本书下载于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zaxsw.org/ 《一夫当关》作者:尘殇(11月4日连载至vip完结) 文案 ~~~~~~~~~冤家小夫妻,布衣也JQ~~~~~~~~~ 算命先生捏捏春儿软绵绵的小手,眯着一双狐狸眼道:“咳咳,肤白皮嫩,来日定嫁个如意郎君,一世平安富贵有肉吃。” 财主老爹闻言大喜:妙哉~甚妙,克夫的蠢货终于能出手了。 春儿闻言亦大喜:有肉吃很好,有如意郎君自然就更好。 于是喜轿一颠一颠,傻妞春儿出嫁了。 …… 嫁之何人也?却是先头那倒霉的算命先生。 ~~看傻娘子如何一步一步搞定妖孽夫~~ 1.19公告: (*^__^*) 亲爱的大家,春儿重新开始更新咯~~设定已改,可从“神算沈七”开始看起,“作者有话说”里有详细说明O(∩_∩)O……谢谢亲们一直的支持哦,尘子码字龟速,但每天会解锁一章(也就是更新一章)。 内容标签:布衣生活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天作之和 搜索关键字:主角:禾春儿 ┃ 配角:杨鸣远,马小孬,秋文清 ┃ 其它:架空,布衣夫妻 1、第1章 财主嫁女 ...   “噼里啪啦——”   “轰——”   “哟~~看新娘子咯~看新娘子咯~~”   一阵阵震天的鞭炮轰鸣,伴着孩童宾客们的喜笑道贺,八公县第一大财主禾大富家门前熙熙攘攘,一排溜豪华马车、精致小轿将整条青石巷子塞得水泄不通,好不热闹。      但凡到过八公县的人们都知晓,这禾大富的“大富”可真真是个名副其实,海水不可斗量。偌大个八公县方圆百十里内的耕地,有三分之一尽是他们禾家一族的。有好事者甚至做了估算,说这禾家每年收的地租、打的粮食,即使把整个清阳州四临八县的大小乞丐齐齐叫来,也够他们结结实实吃上几十载,委实富得流油。      传说禾家祖上本是穷困潦倒的竹篾匠,无地无财,是个单靠手艺吃饭的穷酸卑民。到了曾祖爷爷那辈起,因着好吃懒做便越发穷得揭不开锅。可怜当时才三十五六的老祖奶奶,饿死了十好几天,懒汉丈夫也没能弄到一小块空地将她入土。      买不起地儿埋啊!眼看着尸体都要开烂了,曾祖爷爷甚是苦恼,想来想去,干脆破罐破摔,在自家巴掌大的后院中央撅起了小坑,预备把瘦得只剩几根骨头的婆娘往坑里直直一填了事。      许是老祖奶奶显灵,又或是活该他禾家时来运转,曾祖爷爷挖着挖着,越发越吃力。正想着是不是干脆把婆娘往八公江里一扔了事,却听铁揪“叮”地一磕,竟磕出了一小坛黄光灿灿的金条子。      曾祖爷爷当时就乐坏了,扔了破铁揪捧着小破坛,笑得漏风的大嘴巴一颤一颤。次日大操大办将曾祖奶奶一埋,又趁着当时闹饥荒地价便宜,一气将附近方圆百里的好地儿买回了一大片,娶上几房年轻漂亮的小老婆,自此便轻松畅快地做起了老地主。      正应了那句话——物极必反。禾家当年穷得一条破裤衩夫妻俩轮流穿,这一富反便富得直冒肥油,如今八公县几乎半数的好耕地全被他们禾家占去不算;偏生到了禾大富这辈,又是个精于打算之人,思想着光有钱没权势不行啊,是以,便又在儿女的婚事上特别动了心思。      前些年清阳州上的朱太守睡死了第三房老婆,禾大富便暗里使了银子走了关系,将18岁大闺女禾雪梅堪堪送去做了填房。虽说做了老太守的填房委屈了自家女儿,但禾大富自此却一跃成了官爷爷的老丈人,身价自是腾腾上了好一个大台阶,平日里便是连仇家县太爷马大炮也不得不买上他些个面子。      话又说回来,今日禾家这般热闹却是二女儿禾柳依出嫁,嫁的是临县第一富商柴游升家的大公子柴门达。富富连手,如今禾家的声势更是越发得罪不得了。是以,四邻八方,但得能攀上点边角关系的都赶来和和场子,即便凑不上话,好赖攀点关系也能为日后埋点根基。      “恭喜禾大老爷,这叫双喜临门啊,啊哈哈~~”   “哪里哪里,李贤弟客气,里边请——”   “诶~~禾兄谦虚。如今禾兄可是步步高升声名在望啊,日后小弟还得多蒙兄长提携才是。”   “呵呵哈,定然,那是定然!毛管事,快快带贵客进里边坐——”   漆红大门前,两座巨狮左右而伫,当家老爷禾大富一身贵气细料长裳,腆着西瓜般滚圆的大肚子立在大门正中,不停拱手打着哈哈。      耳旁声声高低起伏的啧啧恭维让人很受用,受用得禾大富一张油腻腻肥嘟嘟的老脸笑成了一团肉包子。   若说雪梅配了个比自己岁数还大的老太守是吃了些亏;但这嫡亲闺女要嫁的柴家大公子,却是个不错的才干人。柴家男人们都有烟瘾,老的尤其严重,这些年家族的生意上下尽归了他柴门达在打理。待熬上几年,等老头儿入了土,女儿柳依做了当家主母,日后还怕没有自己的好处?   三闺女如今也十六有余,虽然有点脑筋不转弯,但姿色却生得十分俊俏得紧,待得下半年派人去州上打听打听,若能再嫁个官家的小姨太太当当,那便是更好了。禾家虽然三代前富了起来,可是终究是个卑贱的竹篾匠出生,能攀上官家抬抬身价门户自是最好。      想到近日风调雨顺,事事顺心,禾大富那张红光满面的大脸便越发灿烂起来,花儿一般夺目绽放。因着客来客往进进出出招呼不及,便只顾机械般拱手打着哈哈走着神,以至管家老王在旁边拽了拽袖子,也被吓得差点落了心。      “作死个老王,走路就不能出点声吗?总像只老猫做甚!”禾大富拍了拍胸口,压低声呵斥道。      管家老王冤啊,满院子炮仗丝竹,谁走路还能听得到声音?因着是真真有事,一双田鼠般精光小眼委屈一眨,腆着老脸凑到禾大富耳旁汇报道:   “老爷,舅少爷不在,奴才刚才找了整个前院也没找见。柴家的喜礼已经送来了,两少爷都不在,一会该让谁去背亲哪?”      却说这八公县有个老规矩,但凡出嫁的闺女都得由小舅爷或小舅哥背出门去。大夫人魏明芳娘家无兄弟,那小舅爷自然是没有的,只得由小舅哥背门了。      儿子禾俊熙此刻定然还在外头胡闹,如今能找的也只剩下外甥杨鸣远,禾大富想了想便道:“你去后院再仔细找找鸣远,看看在不在书房里?不行就再派人去聚金盆找找俊熙……臭小子,自家二姐出嫁,他倒还敢跑出去胡闹!”      “诶诶~老奴这就去~~”老王管家卑微捣着脑袋匆匆走开了。      “吁——”   “青阳州太守大人到——”   一声马儿嘶鸣,却是今日最尊贵的客人——大女婿朱光耀来了。朱光耀踩着小奴的脊背跳下马车,近五十的年纪,红黑脸面,精瘦身板,看着便是个精于身养之人。一身墨色常服,很是威风得紧,两眼朝众人斜斜一觑,对着禾大富却也并不客气,昂首进了大宅。      此刻禾家门前一片车马小轿聚得密密匝匝,想来客人们都已差不多到齐。“毛管事,传话下去,鸣炮开宴——”禾大富拂了拂袍袖,也转身进了宴客厅。      ——————————      八公县是江南大县,隶属清阳州,距离京城建康不近不远,又因盛产茶叶和草药,因此平日里人来人往很是繁华。禾家老宅地段虽不在县城中心,但占地七八亩,面积十分之大。是以,前院虽办着酒席,觥筹交错热闹声声;后院却是清静得紧,彷若另一方天地。      大夫人与几房得宠的姨太太自是在前院偏厅招呼着各家的女眷们,那不得宠的其余十几房小姨太太便只落在各自屋里对镜贴花环。   自古好色乃人之天性,这有钱人家就更不用提了。禾大富半辈子虽只得了三个闺女一个小子,房中却是娶了近二十房小妾,那最小的大约也才十五,比之小儿子禾俊熙还要小上一岁。      僻静的后花园子前,一间小阁子里,扎着双环髻的小丫鬟在门缝里探了探脑袋,见四周无人立时缩回了头。   片刻后,一道白色颀长身影便从房内闪身而出。   “公子走好,三日后定要再来看望奴家呀~~”有女子细语柔声谙唔了一句,再无了声响。      “唔。”   那公子随意应了一句,见窗门合上,这才理了理一袭印着暗纹的白缎长裳,将脖颈处被女人吻出红痕的印子仔细掩好,撂袍转身走开。正午阳光下,只见他二十三四年纪,身高八尺,面如冠玉,青丝高束,很是俊郎风雅得紧。      “鸣远公子好。”沿着花园徐徐走着,冷不妨身后却传来一声恭敬的沙涩嗓音。   该死个小翠,不是说没人么?杨鸣远心下一个咯噔,敛眉寻声望去。      矮树丛后站起一个六十余岁的驼背小老头,却是禾家的老园丁任老憨。   任老憨本在埋头打理着树枝树叶,因闻一股香风扑面而来,以为是哪个女主子得空前来赏花,慌忙起身迎接。不想一站起来,却是大夫人的外甥少爷,忙颤颤弯下老腰,躬身打着哈哈。      “唔,是任叔啊?不必多礼。”杨鸣远闻了闻袖子,果然浓浓扑鼻香。该死个女人,涂这么多香粉做甚?还怕别人闻不见骚味么?   “……对了,任叔方才可有见着什么不对?”眯眼将面前的憨实老头上下通篇一打量,又不着痕迹地向方才那间小阁子略略回头一扫。      “没、没有的。今晨老爷吩咐,说是夫人们大约饭后要来赏园子,让老奴将花花草草快快收拾妥当,方才便只顾着修剪树叶了,哪顾得着其他?”老任颤颤哈腰回话,那本就驮着的脊背越发被拱得像座驼峰。      “哦~~果是如此么?”杨鸣远凝眉仔细盯住面前比自己低了两三个脑袋的小老头。老头儿眼中虽然清明一片,却略微含着躲闪,定是有什么在瞒着自己。      “没、没……真没有……”老任颤颤打着抖,鸣远少爷虽不是老爷亲生,却是大夫人从已故妹妹家抱养的亲亲外甥。自小博学上进,很得夫人喜欢,在府里的地位比之庶出的大小姐和三小姐都要高出好几倍,万般得罪不得。   因见少爷眼里满满的质问,只得又弱弱开口道:“方才、方才似有一人翻进了后墙,好像……好像是去往三小姐那边,闪了一下又不见了。老奴没来得及看仔细,所以、所以刚才没说……”      “呵呵,还有人如此胆大么?那倒要好好犒赏犒赏你呢。”杨鸣远微微勾起精致薄唇亲和一笑,心中却兀地放下一颗石头。   抬眼向三表妹那犄角旮旯的小阁子一扫,这才放暖了声道:“继续好好干吧。今日人多眼杂,仔细进来个什么偷儿,扰了姨娘们的安。”说着,拂了袖子便向那旮旯角落走去。      老任长长松了一口气,继续埋头挑树枝。大人们的事,自己一老奴才,看见了也得装作看不见。      小阁光线昏暗,很是阴僻,此刻虽是正午时分,因着背阳,入目却是昏黄一片。   三表妹虽自小被放在乡下将养,却长得十分清秀俊俏,若以自己的眼光评判,当算是八公县属一属二的好角色。只因着她亲娘不喜老爷不疼,分得的院落却是最差的。   后院的奴才们今日都被叫去前院帮忙了,四周很是安静得紧。杨鸣远在门前花坛边驻了足。   隔着薄薄的镂空花窗,杨鸣远听到里头若有似乎的男女低呜,不由勾唇诡秘一笑——好嘛,原还道她是这座宅子里难得的干净货色,不想还是做出了这般偷人之事?      “鸣、鸣远少爷,你、你怎么在这里?可让我好找。前院老爷都急坏了,小少爷不在,老爷喊你去背亲呢~~”管家老王迈着老腿屁颠屁颠闯了来,跑得气喘吁吁。忽闻见对方身上一股扑鼻脂粉香,又猛地打了几声响响的喷嚏。   老王想不明白,都什么时候了,鸣远少爷竟然还有闲功夫跑到三小姐门外晒太阳,自是老脸纠结成一团扭拧的肉包状。      “呵,无心路过看看罢了,待我换件衣裳就去。方才在姨妈房里打翻了脂粉盒,味道太重,不好见客。”杨鸣远被拽得直往后退,想想也好,这样的事何用得着自己亲自出面?   当下勾唇莫名笑笑,又凑在老王耳边耳语了几句,便拂了宽袖英姿翩翩向前院走去。      “这……这……哎!”老王听得愕然,一双田鼠般小眼朝鸣远少爷玉树般的背影瞟瞟,又望了望小阁内昏黄光影下逐渐向床上倒去的年轻身体,颓丧地在老膝盖上拍了两掌。   乖乖,这都什么世道啊,连三小姐那样的傻人儿竟然也做出……不行不行,得赶快去找大夫人来。    第2章 书生文清 ...   “春儿……春儿,春春?”   后花园子旁的小阁前,秋文清悄悄推开房门,强捺下心中兴奋,踱着方步冲到床前。      正午时分,四周很静,铺着素色被褥的床榻上,女子似乎睡得十分香甜。白净肤色因着睡眠而带着淡淡的粉,长而浓密的睫毛一颤一颤,想是做着什么美梦,小唇边还挂着一丝恬淡笑意,粉粉白白就像个瓷娃娃一般。      春儿五岁时被扔回乡下,自半年前她阿公去世后,方便被财主老爹接回了禾家大宅。想不到,才短短半年不见,昔日傻丫头倒变得如此娇嫩可人。秋文清再低低呼唤了两声,见她微微动了动睫毛,却并不见醒来,忽然便大着胆儿俯身在那红润之处轻轻一舔。      好柔好软啊。本就是个咬文嚼字的书生秀才,秋文清白净的脸颊瞬间红透了。活了十八年,今日方知女子的红唇是如此馨香诱人……似乎有些不确定方才那瞬间的美好,忍不住又弯腰再舔了一舔。   甜丝丝的,真好闻啊。   生涩的舌头开始不听话了,不由自主向春儿两排贝齿里轻轻探入,试图吸啄得更多更深些,冷不妨却对上一双不知何时睁开的氤氲水眸。      “喂喂!不许抢不许抢……”春儿睡得香甜,梦里还在津津有味地吃着姚家鲜肉粽。可是吃着吃着却忽然吃不动了,口中软绵绵,根本使不下力气。   很生气地坐起身来,脸颊上方是一双男人半睁半闭的潋滟眸子。谁啊这是?春儿眨了眨眼:“刘妈?刘妈快来,有疯子!……”      “嘘——,不是疯子!是我啊春儿,你清醒看看我,我是你文清哥。”秋文清慌忙紧紧捂住春儿小嘴。   财主爷养了一帮子狗腿,平日里可是人见人躲的。若不是因为今天前头办酒席,给十万颗胆子,他也不敢偷偷翻墙爬进来。      “文清哥哥?……”禾春儿揉了揉惺忪睡眼,眼中氤氲淡去,这才看清面前的男子。二十不到的年纪,头带方布巾,一袭烟青色对襟春长裳,面容白净清秀,真是自己的秀才哥哥!   当下赶紧扯过秋文清袖子左右摇晃开:“呜,文清哥哥你快带我回桃花镇成亲吧,我不想嫁给老头子当媳妇!”      却说春儿的财主老爹这半年总是带回来各种各样的叔叔和老头,那些人不是肚子大得像西瓜,就是脑袋秃得只剩下几根黄毛,每次来家里,总像看猴子一样上下打量着她,就像她身上没穿衣服似的,一点礼貌也没有。   春儿默默想,她才不要给他们做媳妇呢,好恶心的…还是文清哥哥长得好看!      “嘘!小声点,我是偷偷爬墙进来的。”秋文清扭头扯开春儿的手,略微有些尴尬道:“春儿你还小,此事不急的不急……对了,我给你带了好吃的。”说着,急忙从袖中掏出一物递了过来。      一张大荷叶包裹着的温热圆物,打开来是两颗冒着热气的新鲜肉粽,还未剥开叶子,已然满室飘香。   春儿吸了吸鼻子,好香啊!赶紧撂开薄被跪坐起来:“文清哥哥你真好!等吃完了我们就回去成亲,我给你做很多很多粽子吃!”      “不是……春儿,你别动,我……”秋文清抓住禾春儿的手不让她下地,因想到父母近日的千般叮咛,只得做宠溺状捏了捏女子小而俏的鼻尖,硬了心肠道:   “春儿,我今天来……是要向你告别的。我爹拖亲戚在京城寻了一户大官人家,让我在府上开馆教学。今年又恰逢皇上有恩考,那户人家答应到时荐我去应考……春儿,你在家乖乖等着我,我若得了功名,定备了上好的聘礼上门来娶你,听话。”      “不可以。文清哥哥,你是不是喜欢别人了?”春儿从粽子叶里抬起头,粉白的两腮边沾了三两点黏黏小米粒。      “傻丫头,我喜欢你还来不及,哪里敢嫌你?只是我、我如今一穷二白,怕是照顾不好你……”秋文清嗫嚅着。   春儿虽然小时发过大烧,不像旁的女子一样聪明开窍,然天性纯良,又生得清丽端雅,便是把整个桃花镇上的姑娘加起来,也敌不过她的半分美。自己这样的穷酸书生,能娶到这般女人只可说是福气,又怎会不想带她走呢?      可是从清阳州到八公县,官商相互,考场黑暗,贫穷人家若想靠考试混出名堂,实在是太难了。幸在当今圣上清明廉政,因怕各地考试埋没了人才,每三年便要亲自举行一次恩考,允许各地人才自荐。如今父亲既已在京中拖了人,凭着自己的才学,取得功名定是只日可待。堂堂七尺男儿,若为儿女情长误了大事,又怎对得起父母大人这些年来含辛茹苦的栽培?      秋文清来之前心中已然做好了权衡,此刻抬眼看了看身旁女子殷切斑斑的水眸,这些大道理却又委实不忍心说出口。而且,即便说出口,她也未必能听得懂。当下只得松手坐在榻上互相对望着发呆。      禾春儿扭弄着荷叶子,等了半天却不见有人说话,樱桃小唇一撅,粽子往凳上一放,揽住被子盖住脑袋,再也不看人了。      不大的屋子瞬间安静下来。   晌午日头正盛,有发黄的阳光透过窗户打照在床榻上,映照得榻边一片橙黄。秋文清无奈叹了口气,最怕的就是春儿生气不理人,那执拗模样每每总是让人哭笑不得。因着不想在临走前闹不愉快,便安抚着去扯被子。      可是扯不动。   许是财主家的伙食好,半年余未见,春儿当日的清瘦身板明显丰腴了许多,臂上的力道也大了不少。两只藕般雪白的手臂紧紧护着被子不让掀开,憋得鼓鼓的胸前米白色中衣一起一伏,在阳光下反射着淡黄色潋滟光泽。      秋文清好言好语地拽着拽着,渐渐却不动了。他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被那两颗上下起/伏的小鹿定定吸引了去。   秋文清虽说一介读书人,但自半年前身边少了春儿这只小黏虫后,倒是同文友们偷偷去过几次烟花巷陌,对于男女之事,早便知晓得一清二楚。他知道女子过了一定年岁后身子便要有所不同,只是不知,才半年多不见,春儿那里的小团子竟然也长成了小母鹿。      春儿憋足了气紧紧抓着被褥不松手,眼巴巴等着秀才哥哥道出那一声“好”,可是等了好一会,竟然一点声音也没有。   “喂?”春儿露出憋红的脑袋不耐烦低唤了一声,却看到对方清秀脸颊上木然的奇怪表情,不由伸手覆向他光洁的额头:“大骗子为什么脸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      那手心柔软的触觉,却让此时的书生如同触了电一般浑身颤了颤。一股很淡却很特别的少女体香在鼻端婉转缭绕,春儿的手就像只冰凉的小蛇,软软的、滑滑的,如若无骨;还有那里……那两只高高的小鹿,她们在白衣里一起一伏,跳得多么欢快。   春儿,春儿……秋文清觉得他的脑袋有点乱了。      “没有……春儿,你这可有水?我好像突然很口渴。”秋文清使劲摇了摇迷糊的脑袋,很是自责地移开些许距离。该死,怎么可以有这样的想法?春儿根本就是个不通窍的小丫头,怎么能……      “恩,有的。我去给你取,文清哥哥不许生春儿的气。”春儿凝了凝眉头,站起身子预备去倒水。不想才下得地,腰上却猛然袭来一股大力,下一秒整个人儿便被硬生生抱躺在身后的床榻之上。   “啊——,文清哥哥你怎么晕倒了?”      “春儿,我的好春儿,我怕是受不了了!爹娘不让我带你一同走,可我这一去就是一年半载,等我回来你就已经不是我的了……好春儿,让我要了你吧,要了你我才能放心的走……”   秋文清白皙清秀的容颜上一片恍惚,眼中尽是那两颗一蹦一跳的娇/嫩小鹿。口中胡乱道着,死死摁住禾春儿的手脚,火热的唇便向那樱唇上仓促吸啄而去。      好美的感觉啊,从前若是知道她的味道这样美好,早该趁着她阿公在世时将她娶了来,如今何用担心她被老财主拿去贱卖?秋玉清疯狂而迷乱地吸//舔着春儿的唇,趁着春儿想要张口呼喊的当隙,又探舌堵了上去。   那温润的口唇中,一抹丁香小舌顿时慌乱躲闪开,漾得唇齿间尽是满满清甜的滋味,如山泉一般,润人心肺。      “唔、文清哥哥,你在干吗……不好玩,我喘不上气来了……”春儿伸手去推那烟青色的清瘦身体。秀才哥哥的衣裳好香,书卷的淡淡清香,可是她的粽子还没吃玩呢,干吗要急着做这种奇怪的游戏?      从不知道秀才哥哥也有这么大的力气,从前让他背上一小段山路他也得磨上好半天,今天这是怎么了呢?春儿难受极了,她想喊停,可是她越张口呼喊,文清哥哥的舌便探得越深,深得她都开始头晕了。春儿最是怕死的,小小的身子赶紧扑腾扑腾挣扎开。      两只小鹿因着女子挣扎,越发蹭得秋文清前胸/酥//痒发烫。那两隆圆///闰顶端的玲珑小物早已敏感地凸//起两点浑//圆,带着调皮的柔嫩弹性,让人忍不住想要张口狠狠噬咬下去。   这突然排山倒海般袭来的陌生而邪恶的感觉,让秋文清委实难以忍受,大手一用力,猛地一把掀开了春儿的白色里衣。      四月末的天气已经开始泛热,那衣裳很薄,稍稍一用力便左右撕开了两半。粉//红绣着荷花的小肚兜便赫然呈现在眼前。两只小鹿在那薄薄的肚兜下扑腾扑腾跳动着,似隐若现;中间一条深深的沟//壑在肚兜下蜿蜒出一片难以抵挡的雪//白诱//惑,原始的欲/望叫嚣得更厉害了。      为何才半年光景,她便已长得这样美好?他真的好喜欢她!不要,不要把她剩给别人!   “唔……”秋玉清来不及去褪那小小的一抹肚兜,张口便吮上了山//峰顶端的两颗玲珑小物。      “啊……好疼。文、文清哥哥你快停下……”   小樱桃被秀才哥哥又咬又吸,好痛、好痒,痒得春儿心口没来由砰砰直跳。这样陌生的感觉,就像是十五岁的某天下//体突然流血时,让她觉得自己就快要死了一般的茫然和恐慌。   而且,而且小肚子下面竟然还有一杆很硬的东西隔着衣服在戳自己,那个是什么呢?真讨厌啊……为什么文清哥哥要拿木棍顶自己?      “文清哥哥,春儿不跟着你了!呜,不要拿木棍顶着我啊……好痛,把它扔掉。”春儿费力地匀出手朝那硬物摸了摸,想要搬动它离开。   可是握住的却是一杆滚//烫的东西,那滚//烫的顶端还有点黏黏的湿/液。为什么木头会是热的?好奇怪……      春儿条件反射般又用了点力。呀,它竟然还会动,握紧了它还会继续长大。好可怕的妖怪!春儿心一慌,忙急急把它狠狠甩开。      “啊唔……”却甩得身上的文清哥哥浑身痛苦一颤。   “春儿,别动它,再动我就要你了……”秋文清埋头在肚兜上孩童般贪婪吮//吸着,力道压得两只小母鹿圆圆散开在两侧,散成两座高而均匀的粉白小山丘。   清秀白皙的书生郎第一次触碰女人的身体,此刻已是激动得满脸潮红,他的声音沙哑、眼神迷离,全然看不出平日翩翩风雅的书生姿态。      若说方才只是一时冲动想要吻她,到了这时候,秋文清却是不得不要她了。昔日和文友进城闲逛时,那烟花之地的女子虽措手可得,他却从来未曾动个邪念,只因觉得恶心。   可是,春儿不同,春儿是多么干净的女子,她的身体和思想纯澈得如同空中白云,玲珑的洁净胴//体香软无骨,软得让人恨不得狠狠去揉她、捏她,捏碎了融进自己身体……不行,便是来日果然要失去她,今天也定要将她要了下来。      “春儿、我的好春儿,哥哥生病了……让我要了你,要了你哥哥病才能好……帮、帮帮我可好?……”      “不要。文清哥哥又不是小孩子,干吗要吃奶?我要吃我的粽子……”文清哥哥真会撒谎!春儿记得自己小时候也生病,可是只要喝喝阿公煮的米汤就能好了。宅子里的人都说,她娘亲生下她三个月就搬去庙里吃斋了,她从小就没喝过什么奶。      春儿抬起胳膊去挡秋文清的嘴,可是对方根本却不容她使力,滚烫的双唇又将她堵住了,堵得她半句话噎在口中,差点就要窒息。   “啊唔……疼……”      胸口一簇冰凉,春儿使劲抬高脑袋,这才看到自己粉色小肚兜上已经被文清哥哥吃得一片湿漉漉。文清哥哥却好像还不满足,因为他又开始解她脖子上的细带了,她的肚兜滑到了小///腹上。然后她又看到自己粉//白//粉//白的小山包被两只大手握了起来,文清哥哥闭上眼睛很贪心很饿似的吸着啄着,还要很不满足地在另一颗上又揉又捏,捏得她心里空空的软软的。      春儿一瞬间开始觉得危险了,因为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那还是她八、九岁的时候,她拎着水桶去井边挑水,却看到邻居家很漂亮的玲姐姐和一个后生,被一群大叔大婶从闺房里踢着打着揪出门来。那时玲姐姐也没有穿衣服,她的两颗小鹿也和自己现在的一样,上面也有被咬和吮吸的红红牙印子。他们打她,扯她的头发,拿臭鸡蛋扔她,骂她不守妇道,还把她和那个后生绑了石头扔到大河里……      “文清哥哥,我不玩了!我要吃粽子!……刘妈……”春儿腾出胳膊用力扳推胸前沉重的脑袋,她不要变成可怜的玲姐姐,她也不要被打死。      圆//闰的胸///乳泛着少女特有的淡淡奶香,那么软那么软,软得好像用力一捏,她便要化开在自己的手掌心里。   秋文清早迷了心智,脑子里全是欲//望的叫嚣,哪里还管得了其他?他死死摁住女子推搡的手臂,费力嚼含着那粒亭亭玉立的樱//红,不让她有翻身的机会。   身下的女子“嘤呜”叫得痛苦,他却只觉是世上再好听不过的歌曲了。从前人们都道“书中自有颜如玉”,今日他才知,这“颜如玉”只可在现世中才得寻见,书中除了字没有其他。   此刻的他只有一个念头,便是立刻要了这个伴着自己长大的软软的女孩儿。      那隐秘处的大//物早已撑起一面巨///大的帐篷,顶端一片潮而黏//腻的湿润,势如破竹般,焦切渴望着立刻能冲锋上阵。   春儿,对不起了,今日无论如何文清也得要了你!秋文清心一狠,豁地压住女子欲起的身子,大力捏住女子一颗骄////柔,另一只手便腾出去解黑色的裤腰带。 第3章 捉/奸捉双 ...   “砰——”紧闭的房门却突然发出一声巨响,强大的力道将薄薄门叶子搡得来回“吱呀”晃荡。   “来人哪,把这对奸/夫淫/妇给我捆起来!”有妇人高傲的冷咧嗓音紧随其后。      “啊呀!谁?是谁来了?!……”秋文清握着腰带的手一顿,“啪——”脸上已然重重挨了一巴掌。   “坏人,文清哥哥你变成坏人了!”春儿缩回发麻的手掌,迅速拉上肚兜,披过枕边的水蓝色外裳,盖住半裸身体。脑袋昏昏沉沉,她想,刚才她和文清哥哥一定是在做梦。   不过她舍不得打自己,她怕痛,于是狠狠心一巴掌打醒了身旁的秀才。      秋文清清秀面容早已吓得煞白,一声怪叫后下一秒便脱力瘫坐在地,颓然嗫嚅道:“春、春儿……我这是、这是怎么了?我怎么对你……”   是中了邪吗?怎么、怎么竟然对春儿做出……完了完了!天爷儿啊,我那堪堪大好前途,一朝尽毁于今兮!      却容不得脱身逃跑,那厢门边一众五大三粗的妇人早已簇拥着当中大夫人走到床边,像是早已议定好了似的,个个手上拿着粗糙的大麻绳子,气势汹汹,面上毫不遮掩的得色坏笑。      “讨厌。走开走开,不要碰脏我的床。”春儿将凳子上的粽子包好,朝边上摩拳擦掌的肥婆嬷嬷推了推,她不喜欢陌生人进自己的房间碰自己的东西。   不急不慌穿好鞋子跳下地,又去扯地上没了骨头一般的秀才哥哥:“起来,文清哥哥起来!我们去求胖子爹爹,让我们成亲!”      “哼,都这时候了,还要装什么洁癖卖什么傻?老王哪,让人绑了他们。”大夫人魏明芳冷冷道着,圆润脸盘上尽是泄愤般的痛快。昏黄光影下,只见她三十五六年纪,细长眼睛,微薄嘴唇,说不出有多么漂亮,却通身一股抹煞不去的雍容贵气。   魏明芳方才接了老王的信,撂了应酬匆匆赶来。其实早在外头候了好一会,因瞅见里头好戏终于到得火候,这才推门闯了进来。      “诶诶,绑、绑,现在就绑~~”老王颤颤打着抖,冲那些个浓眉大眼的壮硕女奴们喝了一句:“该死的,夫人发话了没听见么?”   嘴上骂骂咧咧着,人却急急退出了房门。      罪过啊罪过,三小姐能知道个什么事?明摆是被那死秀才生生给坑了啊!他心里暗暗叹着,嘴上却不敢说,迈着老腿屁颠屁颠就往外跑。他是常年吃素的,最忌女色,得赶快去水缸边洗洗方才被“污”了的眼睛。      却说禾大富原是个刁钻的主顾,疑心病十分严重,因怕下人们日久将家中账本摸熟使坏,平日里总爱琢磨些下作法子各般试探。禾家的管事们受得了批骂,却受不得频频的怀疑和侮辱,是以,这些年旧的去了新的来,不知换过多少批,只老王独独在府上坚持了许多年。原因就在于他的愚忠和怕事,平日里他只知单调听从主人们差遣,从不多余费心思。      老王嘴上不说,心里却知道,禾家的这些个孩子中,个个锦衣玉食,唯独三小姐是最可怜的。大小姐虽说最后被嫁给五十上下的鳏夫老太守,但因着母亲是侧室,自小周全照顾着,过得也是万般舒适;二小姐乃大夫人嫡亲闺女,自然是全府上下仙女般护着捧着,哪容得着受一丝丝委屈?四少爷虽出自小妾,因着是禾家独苗苗,打小便被老爷捧在手心里祖宗一样供着,恨不得把天底下最好的都给了他。      只余了三小姐最凄凉,她娘亲九姨太太虽长得温婉动人能歌擅画,却偏生不爱讨老爷欢心。   据说九姨太太嫁来之前心里原是有了人的,只因着秀才老爹万般穷困讨不起儿媳,便狠心将她半嫁半卖地送进了禾大富怀里。禾大富好色,夜夜占着她的身子不肯放,九姨太太像桩木头似的不哭也不闹,但嫁过来不到八个月却早产生了个女儿。   老爷本就心中不太痛快,自此越发生了疑。      九姨太太却偏偏又是个冷淡性子,她也不讨好也不解释,只默默喂了三小姐百来天的奶,便狠心搬去源清庵里带发吃斋了。   可怜三小姐自小体弱多病,五岁上又莫名奇妙发了高烧,虽说大难不死,但脑袋却再不如从前那般伶俐,老爷恼她碍眼,没几日便将她囫囵送去乡下放养了十年。如今不过也才接回来半年有余,不想好日子没享上几天,竟又出了这样的事。      九姨太太那样清高的一个仙人儿,不该生出如此不知事的女儿啊!老王长长叹了一口气,朝花坛边不知何时驻了足的鸣远少爷望了望,摇头叹气走开了。      “哼,一样的风骚。”屋内大夫人魏明芳眯起细长眼睛,阴阴瞪了眼春儿淡定的小脸。该死,都这时候了还不知道害怕么?   魏明芳眼前又浮现出当年那个下贱女人的模样,那女人也是如此,不论出了多大的事,一张素净小脸永远不慌不忙,好像什么都懂,又好像什么也不在乎……哼,倒是越长大模样越相似了。不过,我整不了你,却未必整不了你的女儿。      “带下去~~。先在祠堂里关着,等老爷下了酒席再处置。”魏明芳从齿缝里不阴不阳的磨出一句,拂袖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身嘱咐道:“今天二小姐出嫁,这样见不得人的事,谁敢走漏一句风声,小心我割了她的舌头!”      一屋子的下人闻言,俱俱万般惊悚地颤了一颤。   魏明芳这才满意出了房。她可不想让宝贝女儿的婚事,沾染上哪怕一丁点的污秽。      “姨妈大人走好。”屋外半旧的花坛边,外甥杨鸣远恭敬服了服身子。   面如冠玉,衣裳齐整,二十年如一日的端良君子。魏明芳满意地颔了颔首,走了。      杨鸣远埋头斜觑姨妈走远的背影,暗暗勾唇一笑。果然自己的眼光没有看错,她果然够美够辣……也够纯。      ——————————————————      “押大!我押大!该死的白蛋蛋,老子让你押大,你丫的还不赶快掏银子?!”   清晨的八公江,雾气氤氲,水波潋滟。春末时节,些微带着夏日潮潮湿润,这样怡爽的天气,本该是妇人婆子们出来掏米洗菜的大好光景,今日江边却诡秘得只余一片肆意粗俗的吵闹声声。   若问及根由,你只需看看草地正中那张红木圆桌两侧干仗的人马,便俱已知晓。      却说八公县有三大奇宝,一宝是终年雾气腾腾宛若仙境的八公江;其次是桃花镇春风一度的桃花美人节;这第三嘛,便是禾大富与仇人马大炮的一对活宝儿子——禾败家与马小孬。      八公县大到九十九岁零一月的老寿星,小到一岁奶娃娃,无人不知大财主禾大富与县太爷马旺宗有着隔三辈子的旧仇。那仇又深又恨,恨得不共戴天,关系生死宿命。   不过说来话长,说来说去,又得回到好吃懒做的曾祖爷爷禾懒懒那一辈。      却说曾祖爷爷禾懒懒年轻时恰逢江南发大水闹饥荒,竹篾匠没了雇主,哪儿来的银子吃饭?这天,禾懒懒难得勤快地抠着耳屎,寻思着该去哪里找条生计时,隔壁邻居马壮壮找上门来了。   马壮壮像捧着宝贝一般捧着一块又干又硬的黑饼子说:兄弟,你若肯同我一道出村去讨饭,我就把饼子匀你一半。      那年头饼子宝贵啊,曾祖爷爷禾懒懒高兴地跟着去了。彼时八公县还只是个小镇,禾懒懒和马壮壮走着走着,走到镇子口,忽然就腿软了。   为嘛?满地的血啊!大约是遭了土匪的砍刀,镇子口一地儿的人头、胳膊和粗大腿,血淋淋看得人全身发软。马壮壮一见血就尿急,他把饼子往禾懒懒手心一放,捂着裤裆急急跑去尿遁了。      马壮壮这一泡尿尿了好半天,尿完回来却看到禾懒懒蹲在血堆里,搂着一名梨花带雨般的娇美人儿往嘴里喂着什么。美人儿樱桃小口张了合合了张,将他那命根子一般宝贝的黑饼子最后一口塞进了嘴里,然后小膝盖一弯,哭着嚎着拜在了禾懒懒面前。      美人以身相许了。   许得禾懒懒缺了门牙的大嘴巴直傻笑。      那女人后来便成了禾家的老祖奶奶。老祖奶奶当了唯一的耳环买了一间小屋,小夫妻俩就算是在八公镇安定了下来。   马壮壮也安定了,马壮壮安定是因为他娶了镇上老屠夫的胖女儿邱肉肉。马壮壮每天晚上搂着邱肉肉嘿咻嘿咻,看着床边一个个睡得死猪般的胖丫头粗小子,脑袋里却尽是禾懒懒家的娇羞小玉人。      马壮壮恨啊,他恨自己不该邀那豁嘴的贼人合伙讨饭,恨自己为嘛偏偏那时候尿急,更恨自己不该把饼子交给那歪瓜劣枣的臭小子保管,不然此刻他撮着的就不是邱肉肉的大饼奶/子,而是小美人儿的娇娇玉////乳了。   禾家媳妇一天嫩过一天,马壮壮的恨便一天盛似一天,于是,马家便与禾家对着干上了。      也是走了狗/屎运,马家杀了几辈子猪积了不少银子,终于讨了关系捐了个小知县;而禾家,也终是混成了大地主。   马家当了官,虽没少从禾家榨银子,却偏偏还有一点始终压不过禾家。怪来怪去,就怪邱肉肉这片地儿不好耕。三代下来,禾家的娃儿男的俊女的美,马家的品种却永远也改不了邱肉肉的那身“五花肉”。      当了知县的马旺宗马大炮为了改良宗种,这些年尽娶些又小又嫩的瘦弱小闺女,日日耕耘夜夜嘿咻,几十年如一日。总算是祖宗显了灵,马大炮在生下六个五大三粗的小邱肉肉并死了其中五个小邱肉肉后,终于生出了一个又白俊又细嫩的宝贝儿子。      马大炮乐得捧在手心怕化了,抱在怀里怕冷了,特特花了上千两银子给宝贝儿子取了个文绉绉的官名——马翰文,还请了州上有名的余先生入府授课。奈何这马翰文自小被神仙一样供着捧着,反倒生成了一副好吃懒做的泼皮货相。如今虽已然二十方正,却日日斜搭着紫竹小扇走街窜巷为非作歹,搅得一县百姓不得安生,全城女子无不闻之色变。      马翰文拽得二五八万春风得意,怎奈禾家小公子仗着家中万贯家财,偏生不买他的帐,还要处处针锋相对,比个高下。是以三天两头,这两活宝便要狠狠干仗上一架。   今日江边这般热闹,却又是他们在比各自的赌运了。      “押大!我押大!该死的白蛋蛋,老子让你押大,你丫的还不赶快掏银子?!”县衙内马小孬一身鲜红亮衣,摇着紫竹扇,狠狠揪了揪身旁不开窍的小奴才。   “哎哟喂,大、大就大,少爷您轻点不行?奴才的耳朵都快被你拧掉了~~”猴瘦猴瘦的小奴才捂着青肿的耳朵,从怀里掏出一张二百两银票,哆哆嗦嗦不情不愿地朝桌上一放。      “嘁——,小家子气!爷爷他妈豁出去了,爷押小!五百两,要么赢,要么输了拍屁股走人!”对面一身月色长裳的颀长俊秀小公子鄙夷地瞟了眼那薄薄二百两,在桌上轻轻摁下一张淡黄色大面额银票。   清眉一挑,满眼戏谑。      “禾俊熙,禾大败家!别以为你家多了几两银子了不起。蛋子,给爷爷再加两张,六百两!老子就押大了怎么着?今天不把钱赢回来我就不信马!”江边聚赌一夜,马小孬早就输红了眼。桃花眼一瞪,火气腾腾便又要去掏身旁小奴的青布衣襟。      “少、少爷,不能再多了,再多回头老爷该、该杀人了……”可怜白蛋蛋死死护住胸口也不顶事,少爷太凶,凶得他两手一软,两张二百两银票又被掏了出去。   乖乖,一夜就被禾阎王赢去了近两千两啊,我的少爷喂~~~      “呵,够爷们!那就开始吧。”禾俊熙暗暗得意勾唇笑。就怕你不玩,但凡你有银子,爷陪你玩上三天三夜也未尝不可。   不着痕迹地将手心私藏的骰子往皂靴里一扔,朝作中人颔了颔首,那中人便开始上下左右摇起了骰盅。      立时,震天般的吵吵嚷嚷顷刻消失无踪。数十双大大小小的眼睛齐齐瞪圆了,紧紧盯住作中人那双摇骰盅的黑瘦老手。      “住——!开——!”作中人空中挥舞了半天,贼眉鼠眼瞟见禾家少爷示意的眼神,会心顿了手。顿时,一众的人群深深捺住了呼吸——      “哇咧,血咧~~疼、疼哇咧~~”方才掀开盅盖,安静的空气中却忽然冒出一长串囫囵怪语。   胳膊被拽得生疼,禾俊熙懊恼地回过头去,却是任老憨的傻儿子任阿呆。   该死,你个臭小子搅爷爷财运!禾俊熙深深凝了眉:“做什么呢?扫人兴致,滚滚滚!”      “哇咧,打——打她咧——苦啊咧……”任阿呆看不懂脸色,依旧张牙舞爪笔划着。一出生便是个半傻子,幼时嘴谗,五六岁时偷吃二小姐的奶黄糕,被夫人罚着割去了半截舌头,自此便又成了个半哑巴。      禾俊熙不耐烦了,冷冷白了一眼,继续去看骰盅。果然开了小,好嘛,这一夜却是大发了!顿时俊郎的面容上匀开一抹挑衅得色。      府上出了事,任阿呆奉了老憨爹的吩咐,从昨夜起便偷偷跑出来找少爷传信。可是一晚上去了二十几趟聚金盆也没见少爷影子,绕城跑了好一大圈,方才在江边瞄见少爷,偏偏少爷还对自己爱理不理。   任阿呆上下费力笔划着,越笔划越着急,这才想起老爹交给自己的那只沾血绣花鞋,慌忙从怀里掏出来递了过去。      精致小巧的小鞋子,脚面上绣着针针工整的粉色桃花,不是三姐的鞋子还有谁的?禾俊熙收银票地手一顿,接过鞋子前后扫了扫,好看的眉目渐渐凝成了一道川。   将面前几张银票悉数朝怀里霸道一塞,冷冷瞟了眼对面红唇白脸的泼皮,道:“得,爷爷赢了!今天就赌到这,不服气的话,有种择日再来比试,先走一步!”   口中虽挑衅着,却也再不废话,踹了喋喋不休的禾阿呆一脚,匆匆跟着走了。      “姥姥,禾大败家,你丫赢了银子就想走!没这么容易!”身后马小孬桃花眼输得更红了,红得如同他那一身艳丽的簇新红色翩翩春长裳。      禾败家却不理他。   马小孬气得迈开细长双腿,扑腾一下跳上了红木圆桌。狠狠朝仇人颀长的背影扔去一个大石头,这才朝身旁不停发着抖的小厮低低叱了一声:“个晦气的驴,我爹还没骂呢你怕成这样?去,给我跟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第4章 墙里墙外 ...   “哧——”   “啪哧——”   “说!把那臭小子放哪儿去了?”      ……      “不说?好、好,果然和你娘一样的贱骨头!……我让你说不说我!”   “啪哧——”      清晨的禾家后院花香淡淡,鸟鸣啾啾,本是赏心怡人的静谧美景,却偏偏被一声声粗嘎的大嗓门尽数破坏。   花园里大梧桐树下,老财主禾大富正上穿敞胸大白褂、下着及膝黑裤衩,手握皮鞭上下挥舞着。那满脸红肉颤颤的凶巴模样,俨然一个狼狈的地刹土阎王,反逗得春儿“咯咯”一声笑。      “笑?你还笑?我让你笑我!”禾大富抽得气喘吁吁。这傻妞死猪不怕开水烫,抽了一早上也不见掉一颗眼泪嚎一声嗓子,打了也白打,气得干脆鞭子一扔,呼哧呼哧朝大藤椅上一躺,直喘着粗气。      春儿被两手反绑着背挂在粗大树枝上,树底下她的胖子老爹皮鞭一抽一抽,抽得她小小的身子来回晃荡,就像小时候坐在秋千上被阿公推啊推啊的感觉。桃花镇里有很多很高的老树,老树上有结实的老秋千,阿公年轻时喜欢把她推得很高很高,然后看着她乐呵呵的飞上去、甩下来,和蔼地哈哈大笑。   她一点也不反感被吊在树上,不过胖子老爹的技术似乎不太好,晃得她的头都有些晕了。      她薄薄的肩上背上已然被打出了好多道道,在晨露中带着咸涩的痛麻;露在空气中的光裸脚面也被大夫人手下的嬷嬷们踩得青一块紫一块。她想,胖子老爹什么时候才能打完呢?   她其实已经困了。昨夜爹爹已经抽了她一晚上,好容易合了眼,才一晃竟然又是天亮。她还没来得及摇醒发麻的身子,胖子老爹竟然连衣裳都来不及穿好,又跑来开打了。      不过,相比于困倦,她更饿得慌。她听到小肚子在咕咕叫唤,还有胖子老爹青蛙皮里的“呼噜呼噜”声响,于是她抿了抿干涩发白的嘴唇,看着树底下那团气喘吁吁的疲惫老肉,体贴道:“胖子爹爹辛苦,爹爹歇歇,吃了饭再打……春儿也很想吃肉粽了。”      “吃?吃吃吃!你个败家的吃货,不说出那臭小子是谁,老子把你扔了喂狗吃!”禾大富从摇摇晃晃的藤椅上扑腾起粗肥的身子,围着树干叉腰转了好几圈。妈了个巴子的,原还指望抓了那偷人的小子,好好讹上他一笔银子,竟然被这该死的小傻妞给放跑喽!   若不是看着庵里那个女人的面子,若不是还指望着靠她那张小脸去攀官家的门槛,昨晚就给她扔到潭里喂鱼去!只是打几鞭子而已,还不是便宜死她?      缓过力气的禾大富这么想着,又捡起地上的皮鞭,在春儿脊背上狠狠抽打开。天爷爷的,不逼出那小子是谁,老子不罢休!      ——————————      “咻——”   “你倒是说不说?不说老子抽死你……”   “哎哟……我的老腰喂!你个臭丫头,你荡哪边不行,非朝我脑袋上荡?”   ……      隔着低矮院墙,财主老爷的粗嘎嗓门一尽入了众姨娘们的耳。一扇雕花木门内,二十姨娘杜小荷揽住身子上方男人精悍的腰身,痛苦却幸福连连地娇///喘着。   “啊……唔,远郎你轻点……啊,啊……奴家受不住了……”      “呵,刚才是谁说的想要,这会儿又求饶了吗?你个小妖精!”奋力在那十五岁丰满身体上耕耘的杨鸣远,坏笑着捏了捏杜小荷圆润小脸,越发加剧了腰间力道。他年轻的身体有着无穷无尽的力量,可惜这一院子女人,只这个小妖精最得人心,那软软的浪荡模样远远可比满春楼的当家小花魁。      来回重复了几个起伏后,杨鸣远觉得单调了。他抬起女人白//花花的大腿架在肩膀上,拾了颗大枕头在盈盈细腰处一垫,腰身用力向前一挺,又深深浅浅冲撞起来。顿时女人丰//RU//肥//臀的丰//满身子,便像海边大//波//浪一般荡漾得越发此起彼伏。      隧//道里迅速的摩擦冲撞让杜小荷想死,杜小荷很想豁出去放开嗓门大叫,可是她不敢,她怕招引来一身死肥肉的财主禾大富。   整个院子里谁人不知,这死老头最恨的便是下人作梗,但凡女人被他抓了现形,就定落个生不如死的下场……只除了那个小傻妞的娘。   男人冲撞得一张俊脸都变了形,她心里又怕又爱,赶紧抓过枕头,两排白齿狠狠一咬,堵住了“嘤唔”的痛苦呻/吟。然后又不知哪儿来的一股力气,猛然腾起身,抱住杨鸣远魁伟的身体迎了上去。      颠鸾倒凤,鸳鸯戏珠,鱼//水交融。两具雪//白的年轻身子漾得精致红木小床不住“咯吱咯吱”作响,有晨起的小猫大胆在窗沿趴了趴,下一秒又赶紧羞得朝草丛里躲藏而去。      一阵剧烈抽颤。   杨鸣远浑身一空,脱力栽倒在女子绵软的粉白山丘上。长长吐出一口气,含上山丘顶端鼓涨涨的一点圆润,涩哑道:“你这只妖精……夜里陪他,白日陪我,怎还余了这般精力?”      “切,那老头最近夜夜往庵里头跑,哪还顾得上我们……真是,也不知道那清汤挂面一样的货色有什么搞头?”杜小荷扶过胸前的脑袋,撅起血红嘴唇印了一记。高///潮过后的她满脸氲红,嘴上虽万般鄙夷不屑着,可惜一双丹凤眼里却燃着炎炎妒火。      都是不相上下的同龄人,怎么就生生差了这许多?杨鸣远眼前没来由又浮现出禾春儿那双扑闪扑闪的干净眸子,一瞬间觉得索然无味。   原本他昨夜没想来找杜小荷的,可是中午花坛边隐约见到的少女雪//白胴//体总在眼前来回晃荡,晃得他气闷烦躁,晃得他心空眼花。等恍过神来时,却已经是抱着杜小荷白花花的身子滚在了床上。      但她毕竟不是她,杨鸣远低头看了看杜小荷雪//峰上已经沉了色的暗红//樱//桃,一瞬间忽然觉得厌烦,他狠狠捏了一把女子结实的圆圆翘//臀,豁然拾衣下了床。      杜小荷有些扫兴,往日欢//爱完,远郎可还得温存上好半日的,今天这么急走做什么?反正那老头一时半会也想不起自己。   掂起薄被护住裸//胸,光溜溜跳下床就朝那身高八尺的俊美男子抱了过去:“奴家做错什么了呀,远郎今天走得这样早?”      “哧——”   “哧——”   窗外皮鞭呼咻呼咻仍然在继续,本是从小听到大的声音,杨鸣远一瞬间却觉得刺耳万分。硬生生掰开女子短而肥白的手指:“出去看看,不定把人打死了呢……晚些再来看你。”   口中说着,也不去看身后女人瞬间黑沉下来的小脸,颀长身子便闪身翩翩然出了屋。      ——————————      “老子最后问你一遍,那臭、臭小子是谁?……你要说了,老子、老子今天就上门给你去定亲!”梧桐树下,禾大富上气不接下气的抓起白色褂子狠狠抹了把老脸。      江南的天气,过了四月便逐渐开始泛热,他肥胖的身子“运动”了一早上,此刻早已大汗淋漓。怎奈这傻闺女就是不配合,不是顾左右而言其他,就是装傻冲楞“咯咯”笑得比鸟儿还动听,动听得自己都不忍心下手去打她。   错了,她不用装也是傻的。禾大富烦躁地吐了一口唾沫。      “咯咯咯,胖子爹爹,你的裤带子松了。”春儿在树上抖了抖发麻的肩膀。她其实很疼,可是阿公说过,人越到不如意的时候越不能哭,一哭,那将要来的好运也给哭跑了。   她摒住疼痛这么久,却不是为了能嫁给秀才哥哥,所以爹爹的话对她来说一点吸引力也没有。阿公临终前抓着她的手告诉她,说他这一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将娘亲嫁给禾大富;阿公还说,好男人须顶天立地,好丈夫也必得能当担,那担不起事儿的男人万万托付不得。      可是秀才哥哥做了坏事不敢承担,软趴趴被人往柴房一拖,又自己割了绳子跑掉。虽然知道是为了功名,可是春儿还是觉得他变了,他做不了一个保护妻子的好丈夫。   一夜闭口不言,不过是为了偿还他小时候替自己出头打架、照顾自己这么多年的恩情罢。爹爹虽然打了许久,可是自己用了力气在空中晃来晃去,虽然肩膀上有几处被抽得生疼,却也已经躲空了好多鞭子。      天杀的小婊/子,怎养了这么个臭丫头?禾大富低头看了看裤/裆,果然红色裤腰带松跨跨垂到了膝盖上,尴尬提了提,又狠狠踹了一脚不知什么时候跑来的白色小肥猫,往藤椅上懒懒一坐。   虽然闺女没被破身,还能卖个好价钱,可是也不能被那臭小子白白看了不给银子啊?!他这么想着,便朝椅背上一躺,准备好好睡上一觉,然后再去庵里头瞅瞅。      “爹爹小心头上。有鸟、鸟……”头顶上方一只鸟儿掠过,好像有东西飞了出来,春儿连忙开口提醒。      “闭嘴!给老子闭嘴!!!”禾大富崩溃咆哮。      胖子爹爹吼得凶,春儿只好又委屈闭了嘴,水般眸子扑闪扑闪,将那余下的一字乖乖灭在了喉咙里。      “啪嗒”,梧桐树上落下温热一物,生生砸向树下男人的半秃脑门。禾大富伸手抹了一把,又不泄气地在鼻端闻了闻。   臭。禾大富脑了,该死,这衰祸果然说啥来啥,不打不解气啊!狠狠将那黑物朝地上一甩,抓过皮鞭又要开始抽。   粗大的手腕却忽然被轻轻一握。回过头去,竟是一脸温良的外甥杨鸣远。      “做什么来了?怎不去陪你姨妈吃早饭?”禾大富惧内,对着自己大老婆的外甥却也挺客气。      “回姨夫大人,晨间正是读书的好光景,鸣远一路走来花园,不想却扰了姨夫和……表妹的安,”杨鸣远温良笑笑,状似无意地将手中半旧《论语》亮了亮,恭敬服腰施礼。   俊郎眉目斜斜瞟了眼树上女子苍白却灵动的小脸,又暖暖谦和道:“对了姨夫,方才去请安,姨妈说是头疼得不行,喊姨夫过去瞧瞧呢。”      禾大富挑了眉:“大清早看书是好事,年轻人就该如此。姨夫知你学识不错,不过也别只顾着自己,我那混蛋儿子俊熙,平日你也多多提点提点。”   “是,是是,姨妈也时常这般嘱咐小甥的。只是俊熙表弟平日太过繁忙,鸣远几日也难以见得一面。”杨鸣远又谦谦拘了一礼。暖暖晨光下,只见他白净五官,发丝齐整,白衣皂靴,一贯的知书达理。      “知道就好。”禾大富冷冷一哼,想想这些日对夫人的冷落,也觉不太好交代。因正要同夫人商议商议,顶好过几日便将这衰祸打发出门,当下便甩开鞭子向北院走去。    第5章 树下桃花 ...   偌大个花园,立时只余了树上树下两个年轻人儿。满园落英缤纷,树上少女青丝乱舞素颜如仙,树下男子白衣翩翩眉眼如画,乍眼望去,甚是美极。      一阵微风拂过,入鼻尽是春日花草芬芳。   好安静啊。春儿吹了口气,将小风拂进口中的发丝轻轻匀了出来,眯起汪汪水眸向树下肥物笑唤道:“小白小白,过来姐姐这边。”      “喵~~”藤椅旁慵懒瞌睡的小白猫闻言仰起了脑袋,正要开动小肥腿颠颠而来,冷不妨却撞上一堵人墙。像是记起方才窗前见到的浪荡一幕,小白猫浑身将将一哆嗦,迅雷不及掩耳般藏进了草丛。   春儿无趣了,略略扫了杨鸣远一眼,准备闭目打鼾。      “春春表妹,可还疼否?”被冷落了的杨鸣远有些尴尬,敛起面对财主爷的拘谨,换上一贯迷死人的温醇笑意:“春春表妹挂了这一宿,可须表哥放你下来?”   口中虽问着,人却已走到了春儿身旁。他的身材不同于禾大富的壮胖,临风玉立着,一低头恰恰能看到春儿颈后一片雪白肌肤。      “恩恩,谢谢鸣远表哥,表哥人真好。”春儿赶紧睁开装睡的眼睛点点头。      “呵呵,同是一家人,何用如此客气。”杨鸣远见春儿眼中纯纯笑意,暗暗得色道,果然是个好骗的小傻妞啊。   半旧《论语》往怀中随意一藏,匀出手便抚上春儿被抽得布衣褴褛的小肩膀。      春儿的肩很薄,但并非瘦骨嶙峋的薄。她分明有肉,却软软似若无骨。   杨鸣远忍不住又轻轻捏了捏……倘若放在床上她就是条滑溜溜的小鱼儿,这生/涩/娇//嫩的玲珑身体一定比杜小荷那二手货还要消/魂吧?可惜了,偏偏让那穷小子先占去便宜。   罢了罢了,就算是给她开了窍,日后再下手也能容易许多。女人但凡尝过性//爱的酥/骨噬魂,再想立贞洁牌坊可就难了,何况她一个没脑筋的小傻妞?   想到这,杨鸣远弯起精致薄唇,笑了。      “咳咳,鸣远表哥你在想什么?快放春儿下来吧。”男子周身残余的脂粉香熏得春儿猛猛咳了几声,咳得杨鸣远不得不心不甘情不愿地连连退开好几步。      “哦,没有……不过是在查看你的伤口罢。春春表妹年纪尚幼,不懂事偶犯了一丁小错,姨夫大人不该下手这样重的,表哥看了着实心尖儿疼。”   杨鸣远说着,那修长的手指便向春儿背上抽得缕缕条条的水蓝色衣料抚去。晨光透过树叶闪闪烁烁,有红白的细嫩肌肤若隐若现,带着半干血痂子。      果然是个傻子,被打成这样了,也不知道哭一哭。杨鸣远眼前又浮现出杜小荷妖娆妩/媚的小圆脸,若换成旁的女人,此刻真不知该嚎成什么样了。一瞬间连他自己也分不清那心疼到底是真还是假。   “表妹身子娇弱,如今刘妈又被谴回了乡下。若是不介意,今夜表哥取了药粉为你疗伤,可好?”      表哥靠得越来越近了,近得都能闻到他滚烫烫的呼吸。好臭的香粉味儿啊,春儿忍不住打了个小喷嚏:“哈嘁,表哥晚上不是还要去给杜姨娘治病吗?春儿自己敷药就好,不然姨娘要生气的。姨娘一生气,胖子爹爹也要跟着生气。”      “你,在胡说些什么?!”杨鸣远脸上的表情瞬间一僵,赶紧朝四周仔细望了一望,见无人方才放下心来。      “我在树上看见的……表哥表哥,你快放我下来吧,在树上说话很累。”见表哥不说话,只顾在自己颈后乱摸,春儿又十分不适地晃了晃发麻的身子。   梧桐老树上的枯枝败叶被晃得扑烁烁往下掉,掉在树下男子齐整的头发上,乱糟糟很是狼狈。春儿“咯咯”笑了起来:“喂喂,你的头发看起来真像一只破鸟窝。”      杨鸣远恍神,赶紧抬头去拂满头枯枝。不料他这一伸手,却拂出了一条绿油油肥嫩嫩毛融融的小东西。那小东西蠕着软软的身子,正顺着他修长手指一步一趋朝满是香粉味儿的袖子上爬。   “该死的!”杨鸣远一瞬间脸都绿了,这些肥肥毛毛的东西他向来既恶心又恐惧。狠狠向地上甩了甩,怎奈那小东西偏偏如女人一般死死缠着他,怎也不肯下地,一向最在乎仪容的他终于开始有些恼火。      “表哥你放我下去,我就帮你捏走毛毛虫。”春儿困倦打了个哈欠,好心劝道:“爹爹说春儿八字太阴,是个克己又克人的大衰祸,以后表哥还是离春儿远一点儿好呢。”      明明挺真诚的几句话,听在杨鸣远耳朵里却是赤果果的威胁。   该死,防了这人防了那人,怎偏偏忘了防这个小傻妞!杨鸣远暗暗沉了脸色,他个子高,透过春儿被绳子憋得紧绷绷的鼓胀胸口,隐约看到肚兜下两只小母鹿露出了一片粉//嫩嫩的白,本欲离开的步子却又有些不甘了……这还是个新鲜的小雌鸡呢。      却说杨鸣远惦记春儿也已不是一日两日了,就在这一刹那,却忽然越发定下决心要娶了眼前这个傻妞做老婆。娶个漂亮的傻女人在屋里蹲着,总好过日日担心被人扣了绿帽子吧?看看这一院子带着面具的大小妖精,哪一个能让人省心?   更何况,……待她做了自己的女人,那口便严严防住了。      “春春表妹不急,表哥这就放你下来,”颀长的身子微微一倾,刹那间化做万般温柔状在春儿耳旁吹了吹:“你是你,姨娘是姨娘,表哥自会待你们不同的……乖~~,今夜在房里乖乖候着表哥,等你尝上一次表哥为你疗的‘伤’,日后便知道表哥的好处了。”      “呵!只怕你还没尝到她,裤裆里那玩意就被人给废了!”矮树丛边忽然传来一声少年沉沉低语。梧桐树下二人抬眸望去,却是两日未见的独苗少爷禾俊熙。   禾俊熙手里提着半只烧鸡吊儿郎当走上前,竹骨小扇一合,冷冷搡开杨鸣远:“喂,那个傻妞,想不想吃肉?想吃肉就叫哥。”      有肉吃就行,叫一句哥又掉不了一根头发。春儿鼻子吸吸,喷香扑鼻啊!赶紧眯起眉眼甜甜笑:“四哥哥好。”      “嘿,就你个没骨气的吃货。”禾俊熙鄙夷敲了一计,口中却是满满宠溺。   半只烧鸡往身旁亦步亦趋直冒口水的任阿呆手上一递,抬手便将春儿放了下来。二人本只相差半月出生,因着春儿自小被爹爹忽略,长得瘦小,又单纯不爱想事,他一向便只将她当作妹妹看着。      被搅了场子的杨鸣远有些尴尬:“呵呵,本是无聊,随便寻几个玩笑罢了,俊熙表弟何必当真?对了,表弟怎的今日回来这样早?方才姨夫大人还嘱咐我要同你多做做学问呢。”      “得~,不敢劳烦。表哥还是多留点力气去伺候那些个浪荡/女人吧。”禾俊熙却不领情,有时间同他做学问还不如去聚金盆赌银子。   回头看看藤椅上正和任阿呆津津有味分吃着烧鸡的褴褛少女,那一副香喷喷的自在模样,那一副眉眼弯弯的幸福笑脸,倒好像受了鞭伤、背上缕缕血条的不是自己,反是别人了。      禾俊熙微微有些发涩,不耐烦道出一句:“吃货,你先呆着,一会我去街上给你寻个大夫。放心,这可不是什么劳什子的脱衣服治病。”口中说着,横横扫过脸色暗沉的杨鸣远就要向大门方向走。      杨鸣远却也不怕不恼,淡淡施了一礼便向亭边去看书。无凭无据的话,任他说个天花乱坠,也没有人敢相信。何况但凡姨妈当这个家一日,他的位置便一日不会动摇,他要的也必定能够得到。      “少、少爷?哎哟,两位爷爷果然都在这啊……老爷夫人在前头发火了,说是、说是前日帐上丢了一大笔银子,招你们赶快过去。”小石径上老王管家颠着老腿屁颠屁颠跑了来,左右抓住二人衣袖,黑黄老脸凝成一团肉包子。      “呵,那偷银子的贼大家伙心知肚明,何必多次一举。”杨明远受了埋汰,索性也不再客气,意味深长扫了眼些许僵硬的禾俊熙。      “看什么看?好汉做事好汉当,就是爷爷偷的怎么着?难不成我不花,还专程留着日后给你败?”少年禾俊熙不爽了,一拂月白修身春长裳,素手弹出小折扇,大摇大摆便转向前院方向走。   身后老王亦步亦趋跟得战战兢兢。乖乖,这两位爷儿,无论哪个都是惹不起的主啊。      ——————      前院大厅里早已聚了不少人,当中八仙椅上左右各坐着一脸黑沉的老爷夫人。光滑青砖地上,两名帐上的老掌柜颤颤巍巍跪在地上不住磕着脑袋:   “老爷,夫人,真不是小人们的错。昨儿个午休,奴才和王管家不过一同去了个茅房,回来那锁就被打开了,小人真心不知道还有谁配了钥匙……”      “放肆,你的意思难道是我和老爷偷了银子不成?不中用的老匹夫,先拉下去打三十大板,看说不说实话。”魏明芳抿了一口茶,狠狠朝桌上“吧嗒”一放,溅得茶几上水花四溢。      “哎呀~~,夫人也别动肝火。兴许是我昨日个临时挪去用在了哪处,一时忘记罢。好了好了,夫人先回去,不就是两千两银子么?这事儿我来办就是。”   大老婆发火,后果很可怕。禾大富讪讪陪着笑脸,依旧一身淌着汗水的白大褂黑裤衩,满脸肥肉直往下搭。虽说被偷了银子,心尖尖都在滴血的疼,可是若让宝贝儿子受了罚,那却是连胯/下的二弟都要跟着萎喽。      两名又粗又壮的家丁提着竹板走了进来,不容分说,抓了两掌柜就要往院子走。   夫人下手一向狠烈,吓得那掌柜再也扛不住,一嗓子嚎出了真相:“夫人、夫人饶命啊……是少爷,少爷逼奴才拿的银票啊……天爷爷啊,奴才真的冤枉啊……”      “老爷~~,我说是俊熙做的鬼,你却还不信,这下没话说了吧?”大夫人魏明芳这才徐徐开了口,凛冽眸子向下首埋头不语的十二姨娘扫了扫:“早便说过抱到我这儿同鸣远一起养着吧,怎也不肯。看看,如今都成了什么样?书也不肯好好念,不是赌博就是逛花楼……听人说,前些日还在外头租了宅子,说是包了个小窑/姐在里头藏着呢!”      “嘿,嘿嘿~~夫人说的是,一会那小子来,老子定揍他个屁股开花。唉,老王呢?让他去喊人怎么这许久还不来?!”一席话说的禾大富肥脸一塌,赶紧谄笑着错开话题。   儿子如今成了这样,却与自己过分的娇宠离不开干系的。方才不过只想找个台阶下下罢了,怎一碰到儿子的问题,夫人就这么不给面子?      “就是我拿了,怎么着?”正说着,门外迈进来两道颀长身影。   略矮了半头的少年禾俊熙挑眉与魏明芳对视了片刻,吊儿郎当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扔了过去:“不过是借了自家银子一晚上,今天还了便是。咱们禾家家大业大,区区两千两银子而已,早晚都是我一个人的。大娘何必如此大动肝火?”      “呵呵,我这不也是为你了好吗?你小小年纪,总也不肯学好,咱们家就你一根独苗,我做长辈的不操心谁操心?”魏明芳闻言努力匀出一张僵硬笑脸,将那两千两银票细细看了,这才递向禾大富:“老爷,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事儿,我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仔细着了他人口舌,你自己看着办吧。”      此刻她关心的却不是这些,不过是借此机会先压一压禾大富的底气罢,见到达目的,白润手指掂起茶杯在唇边抚了抚,方才眉心一凝叹了口气道:   “倒是春儿那个傻闺女,本就是个十分不好嫁的糊涂人,如今又出了这事。来日方长,若坏名声不小心传了出去,好人家怕是更进不得了。老爷,你前些日不是说那黄家的上门问起过么?怎也不见再来信儿?”      “姥姥,你不提我倒忘了!那衰祸,打了一早上楞是一句话也不肯说,枉了老子一大把力气。”提到傻闺女,禾大富火大了,宽大的白褂子一扯,生生往椅子上一砸,啪嗒坐了下去:   “你说上回那黄老头,多有钱的一个主?老就老些,嫁过去还能吃亏么?硬生生被她装神弄鬼给气走了,如今哪儿还肯再上门?……倒是昨儿个州上的老秦员外问起过,说是今儿要来看看,怎么到了这会也不见来?”      “姨妈大人,春儿表妹年纪尚幼,受不得老人家的苦,侄儿这厢倒是愿意承下这桩姻缘……”一直不语的杨鸣远突然温声开了口。   他暗暗猜测着,姨妈一辈子只生了二表妹一个女儿,但凡能将他留在身边做半个儿子,怎也舍不得派他出去的吧?若是娶了春儿这个傻妞,自己便可名正言顺地在这个宅子里住下,何乐而不为?      “住口!娶这宅子里的谁,也不容你娶她!”却不想,反被魏明芳一声怒喝堵了回去。      大夫人脱口而出一句怒喝,让本就安静的屋子越发阴深深沉寂下来。   魏明芳润了润喉咙,像是也觉得自己这一番言词严厉得太过夸张,便又放暖了声道:“不是我反对你的自由,只是你娘去得早,我又只她一个亲妹妹,怎容得你受委屈?来日定是要为你张罗一门好亲事的,怎也不能让你将就娶了春儿这么个不洁女子……唉,一会饭后,你来我屋里一趟,我与你好好说些话。”      “嘁,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侧座上禾俊熙冷冷一声笑,摇着扇子就要走开。才迈出门槛,却见门里门外同时跑进来两个小厮。      两小厮跑得惊慌焦着,齐齐吆喝着嗓门道:   “老、老爷,州上秦老爷递了帖子,说是轿子已经在巷子口了!”   “不好啦、不好啦,老爷,三小姐、三小姐她跑了,溜了!”    第6章 衙内调/戏 ...   四月春暖花开,八公县风景怡人鸟鸣花香,赏春之人济济攘攘,很是热闹得不行。而这赏春的人群中,又独独以去往素有“美人镇”之名的桃花镇最为居多。   此刻通往桃花镇的黄土大道上,放眼望去,有背着书篓三五成群谈笑风声的书生秀才,亦有独自拎着小酒壶摇摇晃晃赏风景的江湖落魄侠士;当然,还有若干刁着小肉,吃得香喷喷埋头走路的小傻子。      大财主家的三闺女禾春儿左拎两只热腾腾姚家鲜肉粽,右握香酥小鸡腿边吃边乐颠颠往前赶,身后亦步亦趋跟着一名摇头晃脑、十三四岁少年任阿呆,再背后却是小腿颠颠的肥猫儿小白。三只傻物很规矩地按着高矮一溜儿排成梯阶状,那一副副神色各异的乐呵表情,却又成了路上一道诙谐的小风景。      一阵带着蒲公英花絮的微风拂过,肉香更浓了。任阿呆使劲咽了咽喉咙,颠着小腿和春儿站成了排,眼巴巴直瞅着春儿手上喷香的小鸡腿咽口水。春儿啃一口,他便跟着很享受般“咕噜”一下喉咙,临了还不忘吸溜吸溜小嘴巴。      春儿斜斜瞄了一眼,吃不下了:“阿呆阿呆,再看我以后不和你玩。”   任阿呆十分委屈地扭着脖子不说话。      正午日头暖暖,走了好一会儿路,此刻出了汗,背上一阵咸咸涩涩的疼。春儿抬头看了看头顶上方刺眼的阳光,又瞅瞅路边的荷塘道:“阿呆,你去给我摘片荷叶当小伞。”      “哇不……”任阿呆很不满地晃了晃脑袋,晃得两片微厚的嘴唇跟着“嘟鲁鲁”冒出一长串小泡,两只眼睛却只顾瞪着鸡腿不动弹。      “谁让你吃那么快。你看,小白多听话?”春儿皱皱小眉,摸了摸肥猫毛茸茸的小脑袋,大步走到岔路口的柳树下歇凉:“乖啦,等下回我有了零花钱,再买给你们吃。”   “喵~~”小白蹬着肥肥小短腿很不满地嘤呜了一声。明明人家想的是吃鱼。      柳树很大,大得三个人才能勉强环住它。   岔路口上明明没有人,却有细碎的低低人语。春儿没细看,只管捡了片破青瓦垫着坐下,正要闭起眼睛,却听“扑通”一声,凭空竟然划出两道肥肥瘦瘦的人影在面前跪了下来。      “姑娘、春儿姑娘,我就知道我们跑不了……我就知道啊……惹谁也不能惹你这个小克星哇~~虽说我们家文清污了你,可是文清他是个好孩子,他只是一时糊涂~~看在咱多年邻居的份上,春儿你不可以这样纠缠他,求求你,算我们老夫妻求你了喂~~”      粗嘎的嗓门巴拉巴拉自顾自说着,哭完后,紧接着又是两声“砰砰”的磕头声。磕得春儿一时间脑袋晕呼呼像团浆糊。   茫茫然吸了吸鼻子,这才闻见一股熟悉的淡淡书卷香:“文清哥哥?”      “啊呀,别!别喊他啊小祖宗~~”听到春儿竟然开始叫唤儿子,矮胖的秋家老妇大热天竟生生打了个寒颤。天爷爷,这哪是克星啊,这分明就是个天煞的小妖孽!      昨日也不知中了什么邪,一向谨守礼节的儿子竟然被这妖孽迷了心起了淫。唯恐财主爷找上门来捉人,老夫妻俩便特特趁着中午人多把儿子偷偷送走。   怎知走着走着,抬头却看到那小傻妞竟然就在正前方端端吃着肉;怕她死缠赖亲,急忙改了道藏起来;谁知道方才拐进柳树后藏好,竟然又让这傻妞寻了味儿来——真真的,真真的八字硬得不能再硬了啊!      秋家老妇扭头望着树丛长长叹了一口气,愁得心口抽丝一般的疼,一回头却见春儿竟然傻乎乎一丁点反应也没有,赶紧又抹了一把眼泪鼻涕,痛哭流涕道:   “春儿啊~你莫怪大妈心狠,你如今不同以往,你是禾家三小姐,便是傻点儿也是不愁嫁的;可我们秋家世代清贫,五代单传,只文清一个老来子……眼看他就要进京赴考,求求你、看在我们夫妻年老体衰的份上,恕了文清,别再缠着他喽喂~~就当为你这苦命的一辈子积积阴德吧,姑娘喂……”      秋家老妇说着,又暗暗揪了一把自家男人的屁股:“老头子!该你哭了!!”      “是、是……春儿啊,虽说你长得俊生得美。可、可是若说做儿媳,我们老两口担待不起啊!莫说财主爷爷的聘礼我们给不起,便是你这不灵光的脑袋,万一、万一再生出个同样的傻娃儿,我们秋家……秋家还有什么指望啊?!啊呀老天爷爷……春儿你若再巴巴跟着,我们老两口就只有吊死在树上的份了哈……”秋老汉被婆娘狠狠拧了这一把,立刻疼得憋出一大泡老泪。      老俩口万般凄惨地哭诉着,边哭边拿眼缝去瞄春儿的反应。哪知却看到这傻妞竟然开始昏昏瞌睡了,赶紧地扑腾腾跪到春儿身旁使劲摇晃开。      晃得春儿小小的身子都快要散架。春儿眨巴眨巴眼睛,看到面前两老头“梨花带雨”般的苦逼脸,忽然也可怜巴巴的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大罪人。茫茫然扭头向树后看了看,却看到没有风的草丛在悉悉梭梭地响,有书生用的竹篓在草丛里晃了晃,然后又迅速没了影。   春儿便抱住快被晃出手心的两颗粽子道:“秋伯伯秋姆姆别哭,我不是去找文清哥哥,我去山上看我娘。”      什么??   看你娘!!   夫妻俩闻言齐齐双手一顿,楞楞瘫坐在地上互相对望了片刻,这才发现大柳树后果然正是通往山顶的青石小径,下一秒便十分愤怒地松了手,老脸上的凄惨表情一瞬间也消失无踪了。   像是很后悔方才在这傻子面前的一番苦逼言辞,夫妻俩冷冷瞅了一眼禾春儿,拍了拍屁股即刻便十分鄙夷地走了开去。      背上半干的血痂被大力摇晃给撕扯开,扯得一阵一阵咸涩的疼。春儿想,她以后都不会再去秋姆姆家了,她要赶快去山上找娘亲给自己上药。      “啊咧,摘……摘咧。”任阿呆举着三片大荷叶乐颠颠从荷塘边跑了来,黑色裤子上沾了星星点点的泥。   摘了荷叶的他很高兴,乐呵呵在小肥猫头上扣了一顶最小的,然后在自己头上扣了一顶中等的,最后才邀功似的将最大一顶递给春儿:“给……大……大的咧。”      “阿呆阿呆你真乖,给,赏你一个大核桃。”春儿摸摸比自己低半个头的光脑袋,回头瞄了眼消失在草丛后的三个人影,准备往山上走。   文清哥哥他是去京城了。春儿挠了挠手心,踢走脚边一颗小石头。   傻就傻咯,又没什么不好……小时候自己很聪明,可是姨娘和姐姐们都不喜欢她,她们总是偷偷给她喂奇怪的黑色汤水,还把她脱光了,用长长的指甲拧她、冷水泼她,看着她冻得嘴唇发紫、哭得发不出声来了,才笑呵呵地拍手离开。   可是自从变傻后,姨娘和姐姐们就再也不睬她了。爹爹把她扔去乡下阿公家,阿公没有钱,却很疼她,教她识字念书,给她讲好听的故事,她过得很开心。      阿公还说春儿傻人有傻福,命里注定会幸福安稳一辈子。   这么想着,春儿仿佛又看到瘦丁丁的老阿公捋着花白胡子乐呵呵朝自己笑,一瞬间心情又好了,小心扶正头上的荷叶子,哼着曲子踏上了上山的青石小径。      ——————————————      上山的小石径只有一米多宽,因着平日里人来人往而被磨得青光发亮。源清庵所在的这座贵妃山,听闻是很久很久以前某个皇贵妃飞天成仙之地,自古求姻缘求子嗣最是灵验,因此平日里香客总也不断。      源清庵建在山顶,但上山之人却并非个个前去祈福。因着名声广香客多,贵妃山的半山腰处不知什么时候又建起了一些不知名的小庵堂,那庵堂里头的小尼姑却个个不是走正道的,尽是些挂着牌子卖/肉的女/淫/尼。女尼们生得俊俏,平日里有知情的官爷老板们便时常上去吃一吃野味,生意倒也好得不行。      春儿牵着任阿呆一左一右拄着小棍走着走着,却见一台小竹轿子晃晃悠悠堵在了面前。   阿公说过,坐轿子的都是大户人家,要躲开,要低头。   “阿呆阿呆,赶紧低头。”春儿赶紧拉过任阿呆,低头站到青石块的最边缘。   任阿呆看了看轿子上头那位公子熟悉的脸,吓得浑身将将一哆嗦,也赶紧抱起小肥猫学着春儿埋下了头。      “宽尽衣,一搦腰肢细~~痴,暗暗的添憔悴~~”方才在女尼姑身上尝足美味的县衙内马小孬在小轿上优哉游哉唱着曲子,唱得如痴如醉,唱得云里雾里。却听一声少女银铃般的动听声音,以为又是那庵里头新买来的小尼姑,不由敲了敲扇子:“住了,住了。”      “是了,爷。”脚夫闻言停了动作。      正午阳光暖暖,树叶被照得闪闪烁烁,马小孬倾过身,这才看到轿子底下立着一名十五六岁含苞欲放的盈盈少女。   那少女上着米色小衣,下穿烟紫色小短裙、淡色长布裤,乖巧巧颔首呆立着,两片长长睫毛覆住一片阴影,俏鼻儿下樱桃小嘴不抹自红,脸儿粉扑扑。更重要的是,胸脯鼓鼓似小鹿,纤腰一抹细盈盈,好象握在手心里都能软软化开了似的……      要是把她架在身上一定很消/魂吧?   马小孬舔了舔红红嘴唇,喝住脚夫下了轿子:“嘿嘿~~,小妹妹不要怕,抬起头来让哥哥看看~~哟,真俊呢。妹妹这是要去哪里?来,哥哥带你去。”   口中说着,两手便直勾勾向春儿胸前探了过去。      贪吃鬼,原来是要抢我的粽子呢!春儿拍去两只小白爪,赶紧将面前的粽子往身后一藏:“喂喂,别抢我娘的粽子。阿呆,我们赶快走!”速速拉过任阿呆,腾腾便跳上了好几个台阶。      凹/凸有致的玲珑身体在青石径上一跳一跳,跳得马小孬底下的二弟也跟着一跳一跳昂起了蘑菇头。   乖乖,真想立刻就把她给办了啊~~马小孬执着小扇在手心里拍了拍,舔着嘴唇就要跟着往上走,袖子却被紧紧一握。   回过头去,却是粘巴小厮白蛋蛋。      “少、少爷,不可以啊,她、她是禾败家的亲姐姐……”白蛋蛋颠着小屁股凑到少爷跟前耳语了几句。   却不想越发耳语得马小孬一脸淫/荡的笑。马小孬捋了一把快要淌到下巴的口水:“哦~~我说呢,原是不守妇道被赶出来的小野猫啊?那便更合了本少爷的意!……再说了,他禾败家敢藏了我看上的小尼姑,我就不能睡了他亲姐姐?”      小白脸咋着小嘴迈着大步追到自己身旁,春儿赶紧又将粽子往身后藏了藏:“喂,你你你干嘛?小心我放猫咬你!”   “咬啊~~咬啊,来来来,妹妹尽管使劲咬哥哥。”马小孬撅起袖子晃出白嫩嫩的小胳膊,凑到春儿跟前:“乖乖,傻归傻,还是很辣的妹子么~~不错不错,爷爷回去就把你睡……”      砰!砰!砰!   “阿呆阿呆,赶快跑!”大力三棍子下去,春儿讶然看着已经被劈成歪脖子的小白脸强盗——   哦呜……竟然敲错了位置。棍子一松,拉过任阿呆就要往山上跑。      “嘶——”   马小孬龇牙咧嘴晃了晃脖子,“咔嚓”,好像落了骨,顿时气得牙痒痒:“呀呀个呸!活、活了十几年还没有人敢打过爷爷!来人哪,给、给我抓住她,爷现在就给她办喽!”      主子一声令下,顿时四个脚夫便从轿子座下飕飕拔出褐色大麻袋向春儿扑去。      路上的行人见惯了县衙内强抢民女,纷纷躲闪在一旁看热闹。   %……&(……%¥   一阵撕心竭力。   他姥姥的,抓个傻妞竟然比抓只黑熊还难!脚夫们抹了一嘴的黄泥土,四下叉/开春儿的双手双脚。      春儿死死挣扎着,奈何那四个脚夫身高马大,怎也挣扎不开。   “嘶啦——”一声布料裂开的声音,春儿看到自己的小短裙被撕开了两半。从昨天起她就知道,男人和女人脱衣服是一件很不好的事。   春儿睁着大大的眼睛环视了众人一周,可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惊恐的,有期待的,也有兴奋的,却没有一个人像是肯出来相助的。   “阿呆,快用石头砸他们……”      “砸、砸……砸他咧……”任阿呆吓得哆哆嗦嗦跑去捡石头。才走了一步,却被马小孬狠狠踹了一脚,扑通通滚下了青石梯。      “哼,敢打本爷爷?!你去问问,小到八公县,大到青阳州,谁敢打爷爷?”马小孬吊儿郎当晃了晃小肩膀,撂开袍摆向一众脚夫喽罗们得色道:“都看着了啊,今天爷爷亲自教你们如何把处//女!”   细长白皙的手指边说边去解春儿胸前的小布扣子。一颗、两颗、三颗……啧啧,两只小白//兔倒是长得很高嘛~~       第7章 神算沈七 ...   被双手双脚齐齐分开在两侧的春儿越发像条旱地里的鲤鱼一般挣扎起来,那晃动得毫无章法的身体搅得四个脚夫也乱了阵脚。也不知是哪个脚夫走了神,春儿忽然抬起一脚,竟然狠狠踹在了马小孬的歪脖子上。      “啊呀——嘶——”马小孬捂着接连挂彩的脖子,森森倒吸了一口凉气。四下打量一番,见周围一众看客竟然个个都在捂嘴笑。   堂堂县太爷的宝贝公子几时泡女人失过手?马小孬生气了:“姥姥的,禾家上下没一个好东西!来人哪,给爷绑回去,下点猛药就不信她个傻子不就范!”      “打你坏蛋!……唔——”春儿半句话未说话,眼前忽然一暗,一顶霉臭的大黑麻袋瞬间套在了脑袋上。      四个脚夫扭扭歪歪拽着她乱动的手脚,眼看着就要被扔到小轿上。   “且慢~~”拥挤的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低低浅笑,伴着两道疾驰白光,那叉着春儿双腿的二脚夫便软趴趴栽到地上打起了滚。   紧接着,拽着春儿双手的喽罗也歪倒在地,“哎哟哎哟”疼得直叫唤开。      一阵清风掠过,下一秒春儿便被卷进一个十分硬朗的温暖怀抱。似乎肩膀挺宽,还有一股淡淡的檀香。   春儿抬手将那黑麻袋一扯,揉揉眼睛,这才看清是一名古铜色肌肤、两撇长胡子的瘦高男子在抱着自己。因向来不喜陌生人,赶紧扭着身子要下地。      察觉春儿在看他,那男子便低下头来,除却胡子半老,倒也是个剑眉深深鼻梁高直的英俊面相。因见怀中女子一脑袋又黑又臭的灰渣渣,蓬头垢面像只小野猫,那领口下的肌肤亦是一片爆开来的血痂子,赶紧“扑通”一声将春儿扔在了青石地上。   拍拍袖子嫌弃道:“啧啧,真脏。”      春儿撅着小嘴,摸摸屁股站了起来:“哎哟,好痛。”      “姥姥,哪个乡巴佬敢搅了爷爷好事!”县衙内马小孬吃不到美人反被如此一番奚落,早已火到不行。名贵衣料啪啪一甩,戳着手指杀气腾腾冲到了男子面前。   奈何男子清风玉树,他的气势明显比以往弱了好多。他很不爽地踮了踮脚尖……再踮了踮脚尖,竟然还是压不过他。火啊!      马小孬细/嫩/白脸上一双小眼将男子上下通篇一扫:“呸,呸呸呸!原是个算卦的穷酸汉,你知不知道本少爷是谁?本少爷的老爹是堂堂马知县!本少爷的干爹是州上的大官,干爹的干爹是京城里的大尚书!知趣的赶紧滚远些,小心爷废了你!”      “哦呀,倒不是小人不知趣,只是衙内大人您挡着了小人的道,小人上山不方便罢了……不过小人虽不才,还算略通点小卦,我猜你不但废不了我,即刻内还将有肤骨之痛~~~”那男子却也不恼,戏谑笑着,又伸手在马小孬手腕上轻轻摸了一把。烈烈阳光下,只见他眼睛虽不大,却是狡黠含笑的狭长单眼皮。   “……当然,马上又要有血光之灾了。”      “啊呀——”盛气凌人的马小孬只觉“咯噔”一声响,手腕便像掉了骨头般立刻剧痛起来,痛得他软趴趴歪倒在了地上。哪知地上却好死不死恰恰躺着一只破石块,那白净脸颊处瞬间又淌下来一道红血。   破了相了!   一众脚夫慌忙七手八脚抬着自家少爷“哎哟哎哟”上了轿子,急急惶惶扭下山去。      小轿“吱呀吱呀”晃得毫无章法,只听那轿子上某衙内疯狂咆哮道:“臭算命的,老子一定不会放过你的!绝不会——!!”   周围一众人群见无了好戏,方才摇头丧气散了开去。      “嘿~~,我算你十日内必定还要回来求我。”男子好笑着收回手腕,扭头扫了眼面前黑漆漆的小脏猫,厌烦道:“没事了。告辞。”   说着,举起他的卜算帆悠哉悠哉就要继续往山上去。      “喂喂,算命的,这个给你吃。”春儿抹了抹小黑脸,将被压得有些变了形的宝贝粽子十分不舍地递过去,扑闪着熊猫眼道:   “你帮我也算一卦吧。”      “嘁,原是救了个傻货……”男子眉眼斜斜一觑,见呆姑娘手上的粽子倒还干净,也就不客气接过来剥开吃了。   他的个子高,站在台阶上一眼便看到春儿后背渗出的一缕缕殷红血迹,反正都是救人,当下便从怀里掏出一瓶药粉递了过去,摁住晃荡的长胡子道:“一个傻子算什么卦?快点抹上,抹完了还我。”      春儿用手臂费力摸了摸后背:“够不着……你帮我算算我的姻缘吧。”      “麻烦。”吃人家嘴短,男子将粽子叶一扔,左右是个小傻子,干脆伸手拉开春儿后衣襟,悉数洒了一片粉末进去。   随意摸了摸春儿软软的手心,又捏了捏春儿的小肩膀,应付道:“好命。将来准嫁个如意郎君,一世平安富贵有肉吃。”      丝丝冰凉,覆在伤口上只觉特别的舒服。春儿挠了挠手心,乐得点头笑:“有如意郎君就好。嘻,沈七官人,你是个好人。”      “噗——”男子拽着春儿的手一松,差点胡子都磕在了地上。敢情这傻子也懂算命?      “丑八怪,说,你哪里认识的我?”沈七一把挑起小脏猫尖尖小下巴,狭长眸子里竟然还带着些森严。      好痛啊。   这男人真怪。春儿指指那卜算帆上的“沈七活神仙”,吸了吸小鼻子:“反正我记住你了。”      反正我记住你了……短短几个字,怎么听怎么奇怪。沈七仔细瞅了瞅面前那张黑扑扑的花猫脸,大热天的没来由忽然觉得有些冷……   该死的,这年头果然不兴做好人啊。当下抢了春儿手心余下的那只粽子,理了理衣裳,两步三步急急跨出了大好远。      只那步子矫健得,怎也不像个胡子老长的小卜算。      那厢被踢下石梯的任阿呆已经抱着小肥猫“骨碌骨碌”爬了上来。却说任阿呆也是条天生的贱命,方才被马小孬踢得滚了几十个阶梯,这会儿步子踏踏,竟也能毫发无损。   “春……春,老……老胖、胖子来哇——”任阿呆使劲拽了拽春儿的袖子,向阶下指了指。      “放屁!你他娘的才是老胖子!”话音方落,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粗嘎怒喝。巨大的嗓门,喝得树林里一群鸟儿们纷纷惊吓飞起,喝得春儿恍然回过神来。   春儿看了看空荡荡的手心,又望了望青石梯。一抬大型敞天竹轿正“吱呀吱呀”摇摇晃晃着行上前来,那上头挺着西瓜皮,骂得满口唾沫乱飞的肥壮男人果然是自己的胖子老爹。   春儿赶紧体贴道:“胖子爹爹你来了,我们一起去看娘亲吧。”      “啊呸!你个败家的货色,不是吃就是溜,枉费老子雇了八个轿夫满县城的找!”禾大富骂骂咧咧下了轿,晃着白色大褂子气喘吁吁走上前,一屁股又将任阿呆踹下了青石梯。他是最恨人家骂他老胖子的,说他又老又胖,那不是明摆着说他那方面不行了么?      因着心中着急有事,当下肥胖手臂一伸,一把将春儿小鸡般提了起来:“这个样子还敢去看你娘,不是纯心去告老子黑状么?走!给我回去乖乖相男人!”      ————————————————————————      大轿子一路颠颠,很快便到得禾家老宅。   “你个傻货,这次可不许再给老子捣乱!出去乖乖叫秦老爷……呃、爷好……”禾大富将被打扮得“花团锦簇”、“花枝招展”的三闺女朝屏风前一推,响响打了一声饱嗝。      “哦。”春儿垂下眼帘乖乖应着,皱眉扯扯紧绷绷的大红连体牡丹裙,挪挪镶了小高跟的艳红绣花鞋。哪知一转身,脚下不稳,脑袋却撞到了身后的雕花大屏风。      孔雀般华丽的小脸被撞得整个儿平展展贴在屏风之上。透过屏风的铜片小饰,春儿看到自己原本很好看的嘴唇被抹成了猴子屁股,血红血红的两大片;眼晕处涂着艳紫色粉影,双颊上亦是一片嫣红。   真像个唱戏的大花脸啊……春儿忽然间觉得滑稽极了,她鼓起腮帮、嘟起嘴对着铜片瞧了瞧,竟然又发现自己很像一只花母猪。      于是她鼓着腮帮、嘟着嘴花母猪一般走到了大屏风前面。      屏风前是会客厅,一屋子奴才恭恭敬敬在各个角落颔首侍立着。   正中八仙椅上端坐一名黄胡子六十出头胖老儿,一袭通身油亮的黑色春长裳,外罩暗红色小短褂,正手掂茶盏,高翘二郎腿“西里哇啦”哼着听不懂的江南小调。似乎听闻身后动静,老头儿十分不悦地抬起了脑袋。      猛然之下,却见一只大花脸厚嘴唇朝天鼻的丑八怪正乐颠颠一摇一摆向自己走过来。见惯了美女的老秦员外顿时吓得两手一哆嗦,手中茶杯儿便将将落了地。      “啪嗒——”,一片水花乱溅。   本就已等得十分不耐烦,老秦员外吸了吸鼻子,沉下脸色,那哼哼唧唧的江南小艳调却不再继续唱了。      “李嬷嬷,怎的大热天泡这么烫的茶?赶紧的,给秦老爷沏壶新的去。”侧座上大夫人魏明芳赶紧百般讨好地陪起笑脸,边说边朝旁的嬷嬷使了个眼色,满脸五颜六色的禾春儿便被小鸡一般提到了跟前。      魏明芳掏出丝帕很温柔很宠溺地替春儿将多余脂粉擦了去,这才笑脸盈盈道:“来来来春儿,看看是哪位贵人来看你了?……咱们秦老爷可是等了你好一上午,你看人家多关心你?还不快过去让秦老爷好好看看。”      手臂被大娘的长指甲掐进肉里了,好疼啊……春儿来不及皱起眉头,身子已被大个子嬷嬷搡到了老秦员外的二郎腿旁。   秦员外个高壮大,春儿站着也只能与他一般平视。一股浓艳脂粉香扑鼻而来,老秦员外挑剔地挑了眉,露出缺了一颗门牙的大嘴不屑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三丫头?”       第8章 老秦相女 ...   “是、是是,正是。”一旁进来的禾大富赶紧谄媚陪开了笑脸。若说心理话,他倒不是十分乐意将这傻货送去秦老头府上的。虽说老头儿大儿子在京城做着实权的大官,二儿子是个贩药材的大商人,家中有钱又有势,可是这老头却不是个好伺候的主。      听闻老头儿有个奇特的嗜好,他玩女人只喜欢玩白//嫩//白//嫩的小处/女,且那处//女还必须是真心自愿的,这样才不伤他自己的阴德。但他玩处/女却并非用来睡觉的,他只吸取处//女们的纯然阴气来滋补身子。   至于说到底如何滋补,这些年来整个清阳州上却又从无一人能知。人们只见得他秦府上隔段时间便要换掉一批女子,那些被换掉的女子个个面黄肌瘦如同半老干尸;而老秦员外虽年过七旬,却反倒日渐红光满面壮大而精神。      这内里的弯弯道道旁人即便道不清楚,但必定是些见不得人的诡怪勾当。他禾大富就算再不喜欢三闺女,好赖也是山顶上那位生的,若是嫁得实在糟糕只怕也不好交代。   虽说春儿这傻货嫁给爷们做小妾是命中注定的,却也不想是这样一个吸血鬼般的老头。若不是昨日老秦员外破天荒主动开了口,害怕得罪他,同时又想为儿子捞点好处,禾大富也不会半推半就应了下来。      这厢禾大富满脸哈巴狗般陪着笑,那厢老秦员外却已经审视牲口般的打量起了春儿。   因着家里有财有势,各方巴结不断,老秦是从来不缺处/女的,若非昨日酒宴上大夫人魏明芳一个劲的怂恿,他怎也没动这个心思。后又听说这三闺女虽然脑袋不十分灵活,却是当年桃花镇第一美人韩少云的亲闺女,他这才将将动了心。      被拭过妆容的春儿虽然依旧艳妆重粉,那清秀的五官却已经端端显露了出来,瓜子脸眉眼弯弯红唇樱樱,赫然含苞欲放的少女模样。   老秦员外紧紧盯着春儿小脸看了许久,那眼神便渐渐红了起来,半晌后才十分不舍地从春儿的脸蛋流连到高高的胸/脯之上;接着又从高高的胸/脯移动到春儿曲线玲珑的腰胯部,然后便再不动弹了。像是在比量着什么,只左一寸、右一寸的用手掌在空气中划着线条。      那硕鼠一般精光的眼神便是连禾大富也看得不舒服了,禾大富狠狠踹了一脚傻闺女的屁股:“还不快叫人啊!刚才是怎么教你的?照实做!”      胖老爹一脚搡得春儿带了鞋跟的双脚不稳,险些就要将桌上的茶壶撞倒。春儿委屈地眨巴眨巴眼睛,学着方才老爹打嗝的模样傻愣愣木呆呆道:“秦老爷……呃、爷好……”      到底是秦老爷还是秦老爷爷啊?   有钱人都怕别人说自己老。老秦员外脸黑了黑,扫了眼春儿蠢蛋一般的木疙瘩脸,愠怒地看向魏夫人:“怎么都这么傻了,竟然还是个小结巴?”      “……呃,那什么……孩子嘛,还小,给她父亲这一凶,连说话都不利索了。让秦老爷笑话。”魏夫人赶紧眯起细长眼睛讨好着陪开了笑。   笑着笑着又阴冷地挑眉去看春儿:“春儿呀~~,大方点。秦老爷平日里为人最是和善,老爷问什么,你只管说就是,不用怕难为情。”      “诶,就是就是~~姑娘还小么,别对她那么凶。”老秦员外捣头应了。那肥白的手指边说边将春儿小手握过,红彤彤的眼睛又往春儿腰后扫了扫。   挺婀娜的,曲线也不错。目测了这许久,秦员外对少女的身体算是满意了。   他掂着紫砂杯子喝了口茶,这才又和色道:“唔,是不错~~待我问上几句,若是可以这便将她带走了……小姑娘,告诉老爷你叫什么来着?可愿意随老爷回去过好日子?”      麻麻软软尖尖的嗓音,像冬天过节时的黏糍粑一般,听得春儿大热天竟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春儿用力抽回手,眯起眼睛学着任阿呆的模样木木地吸溜了一声口水:“回老爷……呃、爷,我叫/春儿。爹爹说春儿是个又蠢又衰又克人的大祸害,所以就给起了个谐音……春儿喜欢吃肥肥的猪肉,老爷爷府上有没有大肥肉吃?”      “噗——”话音方落,暗处里不知道哪个不懂规矩的奴才竟然放了个屁,声音大得倒像是口里发出的憋闷笑声。      老秦员外朝众人将将一扫,见个别奴才紧紧捂着大嘴巴浑身抖得像筛子,那张老脸当下又黑了黑。虽然满脸僵笑不变,只那一直悠哉悠哉晃着的二郎腿腿却是不动了。   因很有些渴望春儿的身体,只得耐着性子又道:“哦?那春儿你给老爷我说说怎么个祸害法?”      该死个傻妞?怎也不知道转转脑筋,说什么学什么!   禾大富急得使劲抖着西瓜肚一脸谄媚笑,很俗媚地指了指自己的脑门:“嘿,嘿嘿~~我这闺女脑袋……小时候发过烧的,不太灵敏,秦老爷你甭理她。”   说完,又朝春儿挤眉弄眼暗暗叱道:“把你这小猪嘴给老子放平!伶俐点,别问什么说什么!”      春儿很委屈,大娘明明让自己问什么就答什么嘛!春儿挠了挠手心,又摸摸方才被大娘掐得此刻还在抽筋的手臂,决定还是问什么说什么的好。爹爹的鞭子再怎么抽也比大娘的长指甲来得容易承受。   “爹爹说春儿生在清明节至阴之时,八字太硬,靠谁近了谁就要被克死。”      咕……   老秦员外老脸黑得更厉害了,黑得像是可以磨墨,那黑里头明显还泛开了绿。      春儿抬头看了看,觉得这老个老阿公真可怜啊,才和自己说了没一会儿话,就已经被克成这样了。唉,秋姆姆说的没错,她真是个十恶不赦的大罪人啊。   春儿很体贴地皱起了眉头:“老爷爷你为什么脸这么绿?是不是生病了?……阿公归天前那几天,脸也是很绿很绿的,后来春儿就拿热毛巾给他捂,捂着捂着脸就红了点。老爷爷你要不要拿热毛巾捂一下?”      “刮当!!”   凭空突发一声巨响,紫檀木茶几霍然被老头儿大力掀翻在了地上,汤汤水水淌得满地湿漉漉一片。      “姥姥,捂你个头!你、你这是在咒老夫去死!!”老秦员外扶着八仙椅气得七窍生烟,看那起起伏伏的胸膛,只怕此刻已经只剩下出气的份儿了。   他姥姥的,那脸是捂红的么?分明是那老头回光返照!!就这样一个祸害,要是娶回去,自己还养什么阴滋什么身?不给活活气死便罢!      “禾大富!你去问问,昨天喝喜酒的那些人里头,还有谁不知你闺女昨日偷了人?我本无心娶你这祸害,便是我一世为人行善积德,口碑甚好,看在你老婆千求万求的份上,这才好心施了大德来你家看看。你倒好,让老子白白等了一上午不说,这会儿莫不是傻闺女实诚说了真话,只怕老子来年就被她克死喽!”      老秦员外这么说着,转头又见那一帮子奴才身板儿抖得越发厉害了。一辈子活了七十来岁,几时这般丢过脸面,当下气喘吁吁戳着肥白手指,怒向禾大富:“来人哪~!打轿回府!禾大富,咱这梁子今天可就算结下了,日后有你的好果子吃!!”      “诶、诶~~别、别啊秦老爷,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她一个傻子您同她较什么气呢~~”   禾大富没了主意,这闺女气走的可不只一家两家老爷了,怎奈那傻子脑袋怎也记不住事,你能奈她何?大肚皮颠颠跟着小跑了几步,见老秦员外早已气势汹汹行出了大好远,只得满脸苦逼地走了回来。      “爹爹我听大娘的,说了实话,为什么老爷爷还是走了?”春儿想不通。   “老爷爷?老爷爷你个头?!如今连他都得罪了,我倒看看这青阳州上还有哪个敢娶你?!”禾大富瞪着滚圆滚缘的红眼睛,虽心里恼火老婆多事,更多地却是恨春儿害他结了大梁。粗大的肥手指一把提起春儿,抬手就要抡起巴掌盖下去。      手臂却被冷冷一拦,回头一看,却是黑着张冷脸的大老婆。向来惧内,禾大富赶紧耷拉着下巴陪起笑:“嘿嘿、嘿嘿~~夫人~~”      “哼。”魏明芳扫了眼桃花树下一胖一瘦两父女,鄙夷甩着袖子向后院走开去:“得罪了他们老秦家,你那宝贝儿子今年怕是也甭想考中了。不快想点法子周旋周旋,打有什么用?便是再打也还是个害人的扫把星……正经的就赶紧把她嫁出去。”    第9章 春儿选夫 ...   “阿呆阿呆,最后再分你吃一次。”桃花树下落英缤纷,春儿撕了把小鸡腿向一旁哈喇子都快淌到脚尖的任阿呆递去。      “好、好、好人哇——”任阿呆赶紧伸手抢过,急不可耐塞进了嘴里,嗷呜嗷呜两下子就吞下了肚,竟是嚼得连根骨头也不肯剩下。      任阿呆吃完又贴着小脸淌着口水去看春儿,春儿往墙边上移一步,他便赖皮地贴过去一步。   看得春儿都吃不下了:“不要再看我啦,阿呆你真是个贪吃鬼。”      小花园子旁,正修剪着花花草草的园丁任老憨闻见动静,抬头叱道:“阿呆你过来!三小姐也是个正经主子,你怎能这么不懂规矩?”      “哼,主子个毛!老子三天内就把这败家的傻货轰出去!”小石径上,老财主禾大富敞着西瓜肚一脸汗渍兮兮骂骂咧咧走了来。   本还要再说些什么,抬眼一见墙角边某个傻货竟然又不知哪儿弄来一只小烤鸡,喷香喷香吃得正起劲,顿时心疼得连下巴都打起了颤颤。      却说前些日子春儿得罪了秦老头,不两日,禾家傻闺女偷了人、克亲克夫的消息便在整个青阳州上全传了个遍;丢了脸面的老秦员外甚至放出狠话来,但凡谁敢娶了禾春儿,就是故意同他秦世仁过不去。   秦家官商两面势力都不小,得罪了他们得遭报应啊,如此一来,便是原本还稍微贪着点春儿美/色的寥寥几户人家也绝了心、断了念。大户人家就不说了,现下就是连小门小户也无人前来问津了。      禾大富心里没底,今日一早便耷下脸皮,千求万托,托大女婿朱光耀找人去老秦家好赖套点小关系。不想那吸血的秦世仁,吞了自己八百两银子不算,到了儿还没给出一个软话,只含糊不清的撂下一句:“早点打发清静,不然老子一辈子也不登你禾家门。”      要能打发早打发了,禾大富眼睁睁看着傻闺女赖在家里湖吃海喝,急得就差将她脑门上插根稻草拖去人市上卖咯!   当日接春儿回来,本就是指望靠她那张脸蛋套点关系、赚点小财,如今不仅“卖”不出去,还要日日倒贴着粮食;若是吃得少些也就罢了,偏她一天到晚尽捡好的吃,吃饱了就倒头睡,醒了继续吃,竟是比自己吃得还要多上好几倍。      硬生生把个禾大富吃得心坎都疼了,祖上下来多少辈,大约连他曾祖爷爷禾懒懒也没敢这么个吃法啊!   禾大富甩手扔给春儿两颗粽子,又踹了任阿呆一脚,懊恼道:“吃吃吃,吃死你个败家玩意!你倒是先给我说说,当日调/戏你的那个龌龊王八蛋他是哪家的儿子?”      春儿闻言剥粽子的手顿了顿,赶紧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忘记了的。”   “你……你放心!老子不是去抓他,你要是喜欢他,明日我就备了轿子送你过门去成亲……倒贴他银子都可以!”禾大富气得心口都要涌血了,最可恨这傻货一副天塌下来都不要紧的淡定小模样。      见禾大富团团转着又要抽鞭子,春儿赶紧把剥好的粽子先递了过去,一口堵住胖子老爹骂骂咧咧的大嘴巴:“胖子爹爹不要倒贴银子了,春儿一点也不喜欢他。”      几个孩子里头,若说孝顺,也就这个傻子还能稍微孝顺些。禾大富咬下一口粽子,口气倒一瞬没了先前那般恶劣:   “先别卖乖!姥姥的,含辛茹苦白白养你十来年,到了儿没赚回来一笔银子,你倒以为我乐意去找那穷书生么?就你如今这破名声,没出嫁身子都被男人看过了,八字又这般糟糕,你去问问如今咱青阳州还有哪个人家敢娶你!”      禾大富瞪着鱼泡眼越说越上火,粗肥的手指戳戳天,又指指地。那牙关紧咬双目赤红的模样,似乎恨不得下一秒便将眼前的败家玩意塞到轿子里打发出门,吓得一旁任阿呆晃了晃精光脑袋,赶紧抱着猫儿藏了起来。      春儿咬下一口粽子努力想了想,又咬了一口努力想了想,好像真的记不起文清哥哥长什么样子了。   温热的粽子在阳光下打着油黄的诱/人光泽,春儿忽然记起青石径上那个算命郎君的两撇长胡子:“好命。将来准能嫁个如意郎君,一世平安富贵有肉吃。      春儿于是很纳闷地抬起头看老爹:“女儿家被男人看了就要嫁给他吗?”      “废话!就算不嫁好赖也要讹点银子回来,一点都不懂过日子!”傻啊!禾大富气得四处直跺脚,挥起鞭子就要抽。   只那粗手方才抬起,猛又听身旁傻闺女不急不慢道:“……那、那前几天……我、我不小心,又被人家给看过了。”      “啪嗒——”,刚拿起的鞭子轻飘飘落了地:“你你你……你个祸害,有这等好事你怎么不早说?”      ————————————————————      晌午时分,宽阔的街市上人来人往。四月末的天气最适合观光旅游,八公县因着风景怡人、物产丰富,平日里本就十分雍荣繁盛,近日又正逢春茶上市,故而街市两旁蹲着的、站着的,入目尽是小摊小贩,起起伏伏各种吆喝你来我往,十分热闹得紧。      富翔酒馆门前摆着个算命摊子,一面“沈七活神仙”的半旧卜算帆在微风中荡来荡去,十分清爽。   那摊子上,留着两道长胡子的算命先生正掂着一名微胖夫人的手指仔细说着什么,只见他一身青布对襟春长裳,头戴黑色方布巾,虽肤色微黑,但五官清隽,倒也是个风雅角色。      算命的也不错啊,虽然老是老些,好赖靠张嘴也能混饭吃,总比那破书生来得强。   禾大富戳着肥短手指问得十分不屑:“就他?……就那一小算命的也敢吃你豆腐?”      “恩恩,就是他就是他。”春儿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哼,活腻歪了~~,沾了我家闺女竟然还敢在这地界悠哉!走,过去!”禾大富抖抖一身名贵细料袍子,挺着大肚皮走了过去。他的为人整个八公县可是无人不知的,哪怕你不小心吹走他身上一根小毫毛,他也得让你剥皮割肉连本带理的还回来。      “看夫人你这手相,肉厚而纹路细,应是个好命之人,不像是守不住丈夫的。我这厢给你算了一卦,你丈夫近日彻夜不归、留连野花野草,却是前些天夜半归家时着了妖狐们的媚毒,这才……好在发现得及时,若长久以往,怕是阳气亏乏,性命……咳咳,不保啊~~~”   沈七徐徐道着,说到一半,一双狐狸般狭长眸子却只顾看着那妇人不说话了,只将掌心在阳光下摊了摊。      其间的意思妇人怎会不晓得,因前些日丈夫晚归过一次,那之后果然就彻夜不归了,赶紧从怀中掏出二两银子拍了过去,战战战兢兢道:   “对对,对极了,沈七爷您真是神了!我丈夫先前万般老实听话,便是两个铜板也不敢管我要……哎呀呀,这、这可怎么办才好?沈七爷您可得救救他,莫要让狐狸精们吃了他则个~~~”      “安啦。你莫怕,我这厢给你开上一剂强力去妖符,回去烧着给你家丈夫喝下,怕是今天晚上他就得乖乖呆在家了。”   沈七心中暗暗好笑,她那色坯丈夫前些天在路口捡了一包银子,连日在对面妓/院里出来进去,早用得精光了,今夜便是想进妓/院那老/鸨也不会让他进去。   当下手中仔细画着符样,又暖暖开导道:“唉,你们做女人的也着实不易~~我虽是个男人,也最恨那些个在外朝三暮四的爷儿们。便是实在欢喜得紧,经了老婆同意,娶回家便是,日日在外鬼混算什么?还徒然添了家人们担心。”      那妇人难得听到如此体己之言,自是大受感动,如同找到同盟一般,当即又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送了过去。      十两银子在阳光下泛着亮闪闪的光,闪得禾大富精光小眼都月牙儿弯弯了。嘿,傻闺女平日吃了睡睡了吃,找女婿可是一点不含糊,就这算命的一张稀里哗啦小破嘴,日后还不定赚上个百八十万两银子?   因见那妇人起身,禾大富便撂了袍子一屁股在板凳上坐下,抢过银子在手中掂了掂:“喂,算命的,我闺女被你摸也摸了、抱也抱了……你打算几时娶了她过门?”      沈七掌心一空,很有些不爽快地抬起头来。见面前一堵衣着光鲜的富贵胖子,领着一名黑发轻垂插朵小花的漂亮少女,以为是生意上门,赶忙咋舌道:“嘿嘿~~,这位老爷,您是要算子嗣呢还是算姻缘?”      “都不算。我就是来问问你,你吃了我家闺女这么久,到底是负责还是不负责?”禾大富端端严肃,口中说着又将春儿从身后拽到了跟前:“傻货!说说,这王八蛋他都碰了你哪里?”   老爹身材壮胖力气大,一不小心春儿便被搡到了沈七怀里。春儿前胸后背手臂大腿可怜巴巴指了一通道:“这里、这里……还有那里……这里也是……”      女子胸前丰//满,压得沈七两撇胡子直往下掉。   向来只见得自己骗人家银子,几时被这般讹过?沈七使劲摁住胡子,恼火道:“这又是哪家娘子?我七爷可是从来不认识……”      “沈官人,我记得你的。”春儿赶紧拽住对方青布宽长袖,咬着粽子截住了话头。   那熟悉的粽子让沈七将将一楞,眼里没来由浮现出前几日救下的小脏猫:“你你你……你是那傻子?”      一众路人好久不见禾公鸡出来惹事,早便四下围拢得密不透风。禾家三闺女被男人偷吃了这件事如今可是无人不晓,只是千想万想,想不到竟是这个清瘦尔雅端端君子的算命郎……听这口气,敢情还偏偏看她是个傻子才趁机沾了她便宜?      淳朴的八公县民们心道,就算禾大富人品不好,这傻闺女又有什么错?   看着受害者禾春儿木登登可怜巴巴低头吃着粽子,两只眼睛水汪汪像要滴出水来了,不少当日恰好路过的县民便破天荒站出来作证道:“对对,那天我也看见了。那算命的,从马衙内手下救了她,又拉到亭子里剥了她的后衣襟,也不知做了什么,后来又腾腾腾直往山上跑……我当日还纳闷来着,敢情却是欺负她是傻子把她白白给摸遍咯!”      啧啧,道貌岸然啊道貌岸然,啧啧,可耻啊可耻!一时间各种指责纷纷四起,便是连先前算卦的妇人也满脸唾弃地往回收银子了。      沈七来八公县时日不长,怎知道这其间奥秘?因着自己是个初来乍到的外乡人,只得无奈道:“吃没吃,找个婆娘来验验/处不就知道了?大不了老子赔你几两银子就是。”      “赔?赔得起么你?若不是因为你,老子还能得罪了他秦员外?还能被吞去大几千银子?……别的不说,今日你若不同意娶了我家闺女,立刻给老子掏出一千五百两银子做为赔偿费。否则打断你狗腿,把你架出八公县!”   一辈子几时如此正直过?禾大富十分高尚地拍桌而起。看了这一会,早已看出这厮不是本地人,一向精明算计的他今日可是将傻闺女嫁定了。      禾大富想了想,又作十分大度地让了让步:“当然,你若是肯娶了我这可怜的宝贝三闺女,我这厢愿意倒贴三桌酒席、二十两银子、两只生蛋老母鸡外加四只鹅崽子。众人都在旁听着了,我这可没逼你。”   众人闻言皆点头,难得禾财主一抠门铁公鸡对人如此仁慈宽厚,可表可赞兮~~      乖乖~~娶了她才得二十两,不娶却得付出去一千五百两?便是把自己卖了也不值那个钱啊!   放在往常他定是卷了铺盖当即跑路的,奈何近日尚且离不得八公县,沈七一双狭长眸子向黑压压似乎下一秒就要杀将而起的人群扫了扫,又朝禾春儿瞥了瞥,因见她粉白肌肤细腰盈盈一握,比之当日小黑猫确实靓丽不少,左右是白送,也只得应付道:“……娶、娶娶娶,七爷我吃了这王八亏便是……但,二十两太少了,少不得你得出个八十两银子,不然爷太冤了。”      “得咧,成交!”禾大富大喜,乖乖,败家的傻货终于出手了啊出手了……      拥挤的街市人群渐渐散去。暖暖日头下,老财主暗暗拧了拧乐得直颤抖的粗肥大腿,一把将羞答答的春儿搡了过去。       第十章 傻妞出嫁 春儿终于嫁人了,嫁了个她认为可以一辈子有肉吃的算命郎。 三日后的某个傍晚,全身挂满桂圆红枣花生的禾春儿怀抱着两只新鲜热粽子,被弟弟禾俊熙背着出了门。 禾俊熙少年清瘦,背着三姐气喘吁吁往门边走,边走边叱道:“吃货,看着瘦丁丁的,怎么这么重,累死个爷爷。” “等我以后怀宝宝就更重了。”春儿捂了捂胸口两颗热粽子,害怕被四弟歪歪扭扭颠下地,细白手腕赶紧从他脖子上圆圆一环。 那厢老王管家早已经举着一长串鞭炮在门边候了多时,身边站着当家老爷禾大富、驼背园丁任老憨和他的傻儿子任阿呆。 任阿呆见着一身红艳艳的三小姐,乐得直拍手:“嫁、嫁人咯~~美、美人哇~~~” 因着得罪了老秦,嫁的又是那穷酸的外地算命郎,禾大富此番嫁闺女不比上一次,十分低调得不行,只在门前稀稀拉拉放了两挂炮,全家人凑着吃上一顿饭便算完了事。 “霹雳啪啦——”那厢前院送亲鞭炮软趴趴地响着,后院里头却在进行着另一场激烈。 “唔……远郎、远郎……奴家、奴家受不住了……” “哧~~次次喊着受不住的是你,几日不见就闹腾的也是你。”杨鸣远嘴角浮起一丝阴鸷笑容,狠狠将女子翻身一提,那腰间的力道便又堪堪加剧了数倍。剧烈的冲//幢,顿时引得杜小荷鳕///白丰///盈的身体像波//浪一般上下起/伏开来。 不大的屋子,当中一张红木大床“吱呀吱呀”作响着,那上头两具蛇般肢体紧紧缠//绵成一团,入耳尽是嘤呜碎语。一室红罗帏帐,鸳/鸯戏/水,好不春//光…… “唔~~那讨厌的傻货总算是弄走了……日后、日后这小花园子旁只剩下奴家这个阁子,再不怕那傻子看到~~恩……”杜小荷扭着妖娆小腰不住迎//合着,一张圆脸上尽是承//欢的朝///红。 她本年轻火旺,又是个天生的水性角色,对于鱼//水之事向来极为渴求。奈何禾大富那方面又偏偏每况愈下,平日里总也不能让她得到满足,本就是十五来岁的年纪,自是更欢喜这个年轻俊郎的表少爷。 见杨鸣远不语,杜小荷挑起杨鸣远精致的下颌,娇//媚迎了迎丰///蛮骄///身区:“远郎……远郎~~你在想些什么呢,怎的不理奴家~~” 妙龄女子,红唇半翘,那软嗲嗲的声音便是听着也能让人麻//软一片。 “哼……小妖精,你这便等不住了?”杨鸣远恍过神,冷冷轻哼着扫了杜小荷一眼,那腰间的动作便又继续卖力开来。 然已被乱了的心神,却怎也收将不起了。 却说他如今也是二十三四之人,像他这般年纪的男儿恐怕多数早已娶亲生子,怎奈寄人篱下,那唯一的亲人却又从来不肯主动提及他的亲事。以为姨母是怕他成了亲、离了禾家,而失去老来依凭,他便只得对禾家唯一的三闺女存了心。然心里终究觉得娶个半傻子太吃亏,这才一直矛盾着。 却不想,待得自己动了心张了口,她却又要嫁给了别人。在八公县,他杨鸣远的才学品貌可是数一数二,对于女人平日里只有他拒绝的份,还从来没有他想要而得不到的…… 窝囊啊。 杨鸣远如此作想着,心里头便无端腾起了一股莫名焦躁。前院鞭炮吵闹声声不停,搅得他完全没了享//乐的谷欠//望。 身下杜小荷见想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一抹妖//娆小腰越发扭得像要将整个人都吸//附在他身上似的,他却只觉白//花花一片,很是索然无味。真不知最近怎么回事,每回一想起那傻子,总会不知不觉跑来找这个小妖精寻/乐! 忽然很想快点将这场欢///爱结束,杨鸣远豁然抬起杜小荷圆///闰双腿,那腰//间的动作便勇//猛得再不含丝毫吝惜了。一阵急//剧颤//栗,不耐地从女子身体里抽身而出,修长身体将将一跃,就要披衣下床。 那厢杜小荷沉浸在极//乐之中还未回过味呢,哪儿舍得他走?十分委屈地坐起身来道:“远郎~~,你这是去做什么呢?大中午的,那死老头好容易不在,也不多陪陪人家~” 杨鸣远回过头,冷冽眸子掠过杜小荷那张浓妆艳抹的小脸蛋。奈何他看着这张姹紫嫣红的小圆脸,眼前却分明是另一张素净的面孔。 一瞬间没了安抚的心思:“哼,好赖我也是她表哥,不出去露个脸总也不好。” 口中如此说着,心情一瞬间似乎也舒服了许多。草草穿好了衣服,取了扇子迈开步子就要往门外走。 又是那傻子……次次都是她! 杜小荷氤氲眸子里瞬间略过一丝阴冷,顾不着身子寸、缕全无,快步冲到杨鸣远身旁拦腰紧紧一抱:“她嫁便嫁了,便是不嫁,难道还会留下来剩给你吃么?远郎~~人家这身子如今可不比从前了……” 顿了顿,因觉身边男人果然浑身僵了一僵,又暗暗不着痕迹地弯起嘴角委屈道:“……远郎,奴家月事都一个月不来了,你说我们到底该怎么办才好……不如,不如我们一起……” “不如什么?那死老头的狠你又不是不知?该怎么做,你心里明白……” 杨鸣远嘴角冷冽向下弯了弯,却并不见回头。 那话里虽含着笑,却分明透着噬骨的冷,让原本还想贪点温存的杜小荷一瞬间凉到了谷底。 害怕男人走开,杜小荷赶紧伸手抓了抓杨鸣远宽大的袖子,奈何却抓了个空,那一道修长俊逸的身影早已白衣翩翩十分焦急地出了门。 哼,都是一样的角色,还要装什么…… —————————————————————————— 大门外,春儿已被禾俊熙背上了喜轿子。杨鸣远匆匆赶到之时,只见得一扇殷红帘布轻飘飘一落,里头女子一身鲜亮红衣在眼前速速掠过,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呵呵,如今便是连成家的最后一点希望也没了。杨鸣远微微握了握拳头,一言不发从花坛边退了开去。 那厢鞭炮“劈里啪啦”,喜轿“吱呀吱呀”,很快便到得江边一处僻静的小庭院。 盖头下春儿只听得一众孩童婆子在身边嘤嘤嗡嗡叫着、唱着,接着又被两名嬷嬷扶过了火盆,牵着红线与新郎官拜完了堂,便被糊里糊涂往喜房里塞了进去。 因着财主爷倒贴了三桌酒席,附近几家邻居见有免费吃食,纷纷赶过来凑了热闹,倒也和乐得不行。 门外推杯换盏热闹声声,喜房里却是一片清静。春儿无聊,掀开喜帕四目一扫,不大的房间虽收拾得干净齐整,却清冷得完全不带一丝生气,只一床一桌一椅一箱子,空荡荡比那客栈还不如。 春儿剥了粽子开始吃,边吃边琢磨着以后的日子,吃着吃着,这才发现身边竟然还立着两名大个子老嬷嬷。 “喂,你们怎么还不回去?”春儿问。 “嘁,你倒是吃得喷香。”两名嬷嬷是大夫人临时派来的,自是看不起春儿,当下也懒得同一个傻子说解什么,很不耐烦地往春儿怀里塞下一本小册子: “自己好好看看,别到晚上什么也不会,徒然惹了男人嫌弃。” 见嬷嬷说的严肃,春儿赶紧放下粽子看了看。却是一本手掌大的小图册,那图册上画着一男一女光、/溜溜的紧紧抱成一团,有站着抱在一起的,有躺着抱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坐在另一个身上的,旁边还附着什么什么“坐//连”的小字。 春儿以前见过文清哥哥看这个,只不过不叫“春///宫/十八/式”,而是“绝版七十二式”,当时春儿也想看,奈何文清哥哥只说是医书,不给看。 春儿好奇翻了一遍,也没什么特别的啊,于是不解道:“嬷嬷你拿医书来做什么?” “嘁,果然是个傻子,便是给你看了你也还是学不会……我说,你可知男人娶女人是做什么的?”两名嬷嬷很鄙夷地白了小傻妞一眼。 “睡觉,生孩子。”春儿也不恼,这眼神她见得多了。 “那怎么生?”嬷嬷又追着问。 “脱衣服,吃///奶奶。”春儿这下却是微微红了脸,低头看着自己高高的胸脯不说话。 “嘿,也不全傻么~~~”那嬷嬷互相对视了眼,只当春儿已经明白,便拍拍屁股自向姑爷讨了红包回宅子里头去了。 ———————— 夜里沈七喝得歪歪扭扭回了房,一眼便看到一抹盈盈女子倒在自己床上,想是睡得香甜,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胸/脯一起一伏的,像只可爱的小母/鹿。 若说前些日万般无奈应了亲,这一刻倒觉得是件很不错的事儿了。沈七想,左右还能添个暖/床的女人,又长得万般可人,何乐而不为?反正是财主爷硬塞来的半傻子,来日若果然不喜欢她,半路扔了她又能奈自己何? 沈七醉眼朦胧扯了扯酣睡着的春儿:“起来~~起来,给七爷我脱衣裳。” “唔……”春儿艰难睁开双眼,见一酒醉男子吊着半撇胡子在扯自己,方才记起下午已经嫁了人。 “沈七,我饿了。”春儿最是见不惯凌乱,她很别扭地扯下丈夫脸上那其余的半撇歪胡子。 昏黄光影下,某个中年算命郎一刻间便露了本相。却原是个二十三四年纪的端端公子爷,蜜色肌肤、清隽五官、狭长眉眼,乍看英俊而略带点痞性,次看那痞性中又多了些妖孽,再一看,那妖孽中却又带了点洒脱和叛逆……配上一副颀长而飘逸的清瘦身板,啧啧,美哉~~ 嗤嘿嘿,捡到宝儿的傻妞春儿偷偷抿嘴笑,抓过桌上一盘糕点悠哉悠哉吃了起来。 那厢沈七醉得糊里糊涂两眼发晕,哪儿管得了这许多,酒后上火,见小娘子胸前小鹿因着进食而上下一起一浮着,只觉心中焦着得紧。 修长身体一俯,整个儿就将春儿扑倒在了红床上:“你个半傻子,说吧,什么阴谋?为、为什么偏偏要赖上我个半老头、头子……” “唔……跟着算命先生,一辈子富贵平安有肉吃。”春儿将糕点高高举过头顶,一刻也不停地继续吃着。她确实饿极了,一早上起来梳妆打扮,才只吃了两个粽子而已。 少女淡淡体/香熏得酒醉的算命郎越发上火,沈七眯起狭长眸子,却见身下软软的小娘子眼里竟然掠过一丝狡黠,当下更觉自己是个冤大头了。 该死的,本来小命就不太牢靠了,又添了这么个傻不垃圾的拖油瓶,真恨不得把这厮揉碎了,狠狠捏之拧之蹂//躏之。 沈七胡乱扒起了春儿胸前的小扣子,醉着一双狐狸眸子呼哧呼哧道:“哼,这可是你自己送、送上门来的……有肉吃……七爷我的便宜可不好沾……我可不是什么好人,后悔的话现在还来得及……” “不不,绝对不会后悔……” 昏黄烛火下,春儿舔着糕点摇了摇头。话音未落,只觉颈间猛然袭来一簇衮//烫/湿//滑,隔着小小红肚/兜,两只鲜/活的小/鹿已被醉酒酣熏的新郎官霸道揉在了掌心中。 研究了一下午的“十/八/式,”春儿自然知道吃嘴嘴摸小鹿是十八招招招必须的。谁让自己非要赖上他呢?虽然被口及//啄着很痛很痒,春儿却也不再反抗,像只待宰小绵羊似的,只任上头清隽男子迷乱动作着。 忽然一股大力在纤/腰上霸道一揽,春儿手中的糕点盘子一个不稳,悉数全撒在了嫣红的喜床上。 那床上某个急不可耐的坏郎君不知何时已将她剥了个精/、光发白。满室红烛乱舞,两道青丝缠结,窄小的庭院里渐渐传来一声声奇怪而低//哑的沙//涩//骄//息…… 第11章 田螺姑娘 ...   小夫妻俩一夜颠鸾倒凤,扑桌拽椅,闹得庭院附近一圈不得清静,直至黎明时分方才疲惫睡着。待得一觉醒来,都已是日上三竿了。   新郎官沈七捋着胡子,愠怒扫了眼被窝里睫毛一颤一颤睡得香甜的小懒猫,冷冷哼出一句“睡死你,”帽子一戴,提着卜算帆素衣翩翩出了屋。      听闻脚步声走远,床上春儿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揉揉酸疼酸疼的肩膀,这才发现身上此一块彼一块全是某人留下的紫//红色唇齿印。本打算继续再躺下休息一会的,因见一屋子衣裳床单被套到处乱撒,实在乱得不成样子,也只得起身收拾起来。      “叩叩叩——”正收拾着,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还不待自己答话,那厢笨重的脚步已经走了进来。春儿赶紧胡乱套上一件衣服关门走了出去。      不大的小庭院,只一左一右两间房,中间是个小厅堂,空荡荡摆了一个桌子两板凳。   一名高胖丰/满的二十七八年纪孕婆子正将一钵冒着热气的浓汤往桌上放,见春儿出来,便抬头微笑道:“嘿,沈七娘子才醒呐,方才见你丈夫出去,只当你也醒了,这便给你送了份汤来。”      春儿自小被秀才阿公照管得几不见客,那些招待的礼数她完全不懂,挠了挠手心,因见那婆子一双上吊着的眼睛只顾在自己脖子和锁骨上打量,赶紧抓了一把糖果点心把孕婆子摁坐在凳子上:“谢谢大姐。大姐你吃糖。”      那孕婆子“啪嗒”一声坐得屁股都痛了,脸上偏偏还乐开了花。禾家的财富在八公县堪称第一,平日里连个办事小差眼睛都是朝天看的,她先前在禾宅里做过一段时间洗衣娘,那些人的高傲和势利没少见,竟不知这三小姐却一点骄奢也不见,还亲自给自己抓了糖。      孕婆子受了招待,当下自认为亲近了许多,将汤钵往春儿面前推了推,暧昧捂嘴笑道:“啧啧,不想沈七爷人到中年清清瘦瘦还有这般气力,昨夜被你们好一番吵闹,我家那位这会还在屋子里补觉呢……女人家第一次结束身子最是虚弱,我见七娘子你身板小小的,大约也不见得会做饭,就顺便给你端了点鸡汤过来……哎,想当初那会,我们家的也是整整一个月都没让我好睡过,一屋子的丫头片子就是这么硬给整出来的……”   婆子絮絮叨叨着又向卧室方向仰了仰脑袋,因见屋子里果然满室凌乱,心中便更加了然,当下起身道:“走了,不打搅你补眠了。我叫王香花,就住你隔壁,七娘子有事没事常过来坐坐。”      “……哦哦,好的好的。香花大姐你慢走。”春儿定定看着汤钵茫茫然点了点头,见王香花走得没了影,赶紧端起鸡汤“咕噜咕噜”喝了个底朝天。   鸡汤倒是煮得喷香,怎奈尽是汤没有肉啊,一点儿也吃不饱。春儿擦了擦小嘴巴,忍着半饿的肚子开始收拾房间。      不大的屋子什么家具也没有,收拾起来倒也方便,把衣服被褥叠得齐整便算了了事。只是厨房比较麻烦,磕磕巴巴的小饭桌布满了厚厚一层灰,橱柜缺了一扇门,缺棱裂角的几块破碗里头全是老鼠屎;再到灶头一看,竟是连铁锅都生锈了,一粒米也找不着。      小院子里爹爹送来的两只老母鸡和四只小鹅崽从昨天到现在都没喂过任何东西,这会饿得“唧唧嘎嘎”直叫唤,吵闹得不行。   春儿用棉花堵住耳朵,提着水桶从江边打了水,清洗完一应物事,肚子又饿了,小小的身子蹲在门边想了想,又想了想,关起院门就往巷子口方向走去。      ——————————      街市上依旧的人来人往,因着刮风,天气倒也凉爽。富翔酒楼旁,“沈七活神仙”的卜算帆在风中荡来荡去,发出呼呼声响。   帆布下沈七素衣翩翩,捂着半边黑肿眼睛,支着脑袋坐等生意上门。怎奈今日也不知走了什么背运,平日里总爱往摊子跟前凑热闹的妇人婆子一个也不见了踪影,便是偶尔有三两个似是想问卦的路过,才看到自己弯起眉眼笑,下一秒便生生打了个寒颤老鼠见到猫似的跑开了。      “沈七,大家伙都在说你昨夜被老婆打了啊?是不是那傻子没给你吃着肉?”有旁的好事摊主端着一壶热腾腾的春茶,边往口里倒着茶水边满脸八卦走过来。      “嘁——,”沈七嘴角抽了抽,抽得古铜肤色上一道红爪印子扎心儿的凉,抚了抚额头很不屑道:“也不看看我沈七爷如此风流倜傥,女人们但凡见了我不得乖乖就范,哪儿还能有吃不着的道理?”      沈七说得神气,怎奈众人偏偏不信,那卖茶的又挤眉弄眼道:“嘿嘿,那也未必。先头你又不是没见过县衙内,硬生生被那傻妞打歪脖子破了相,说是这在几天都在床上躺着起不来呢。”      周围一众摊贩便也跟着取笑开来,有好心的半老汉子见沈七眼窝青黑委实狼狈得紧,好心丢下一句道:“沈七小子,你可得小心点,听说你家那傻子是个天煞的扫帚星,克夫吸阳气!便是你夜里头睡她,也得先喝壶热酒壮壮/阳啊,啊哈哈——”      该死的,这里的人全他么人精,没一个省事的!沈七摁了摁胡子,取过一本《易经》挡住脸,只当没听见。   正要埋头瞌睡,却见对面马路盈盈袅袅走来一名清秀小娘子,素花粉衣玲珑有致,俊俏小脸上还挂着两道纯纯的笑,以为生意上门,赶紧站起身来眯着肿肿的狐狸眼笑:“嘿嘿,姑娘这是要算子嗣还是算姻缘~~~”      见夫君难得对自己好脸色,春儿赶紧几步上前,很兴奋地拉了拉沈七的袖子:“沈七沈七,是我啊。”      该死,还以为是哪家的漂亮小妞呢,原是自己老婆。   沈七精致薄唇抽了抽,斜斜剜了春儿一眼,见她小脸粉粉嫩、樱唇朱朱红,引得附近一圈男人都在拿眼睛打量她,又很不爽道:“妇人家家的,出门化什么妆?”      春儿很委屈,人家明明没有化妆嘛,因着肚子实在饿得不行,便扯过沈七大手按在了瘪瘪的肚子上,撅着小嘴道:“沈七,我饿了,家里没米没肉了。”      “不知道。”沈七摸摸黑青的眼窝子,“啪嗒”往凳子上一坐。你饿了知道来找我要吃的,我饿了你怎么不给我吃?   想到昨夜一下子就来气,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凭着他的技巧,三下两下便将这小娘子软绵绵如同泉水一般放倒了。怎奈到了最后一步,才刚刚亮出自己最得色的兄弟,那昏沉沉的女子却忽然像见到怪物一般,“妖怪、坏木头”万般嫌弃地踢打了起来。   任凭自己一夜折腾,也楞是没能再把眼前这条活鲤鱼放倒,反倒被她踢了眼窝抓破了脸。   丢人啊,他沈七自诩掠花高手,几时如此失过手?还是失在一傻子手里。      春儿看着丈夫黑青黑青的眼圈子,也觉自己一拳头打得太重了,不过谁让他要用那可怕的怪东西戳自己呢?   春儿往夫君身边坐了坐,沈七不给银子她也不急,反正周围人这么多,他终归是要给的。春儿抬手呵了呵气,又摸摸沈七黑青青的眼窝子体贴道:“夫君给我银子买了米,鸡吃了米就生了蛋,生了蛋就能给你捂眼睛,捂着捂着眼睛就好了。”      “哧哈哈~~~”周围一众摊子上的人们闻言纷纷捂嘴笑,果然么,果然就是昨夜被老婆打的么。   “沈七,看你家新娘子这么体贴,你忍心让她饿着?还不快抱回去好好伺候个天翻地覆~~~”      “滚滚滚,再胡说,小心我给你算个阴卦。”众人话里头的取笑赤果果,听得沈七更觉丢脸了,越看身边满脸堆笑的小傻妞越不顺眼,看多了竟然觉得自己更像个傻瓜。   沈七烦躁地甩手扔出几个铜板:“拿去,赶紧滚回家,以后没事不许再给我跑出来”。      “哦,下次不会了。”春儿高兴接过了铜板,乐颠颠就往姚家粽子铺方向走。心里贼贼地想,夫君既然这么爱面子,下次饿了还要用这招。      可是才走了几步,春儿又停住了步子,很仔细地数了数手中的铜板,一二三四五六七,才七八个呢,买两三颗粽子以后就买不到几粒米了……怎么办?      “哎~~~套圈圈了哎~~一个铜板五个圈,有银子送了哎~~~”正矛盾着,却听街边杂耍摊上老板吆喝声声,周围满满当当围了不少人,那摊前的东西各种花样,有一叠新碗、一小筒大米,还有一些小杯小勺,最远的一个竟然是亮澄澄的五两银子……   春儿吸了吸小鼻子,掂着铜板走了过去。      ——————      晚间沈七提着半只烧鸡一壶小酒悠哉悠哉走回家时,便发现往常脏兮兮清冷冷的厨房里冒出浓浓一屋子的鱼肉香。   透过洞开的窗门,那被擦洗得一尘不染的饭桌上,竟然摆着一钵鲤鱼汤,一竹筒白花花的米饭,还有两盘绿油油的时鲜蔬菜,某个讨厌的傻子正嚼着猪蹄子吃得满嘴流油。      嘁,下里巴人,一点吃相也没有!   自认为端端风雅的沈七爷勾起嘴角鄙夷轻叱,哼着小曲,抬步就要往卧房方向走——“吸溜,真好吃呀。”厨房里却传出讨厌的喝汤声。   浓白的鱼汤在小勺子里荡漾着微微波纹,某张秀气的小嘴一张一合,下一秒便万般优雅地将鱼汤抿了进去,临了还不忘拿帕子擦擦嘴角边。      好个做作的小娘们!沈七烦躁地看了看手中的半只烧鸡,焦黄焦黄的,还有点黑,怎么忽然觉得这么难看了?那步子便很生气很别扭地临时改了道。   “啪嗒”一声,烧鸡砸在了桌子上:“哪儿来的这些吃食?可是从哪家店里偷来的?”      “别抢别抢。”春儿不答,赶紧护住猪蹄子转了个身。   “哼,小气样。”   那厢某人的脚步已经跟到了饭桌边,自来熟的舀了满满一碗米饭吃开了,清隽脸颊上一道鲜红小爪印一张一弛,边吃还要贱贱地用一双狐狸眸子很恶劣的剜自己。      贪吃鬼,没骨气……春儿眸子瞥瞥,递了把小勺子过去。      一顿饭吃得津津有味,傻妞的手艺让沈七觉得很满意。   吃饱了的沈七枕着脑袋悠哉悠哉躺在木床上,沈七想,娶个傻子也不错,给几个铜板就能张罗出一桌子好饭,比那故事里的田螺姑娘也差不了多少。   只可惜,就是太野蛮了点,要是能把她驯服了一口吃掉就更好了……反正是自己送上门来的,平白还得花钱养着她。      沈七摸了摸脸颊上被春儿抓出的小疤痕,从床底捞出一只黑匣子涂起了膏药来。那膏药通体盈白,触肤即渗,却是青阳州上也买不到的好物,四五日内疤痕尽消不算,还能有滋养肤表之效。   “喂,那傻子?你过来。”沈七眯起他好看的单眼皮眸子向墙角看。      “哗啦——”墙角半旧屏风后传来倒水的声音,透过若隐若现的雕花暗纹,某个小小的玲珑身子已然脱得只剩下一抹高高耸/起的红肚兜。细腰袅袅,曲线弯弯,接着两只细嫩小胳膊一伸,丝带一起一落,那红肚兜便也轻飘飘落了地。   烛火暗影下,只见得两只小鹿含着水晶葡萄一颤一颤徐徐跳动开来。      “沈七,我洗澡了,不能过去。”春儿摸了摸微痒的后背,两只修长双腿一起一落, “扑通”一声落进了热气袅袅的浴盆子。      沈七涂着涂着不动了,那屏风后的身体他是见过的,看着虽瘦却浑身绵/软有肉;胸脯高而翘,然一点也不显累赘,握在掌心里沉甸甸的;一抹盈盈细腰也像轻轻一捏都能捏断了一般……   该死的,存心提醒我么?沈七很烦躁,提着小药瓶子走了过去……    第12章 退货退货 ...   “作死你个谗丫头,大清早的又吃糖!不定满口牙都吃掉了!”   “又不怪我,是隔壁傻姑阿姨给的……”   “给?给你就好意思拿!你个厚脸皮的臭妮子,看不打死你——”   “呜哇——”      暖暖日头才爬上山头,隔壁院子便传来一声声吵人的高低哭叫,春儿不适蠕了蠕酸软的胳膊准备坐起身来。   却是挣不动,身旁一道滚烫滚烫的身体将自己整个儿牢牢箍在怀里,那小麦色的手臂从白色衣袖里伸出,正端端放在自己腰腹处,丝毫容不得动弹半分。      “喂喂,快起来,别抱我这么紧。”春儿抬手推了推沈七的胸膛,准备去鸡窝里掏掏看有没有鸡蛋,好煮熟了拿来给丈夫捂捂黑青眼窝子。      “唔……”沉睡着的男子只在鼻腔里发出一声痛苦轻哼,却丝毫不见清醒。      春儿眯起眼睛看了看,看到沈七原本好看的蜜色肌肤呈现一片诡异黑红;又不放心地伸出小手摸了摸,额头也滚烫滚烫啊!   “沈七沈七,起来,你发烧了。”春儿小心肝很惭愧地抽了抽,捏住沈七窄而挺的鼻梁要将他弄醒。      “小翠……小翠……给我叼水来…渴…”沈七烧得迷糊,大腿一跨,把春儿像只枕头一般严严压在了胸膛下。   春儿皮肤滑溜溜的,手感十分之好,沈七身子滚/烫,如此压着倒觉万般舒适。一双修长手指不规矩地将小娘子上下摸了个全遍,满头凌乱青丝往她馨香颈窝里一埋,薄唇吸吸/舔舔,又继续昏沉睡去。      你个懒毛猪,痒死个人啦!春儿抹掉满脸口水,在他大腿根上用力拧了一把。      “啊呀——”只听得一声凄哀惨叫,下一秒沈七便晃着胳膊鬼一般跳将起来。      沈七虽瘦,却皮厚肉实,这一拧拧得他三魂七魄掉去了一大半,撕心裂肺嗜骨消魂的痛啊!   “嘶——”赤着身子摸了摸伤口,眨眨黑青青肿乎乎的眼窝子。原本就是不大的一双狐狸眼,只这一肿,倒只剩下细细的一条小缝了。      铺着红绸的床单上,沈七看到一团粉嫩嫩小猫儿正万般无辜地对着自己看,那高高胸脯一起一伏的,上头还罩着一抹好看的小红肚兜……再眨巴眨巴往周围一扫,不大的房间,浴盆子、木屏风、椅子桌子满地胡乱歪着倒着,湿漉漉水漫金山似的一大片。      是傻妞,没错!是可恶的八公县,没错!   真是脑袋浆糊了,方才竟然还以为是咱家小翠……沈七呜呼哀哉,天爷儿,几时才能醒来不再见到她?   修长双腿一跃扑腾跳下了地,也不顾满地水花乱溅,胡乱捡起地上湿搭搭的衣服就往身上套:“起来起来,走走走,今天带你去回门。”      他身材修长脊背笔直,那湿嗒嗒的衣服挂在身上,瘦瘦长长的一条,就如同河里刚爬出来的饿了数天的落魄水鬼一般,看着万般可怜,也看得春儿越发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春儿赶紧踩着满地水哗哗,从柜子里取出干净衣服给他换上:“沈七,我胖子爹爹很势利,你穿太寒酸了会被人看不起。”   口中说着,又十分自觉地给自己换了件水粉色的新衣裳。收腰的时兴款式,袖子口一针一线绣着她最喜欢的茶花图纹,倒十分符合时下的满地春/色。      小娘子新裙上身,细腰盈盈,端端曲线,靓丽而又不失清雅,看得沈七很苦闷,凭什么次次打架受伤的总是自己,她却还日渐白嫩得滴出水来?   沈七很烦躁地斜斜瞄了一眼:“我那两撇胡子呢?”      “不知道。”春儿仔细盘着圆圆小髻,又在上头擦下一只雕花小木簪子,顿时娇俏之姿愈显。      “哼,以后再私自乱藏我东西,掀了你的皮!……敢在外头胡说我秘密,不仅掀你的皮,还要喝你的骨头汤!”沈七钻进床底,从墙角缝隙里拼命扯出两撇脏胡子,瞪着黑青青的眼窝子龇牙咧嘴凶形毕露。   最恨便是这油盐不进好坏不分的半傻子,好心给她抹背涂药,不过才不小心摸了摸她的小樱桃,竟然两爪一伸就扑将过来,害得他一夜不得安宁……哀哉,怒哉,简直无可理喻无法沟通!      夫君的模样像极了一只去了毛的邋遢老狐狸,唬得春儿大热天竟浑身将将打了个抖。春儿赶紧抓了一把瓜子,“嘎蹦嘎蹦”磕出了屋。      *******************      “哈嘁——”   屋外暖暖日头普照,算命先生沈七爷对着阳光揉了揉黑肿眼睑,伸了伸烧得发沉的长胳膊长腿,自在前头扭扭歪歪摆着步。      夫君不理人,心虚的春儿连忙跑前几步拽住他的大手不说话。      掌心里小手软绵绵,如只蠕动的小毛毛虫。沈七斜着眸子瞄了瞄,他的个子高,春儿不过只及他肩膀,因见小娘子脸蛋粉扑扑似能掐出水来,又想到往昔俊雅风流的自己,被折磨得面色红焦、眼窝子黑青像只邋遢老鬼,恼火地一把甩开春儿道:“走开走开,自己走。”   春儿似如未闻,继续不懈牵之。      正是上午时分,巷子里人来人往,尽是些淘米洗菜的闲杂妇人婆子。只当是新婚小夫妻俩恩爱缠绵不知羞,竟当众调着情,一众婆子便纷纷捂嘴谄笑开——      “嗤嗤~~,看到了吧。都说那傻子克夫吸阳气,你看看,这才两个晚上,沈七小子就被折腾成了这个样子。”   “是啊是啊,可不就是~~听隔壁的说,连着两三个晚上折腾得没命没休,便是小娘子叫得还小声些,只那半老爷们声音反倒如同打雷一般凄惨~~”   “啧啧,没想到她一傻子,倒比咱还懂人事儿~~”   想到那内里头的各般肢体/肉//搏,好事八卦的婆娘们自是在二人背后戳着手指头唧唧喳喳意//淫开。      “走快点。”沈七恨得龇牙,愤怒挺挺脊梁骨,大手拽紧春儿拐进了旁的小道。   这可是夫君第一次主动拉自己呢……掌心里温温热热的,又暖又舒服,春儿磕着瓜子贼贼笑得很甜蜜。      “哟哟~~快来看把不住马/子的瘦竹竿~~~哟哟~~老牛吃嫩草,吃不到反倒嘴边儿跑~~”不想安静的小道上却忽然冲出一队光屁股小娃儿,各个手举小竹鞭跟在后头编着小歌嘲笑开……      深呼吸深呼吸……忍,我忍,忍一时之痛享一世之福——!!   那厢某只发烧的狐狸已经气得睁不开眼了。      ————————      禾家大宅位于城南,离着街市并不十分远,占着七八亩的大面积,白砖青瓦远看倒也很是气派得紧。   四月末的天气已然十分潮闷,大院当中的葡萄架下摆着两张大桌子,一家老小正按着各自身份地位分桌而食。附近枝头蝉鸣一片,静谧祥和,只余了老财主骂骂咧咧训儿子的聒噪嗓音。      却说禾大富最近很是春风得色,先头听临县二闺女来信,说家公大病,想是日子不久远。那柴家的老主母多年前就病故,眼下公的又病,想来二闺女当家的日子已近在眼前,日后少不得能捞点生意上的好处;   加之败家的傻吃货又被甩出,不仅嫁得顺心,反还为自己捞了个正义的好名声。如今在八公县小小一方土地,出个门也有人同自己主动招呼了,比之尽遭县民白眼唾弃的马大炮不知道好出了多少倍。      想到仇家马大炮那28岁的胖姑娘还在家苦巴巴窝着,自己16岁的克夫傻货却已轻松出了手,禾大富心里那个得意啊。只奈何独苗儿子不争气,马大炮最近死嫉妒着自己,正愁找不到借口讹上一笔银子呢,他倒好,偏偏往枪口上撞。      禾大富戳着儿子脑门骂:“你说你惹谁不好?偏和人家马大炮的鳖三儿子过不去做什么?!不就一个女人?只这一打,白白又让那泼皮讹去了上百两医药费不说,还得老子巴巴的哈下老脸去赔罪……你你你、你就不能长点脑子么你!”      “他骂我祖宗,不打他不痛快!”脑门被老爹戳得生疼生疼,少年禾俊熙自顾自端起碗勺喝了口补益银耳汤:“……再说了,马大炮那老混蛋不也是总欺负您么?儿子这可是替你去讨公道了,真是……爹爹一点也不识好人心!”      “别给老子找借口,眼看着州考在即,也不懂收心回来念念书,枉了老子顿顿银耳燕窝给你补身子,尽掏给那些下/三/烂的婊//子。”禾大富身穿敞胸大白褂,抖着滚圆滚圆大肚皮,因见宝贝儿子埋头喝汤不理人,一把抢过碗“咕噜咕噜”自己喝下了肚。      “再烂,爹爹你不也常去么?儿子可没少见你。”见爹爹耷拉着下巴吞口水,禾俊熙又讨人厌的添了一句。      “你你你……你还敢说老子,也不看看你穿的吃的花的都是谁的?”被戳了短处,禾大富抹了一脸油腻腻的汗,干脆抬起大巴掌往宝贝儿子的脑门上盖了下去。奈何心中宝贝他的小独苗,那大巴掌半途中又拐了道,生生打在自己大腿上。   “嘁——”对面大夫人魏明芳十分不屑地剜了一眼,起身回后院。      “哎哟,老爷你这又发着什么大火哪?”青石小径上,管家老王哈着脑袋弓着老腰颠颠跑了来。   “嘛事?”禾大富懊恼歪了歪大嘴。   “姑、姑爷……三姑爷来了……说是,要、要退货……”老王最怕主子这副嘴脸,赶忙颤巍巍指了指身后。      禾大富斜着小眼一瞄,果见桃花树下站着一高一矮两个碧人儿。那矮的,自是粉嫩嫩桃子一般笑着的呆傻蠢货,嘴里嚼着肉粽子,正吃得喷香喷香;   只那高的,青布衣裳半吊,一脸胡子邋遢,狭长眸子黑黑肿肿得只剩下两道细缝。才不过两天未见,两腮都已凹进去了不少,原本清俊脸蛋也烧得焦红焦红一大片……      啧啧,不堪啊不堪……造孽的傻货,看把你男人阳气耗得不成人样!   老财主先前本还不太相信傻闺女是克夫的,只今日这一看心里倒是一百万分笃定了。好容易把个扫帚星打发出去,哪儿还能让人再送回来?      禾大富低头想了想,肥脸抽了抽,赶紧捞起大蒲扇在儿子屁股上狠狠拍打起来:“你个败家子!不肯好好念书,尽知道吃喝嫖/赌,看老子打不死你!好好看看你三姐夫,人要模样有模样,要才干有才干,你要能学上哪怕半点功夫,何用老子这样操心!”      “咱家的败家子又不只我一个,爹爹别每次只顾着打我啊……”禾俊熙淡扫算命先生一副狼狈模样,早已将老爹那点滑头心思猜透。   弹跳着躲闪开,偏还要故意挑了眉激将道:“怕只怕我真学了三姐夫,娶上个半傻子,你倒反要抹脖子上吊了……得咧,我得走了。好爹爹,再给点银子花花。”      “银子银子!你当你老爹我是座金山哪?!照你这样搬,不出两代就被你搬空咯!那马家的几代欺负咱,你也不知考个官职回来压压他,替你爹出出恶气?小小年纪就在外头置了宅子,便是有多少银子也不够那小狐狸精花哨!”   禾大富这厢哪儿还敢放儿子溜走,那扇子越拍越使劲,边拍边骂着,竟是要将儿子往后院方向一路打藏而去。      老滑头,想跑?没那么容易!沈七虽烧得不清,却还尚存着点理智,见那奸诈老头作势要跑,修长双腿一迈,长臂一伸,便将禾大富巨胖的身子严严挡住了去路。   “禾老爷留步……先别急着去后院,且听七爷我说上两句!”      灿烂日头下,只见他清隽不见,优雅无影,嗓子还涩得如同半百老头。      “嘿嘿~~贤婿啊贤婿,贤婿你怎么才来了?早知你来,老丈我该多备点好菜才是~~”知道逃不过,禾大富赶紧谄谄陪起笑脸。   狠狠踹了一脚身旁颤巍巍打着抖的管家老王道:“作死你个老王!姑爷来了也不知招待?还不快到厨房吩咐下去,重新上几道热菜,今日我和贤婿要好好吃上几杯。”口中说着,抹了把油腻腻的汗便将沈七把桌边领。      那厢傻闺女春儿不知何时早已自顾自坐下吃开来,左手鸡爪,右手粽子,喷香喷香。   沈七昨晚一夜闹腾,自是早已饿得不行,找了个离傻妞远远的位置坐下,自端起碗勺也要盛汤。只那烧得发麻的手指却十分无力,苍白苍白在空中打着颤,看了让人不由心生罪孽。      禾大富眼尖,赶紧戳着春儿脑袋道:“吃吃吃,吃死你!还不快坐过去给你家男人装饭?”      “哦哦。”春儿提溜着眸子想想,也觉得很对。板凳挪挪,往夫君身边赖皮一坐,递去一碗润肺银耳汤。   “哼,便是吃了喝了也没用。这亲我今日定还是要……”沈七才要张口说话,一勺子汤已经将口严严堵住了。      好样的!禾大富乐,暗暗在桌下踢了提闺女屁股。      那厢禾俊熙好笑地看了一会戏,因见大夫人小姨娘们都已嫌恶走开,便自向老爹褂子里掏出两锭银子,吊儿郎当往大门口方向去。      “哎哟我的爷,您小心着点喂~~~”管家老王摸了摸被少爷撞得老痛的肩膀,老腿颠颠跑了进来:“老爷老爷,菜来了。”      “什么老爷?……该死奴才,还不快给新姑爷端去!”禾大富捋了老王一脑袋,亲自将饭菜端到沈七面前:   “嘿嘿,贤婿你吃着喝着,若是吃不饱,一会再带两只烧鸡回去……见你近日气色似乎不错,红扑扑的挺滋润,我这厢便也放心了。临江边有个小铺面,你若是肯同春儿好好过日子,我倒是乐意便宜些租给你……”      “别!便是送给我我也不要!”好个小气老头,沈七抬手一挡,不想傻娘子一勺子银耳汤又灌进了嘴里,“呼噜噜”直往嘴角淌,淌得新换的青布衣裳水渍点点。   平素最是讲究之人,沈七更加懊恼了,只觉原本胸口的焰火腾腾腾又升温了好几倍,嗓子里越发出不了声儿来,瞪着小眼缝气若游丝道:“先别说什么过日子!……这日子我是不、不过了!反正我也没把这傻货睡了……今日来,就是,就是要退、退……”      “你个呆子!怎才两天就把你男人饿干了!还不赶快倒酒!”哪能让“退亲”二字说出口,禾大富豁然起身,掂着西瓜肚,越过几盆汤,赶紧朝女婿嘴里硬生生戳进一只大鸡腿子。   那厢春儿也知趣地往夫君嘴角边余下的空隙里,很体贴地倒进一杯水酒。      酒肉并齐,一对无赖父女一左一右喂得某个算命郎上气不接下气,因着口郁心结,急火攻心,终是可怜巴巴两眼一翻,软趴趴晕倒在地。      ……      “哼,老子还就等着你晕了!……蠢货,你没被他吃成?还是他嫌弃你?”禾大富拍拍屁股,揣了一脚三女婿清瘦身板,凶巴巴摸了摸鼻子。      “咕……”春儿楞了一楞,想到夫君那只极可怕的坏东西,赶紧哈下脑袋啃鸡腿:“他嫌弃我。”      “哼,也不看看自己那半老邋遢模样,白送你个黄花大美人,你倒还想再退回来,没门!”禾大富唾了一口,嘴里骂着,又瞄了瞄对面傻闺女那副呆傻吃相,心中竟忽然冒出一丝丝罪孽感……啧啧……然,也只是一瞬间的一小丝。   他的身子壮胖,肥臂随意一提,便将新女婿清瘦身板端端架在了肩膀上:“今天你也别回去了……老子晚上给他下点猛料,等木已成舟,看他个王八蛋还敢嫌弃你!……”       第13章 小荷授“课” ...   春儿嚼着方糖,与胖子爹爹亦步亦趋往后院方向走。      财主爷一路骂骂咧咧,转过几条花石小径,去的却是春儿出嫁前的那个偏冷小阁楼。沈七个子修长,他虽壮胖有力,抓久了也觉吃力得不行,那通身肥肉抖一抖,沈七身子便往下沉几分;再抖一抖,又往下沉几分……   不过才走到小花园子旁,架在禾大富身上的便只剩下两条修长小腿了,其余的大半个身子从老财主肥背往下直挺挺倒拖着,歪了胡子,洒了青丝,只露出阳光下一副小麦色的精致五官。      春儿看了万分心疼,赶紧几步上前,惴惴道:“胖子爹爹,你不许把我夫君拖死了。”      “去!你道我吃饱了撑的?但凡你能长点志气,讨了你男人欢心,何用得着我在此费功夫?”禾大富累得气喘吁吁,回过头来痛骂。   他是极怕热的,春末的天气,正午日头最是强烈,晒得他满头满脸全是大汗,一件白褂子也如水洗过一般,湿搭搭成一片。      见老爹委实辛苦,春儿吐了吐小舌心虚不说话。      那厢花园子旁,园丁任老憨正倚着傻儿子在梧桐树下歪歪斜斜打着盹,听闻声响睁开眼,见是主子来了,赶紧拖起任阿呆拘谨鞠躬道:“老、老爷,见过老爷。”      “哼,白养了一群懒鬼,”禾大富白了一眼,呼哧呼哧把沈七往父子二人面前一扔,指了指春儿那座破旧小阁子道:“……把这家伙抬进去,弄点水洗洗送点吃食锁起来,回头我再来瞧他。”   “诶诶~老奴这就去~”任老憨被训得一座驼峰越发高高耸起。口中颤颤应着,赶紧晃醒儿子,二人一前一后便将三姑爷往小阁里抬去。      夫君修长的身子在阳光下一左一右晃得十分不稳当,春儿赶紧冲过去敲敲任阿呆精光发亮的小光头:“阿呆阿呆,那是我相公,不许你动他坏主意。”   “恩,恩,知道。”任阿呆捣蒜一般点开脑袋,只那一双眼睛却木呆呆地锁定沈七脸上两撇歪胡子不移半分。      “走了走了!磨叽磨叽做什么?”禾大富火气腾腾地冲过来,一把拽住傻闺女就往湖边走,他心急午睡,自是丁点耐心全无。   花石小径在烈烈阳光下泛着刺眼光芒,春儿被老爹拽得一步三回头,抿了抿唇抬头道:“胖子爹爹……他会不会死?”   “死?便是现在不死,早晚也要你克死……姥姥的,能嫁一个算一个!”禾大富怒瞪一眼,狠狠搡了一把傻闺女瘦小的肩膀。      那厢湖边一座小亭子已经近在咫尺。不大的小圆空间,四围红木栏杆,中间砌着一张大理石小桌,一名小而圆润的红衣女子正凭栏而立,脊背微微向下弓着,似在吐着什么,隐隐发出艰涩的哽咽声。   禾大富皱了皱眉,将春儿往里头一推:“进去。”   “小荷姨娘好。”春儿扑了个趔趄,扶住桌沿,微微施了个礼。      那厢杜小荷背影冷不防一顿,赶紧掏出小帕,不着痕迹地擦掉嘴角残渍转过身来。圆圆杏眸稍抬,见是那讨人厌的小傻妞儿,便勾起红唇尖酸道:“哟,我说是谁呢?原是三小姐呀~~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这还不满三天,怎的又跑回来蹭咱禾家的饭……”   口中说着,便捂着帕子“嗤嗤”嘲笑开来。      “啧啧,看你都说的些什么话!”禾大富掂着硕大西瓜肚,一摇一摆迈步进来。本要开口训斥,因见杜小荷一张姹紫嫣红的满月脸上,虽涂脂抹粉,却分明带着些苍白,一向最是宠她,那话锋一转当即又软了下来:   “怎的这些日这般无色?早些日夫人好意给你拿了些人参,也不见你吃。这般模样瘦下来,倒不好看了。”      “小荷姨娘生病了……每天晚上都要鸣……”被嘲笑了的春儿挠了挠手心。      “住嘴!”一旁杜小荷忽然扬起嗓门高喝出声。她是心虚的,害怕这傻子口没遮拦,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音眼。   因见财主爷脸色果然诡怪,赶紧红了眼眶嗲了嗓音凄哀道:“老爷……老爷你近日不来,奴家思念得紧~~呜呜,每、每天晚上都在房中偷偷哭泣……本不想让人知道了笑话,可是、可是春儿……呜……怪就怪奴家多愁善感,总爱胡思想些什么,以为老爷你不、不喜欢奴家了……”口中说着,又将嫣红小脸往财主爷胸膛里一埋,嘤嘤哭泣开来。      透过财主老爹那颗硕大的西瓜肚皮,春儿只见得一双杏眸像刀子一般剜了过来。反正她是傻子,当下也不介意,吐吐小舌,自倒下一杯茶水喝开。      小娇妻软绵绵的身子蹭得禾大富两腿都发麻了,禾大富捏了捏杜小荷那双圆软小手,安抚道:   “好啦好啦~~,今晚上去你那就是……满院子婆娘我也就看你最好,平日里有好的哪次不想着你?一会我就和夫人说说,得空让你出去看几场戏。这傻货今天就交给你了,好好教教她……左右无人,该说些什么你尽管说就是。”      杜小荷是从花街柳巷里买回来的通透女子,小小年纪久经风月,那话里的意思怎会听不明白?因胃里闹腾得厉害,闻着老财主一身汗味越发呕吐得不行,剜了一眼春儿粉嫩嫩的小瓜子脸,撅起红唇冷冷“哼”一声,便算是应了。      她本是圆圆的满月脸,因着近日消瘦而微微削平了些,倒也不似先前那般妖艳,反添了几许柔弱。禾大富本就宠她,此刻见着这副梨花带雨模样,心下越发爱宠得不行,暧昧拧了她一把,自向前院方向走开去。      “她笨,你便仔细着说些……”静谧的午后湖畔,姨娘们都已各个午睡去,偌大的宅子只余下老财主淡淡粗嘎嗓音回荡,跟着那一堵肥墙也很快没了影。      “小荷姨娘你要同我说些什么?”春儿喝完了茶,见那比自己还小些的姨娘正一脸怪表情地盯住自己看,不由笔着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      “讨厌,拿开……看着傻不楞瞪,害人的心倒是不浅!”杜小荷恍然,厌恶拂了拂帕子。春儿的手指白而纤长,她的却是圆而短小的,在眼前晃来晃去,看得她心里十分不舒服。      春儿猜的没错,杜小荷方才的确是在看她。   杜小荷将她的眼睛鼻子脸蛋身子全都悉数与自己做了一番比较,她想找出自己到底哪儿不如她?   若说春儿脸蛋美,那是极美的,像极了贵妃山上她那半个尼姑的漂亮老娘;奈何那木呆呆不开窍的小模样,便是连一点女儿家该有的媚气都没有,万分之一也不及自己,凭什么远郎还心心念念惦记着她不忘?……更可气的是,方才一句话险些儿就将自己一条小命给害了去!      恨啊,杜小荷拧了拧帕子准备回屋睡觉,反正她一傻子,便是不教她,她也不能把自己怎样。   可是,方才站起身子,却见湖边小径上翩翩走来一道白色修长身影,面如冠玉,举止端端,却是表少爷杨鸣远。一路摇着扇子方步而行,看那方向竟是朝自己这里行来。      几日叮嘱小翠去传信,次次不见你冒头,今日这傻货才回门,你便将将寻了味儿来?哼。   杜小荷摸了摸肚子,一瞬间改了主意,先前的冷冷轻叱忽地转了尾音,温柔抚过春儿修长手指笑道:“嗤嗤,自然是教教你如何行人/妻之道~~男人么,女人但凡柔些、水些、风骚些,便是再如何也舍不得将你撂下不吃的……春儿你既这般肯学,今日我便将我那套功夫好好教予你了~~这可是那闺房中的不传密宝,可得听仔细着些……”   杜小荷高声说着,一双杏眼却只顾往亭子外头扫。春儿顺着视线看了看,却是一袭亮色白衣的鸣远表哥翩翩而来。      “呵呵,本还想午间读读书,不想小姨娘与表妹在此乘凉,倒搅了你二人兴致。”亭子外头杨鸣远怀抱《诗经》拱手施礼。烈烈阳光下,只见他白净肤色,发丝齐整,笑得如若春风。   一早外出办事,回来便听底下奴才丫头们窃窃议论着三小姐各般克夫之举,他虽万般压制却终是按捺不住那份想过来见见她的心,这便一路特特寻了。却不想正听到了杜小荷方才那番言语。      杨鸣远一双深邃眸子不由将春儿上下扫了一遍,他是最懂女人的,只一见便知她此刻还是处子之身。   几日阴霾忽然莫名其妙好转开来,那笑容便越发灿烂了:“呵呵,几日不见,春春表妹气色倒是越发好了。今晨书友赠了几盒精品春茶,你与妹夫难得回来,左右我一个人也喝不完,表妹若无事,不如同我去取了来,只当我赠与妹夫的见面小礼吧。”口中说着,便朝春儿摊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不要了。我夫君还在睡觉呢,他只喜欢喝酒的。”春儿看看小姨娘那张瞬间黑沉的孔雀脸,挠了挠手心作势喝茶。      杨鸣远何等人物,怎会不知那圆润女人的气恼。这几日本就是故意冷落着不见她,早知她在此,方才该缓一缓,等她走了再来不迟。   当下咳了咳嗓子,干脆拉住春儿袖子笑道:“呵呵,喝酒也无妨……左右此刻无事,不若你我二人一同去见见妹夫,喝上几杯小酌一番也好。”      “不必了。你表妹这厢还得同我学习侍候男人之道呢,表少爷若是无事,不如好好去想想你欠下的那笔笔桃花债,何必在一傻子面前卖乖?难道表少爷连个傻子都不想放过,想把禾家宅子都吃尽了么?”杜小荷一把甩落杨鸣远的手,将春儿狠狠拽到了自己身旁。   口中说着不要命的狠话,只那双杏眸却分明红了眼眶,万般幽怨地盯住杨鸣远不放。方才那一声“小姨娘”本已让她瞬间凉了心,此刻来了这么久,竟是看也不看她一眼?便是再如何心狠,也做不到几日内突然这般决绝的吧?      几句话吓得丫鬟小翠大热天竟浑身将将打了个抖,害怕被人听到,赶紧四下张望开来。   那厢杨鸣远顺着视线看了看,笑意便也微微冷下来:“如此也好。那便告辞了。”当下也不多言,淡淡一扫春儿,自向别处走去。      大柳树下一阵微风吹来,只见得一道颀长身影白衣飘飘,看得杜小荷又爱又苦,心中便越发恨起了身旁这傻不登登的禾春儿。      “小荷姨娘,你不要这样看我,看着我都起鸡皮疙瘩了。”春儿打了个哈欠,紧了紧好看的茶花袖子,小小身子往栏杆旁的长石凳子上一倒:“姨娘快点说吧,说完了我要睡觉了。”      “哼,好啊,我说……不过,我说了,你可得一字一句记清楚了才是。”杜小荷恍然回神,一双圆圆眸子瞬间敛下来一抹诡异阴毒。      正午阳光下,昏昏待睡的傻妞春儿软软摊在长凳上,高高的胸脯,盈盈一抹小腰,修长双腿曲线如蛇,此刻看着倒是很有些小雌鸡儿的味道。   杜小荷看了看,忽然也很想好好教教她。当下帕子一拧,红唇轻启,那寻常女子难以启齿的春/色之言便悉数说道开来……    第14章 墙外有耳 ...   “双臂交//缠,唇儿相接,香舌……香舌轻//舔,胸带半解,娇把爱/郎玉……玉笛儿推……”      南方的夜晚来得早,才不过刚刚戌时,天色便已黑漆一片。老梧桐树下很是热闹,鸟叫蝉鸣声此起彼伏,管家老王手举灯笼,耳听着身后一声声断断续续的春闺/艳/词儿,尴尬得一张老脸红到了耳根子。      他是多年吃素不近女色的,最是听不惯这些荤/秽/淫/词,因见身后傻姐儿俨然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只得回过头颤声哀求道:“哎哟~~我的小姐喂,这些话你就不能回屋了再念?还不快赶着点路,一会汤都要凉了。”      “哦哦,好的。”春儿点头,小心扶正食盘加快了步子,只那口中的念念有词反倒越发大声起来。   春儿很苦恼,那什么“闺房/密宝”实在太深奥,她一句也听不懂。小荷姨娘苦口婆心边说边呕,教导了她一下午,可是一顿晚饭吃下来她却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只十分吃力地记住这一首。若再不多背上几遍,只怕明天爹爹考问起来,少不得又是一顿鞭子抽。      春儿摸了摸伤才好的肩膀继续念:“双臂交/缠,唇儿相接,胸……胸带半解,娇把爱/郎玉笛儿推……”      哎哟,我的小姐喂,怎又少了一句!前方老王闻言,老腿颠颠,着急得使劲拍大腿。一路走来,三小姐一遍接着一遍背,背了不下数十遍,便是自己万般不想去听,也悉数记了个通透;只她倒好,反将一段二十来句的小词渐渐背成了七八句,现下又背成了四五句……      乖乖,这都是什么脑子啊。老王忧心叹了口气,三小姐自小糊涂,如今成了家,竟是连那点人/事儿都不知晓。也就是那算命的好脾气,换成旁的男人,只怕早将她一双小腿打断了……可叹九姨太太那做娘的却只知日日窝在山中吃斋念经,也不知下来教教亲闺女,徒然被杜小荷那妖精好一番污秽。      人人都道她九姨太太可怜,他王仁德却偏偏不这么看。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九姨太太当年若肯留下来好好照顾闺女,以三小姐这般姿色,若非被害成傻子,便是入宫做个妃子也未必不可能。春儿若富贵了,到时她做母亲的还不是照样吃香喝辣跟着享福,何用如今日日青灯古佛?      小阁子已近在跟前,老王把春儿小小的身子往阁子里轻轻一推:“进去吧。明天老爷会过来看你。”   口中叹着,“刮当”一声反锁了门。      “哦,老王叔慢走。”春儿将食盘往圆桌上一放,才煮出的鸡汤热气腾腾熏得满屋子尽是香气,看得她都想吃了。   长长打了个哈欠,便去唤床上酣睡着的男子:“别睡了,沈七,快点起来喝汤了……我数十声,你要不起来,我就自己喝掉。”      奈何百般唤他不醒。   沈七微微蠕了蠕身子,翻了个身裹紧被子又继续睡去。摇曳烛火下,只见他退去热烧的清隽脸颊线条甚精致,鼻梁高挺,薄唇弯弯,还带着一抹略微向上勾起的小玄弧。   明明很坏很痞,春儿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哎呀,看多了竟然很想去亲他呢,春儿很没骨气地咽了咽口水,赶紧撇开目光在床尾坐了下来。      沈七个子高,不大的红木小床俨然撑不下他那道修长身体。因脑袋枕着枕头,两只脚丫子便只得越过床栏光秃秃的露在外头,可怜兮兮吹着凉风。   哼,连脚丫子都长得这么好看,哼哼……春儿眯起眼睛,小指头弯弯在沈七脚底挠开痒痒来。      毛毛虫一般软绵绵的感觉,弄得沈七很不适。春儿挠一下,沈七的脚丫子便可怜巴巴往床栏里头缩一点;再挠挠,又往里缩一点。   嘿嘿,真好玩,看你还不醒?春儿抿嘴笑,当下越发得寸进尺了,两只食指弯弯,一齐开动起来。      不想才将两指头伸出,先头那可怜巴巴的脚丫子却像长了眼睛一般,忽然反冲过来,长长的脚趾将自己左右食指紧紧一夹,很顽劣地狠狠扭了个转,方才得色松开来。      “啊呜,疼死啦……”春儿揉了揉又麻又软的手指头,皱眉质问:“沈七,你醒了为什么还要装睡?”      “哼,女人家最爱装模作样,平日里碰都不让碰,这会儿趁我睡着又来偷袭。”沈七撂开薄被,一身青布薄裳坐了起来。想是下午任老憨父子伺候得极好,此刻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的他,通身一股淡淡甘草味,狐狸眸子弯弯,好看之极。   他方才其实早已醒了,不过是想看看这对卑鄙父女到底想要做什么罢了……怎么知道她竟然挠起了自己痒痒。   沈七挑起春儿尖尖小下巴,眯起狐狸眸子坏笑:“傻子,你刚才是不是想偷偷亲我?”      春儿个子虽不矮,怎奈如何也比不了立在床上的修长男子。沈七高高在上,挑得春儿不得不踮起脚尖才能站稳。也不知是立得累了,还是呼吸困难了,春儿好看的白皙小脸微微红了红:“才没有……你那么丑。”      “嘁——,装。”   果然是小地方的女子,小家子气,连玩笑都开不得。小傻子一副做作的小模样看得沈七又好笑又恼火……真想将她抓过来,像掐小翠一般狠狠捏之、拧之,蹂躏之。   对于外表他沈七爷一向最是有自信的,当下勾起好看薄唇,笑得万般不屑:“懒得同你多说,没见过世面。”      那厢春儿小嘴哼哼,扭过头去不理人。   沈七也不恼,反正他也看不上她。从来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当日救她,不过就是图个好玩;早知这里的人有“以身相许”的坏习惯,他该蹲在路边喝着小酒看她被吃掉才是。   因着是倒贴送上门来的,原本见她长得不错,还打算就这么将就半年,日后离开八公县了再甩掉;奈何昨夜好心没好报,被她冷不防一盆冷水泼得发了烧,气得不行,这才立定心思要退下这门亲……便是暂时果真退不了亲,无论如何也得给她个下马威瞧瞧。      沈七站起身子在房间里无聊转开了圈圈。不大的房间,虽入目简陋清素,却收拾得十分干净,小架子上摆满了书,还有不少绣得十分好看的花草图样。   “这破地方就是你闺房?”      “我是傻子,所以住的破。”春儿斜斜瞟了一眼,又迅速扭过头。   “哼,你那财主老爹不是全县首富吗?让你住这样破的地方……倒真是势利得不行。”沈七轻斥着,随意抓起几本书又放下:“你个傻子竟然还会识字、会刺绣?”      “我什么都会。”春儿点头,焦急去扯沈七那双乱动的手:“沈七,你不要再碰我东西了,都被你弄得乱七八糟。”   却说春儿自小很有些洁癖,平日里十分不喜别人乱动她东西。沈七弄乱了,她便如同被蚂蚁叮咬似的,心中各般难受,又得迅速整理成先前模样方才安心。      小气。沈七不屑,左右无聊,干脆修长手臂一伸,轻揽住春儿小小的身子戏谑道:“呵,你什么都会,却偏偏不会做女人……”   狭长狐狸眸子弯弯,笑得十分之坏,因察觉怀中女子果然瞬间僵硬,又接着道:“你既不会做女人,就不适合呆在我身边……七爷我可不是好人,你若是存心想跟着我,便也由得你去。不过,我可说好了,最多让你跟半年,半年后你自便。我沈七不打女人,这半年内,你要是再对我动一根手指头,我便立刻扔了你走人!”   口中说着,原本一张好看的蜜色面容瞬间肃了颜色,周身跟着也浮起一圈冷冽。      “……好。”好严肃啊,这人真会变脸。春儿点点头,这才记起桌上那碗鸡汤,春末的天气,鸡汤凉得慢,此刻还在冒着汩汩热气,春儿决定还是自己喝了它比较合适。   心里想着,脚步便也跟了过去。满满的一碗鸡汤泛着点点黄色油光,很是诱人,春儿端起碗来抿了一小口……好像也不是那么难吃,和平常的并没两样,当下便大口喝起来。      眼看着只剩下中间一把鸡腿了,那握着碗的手却被一撇,下一秒鸡汤便端端持在了沈七手上。      沈七何等人物,平日里街头巷尾妇人婆子没少被他骗,方才对春儿好一番戏谑加恐吓,心知已经达到了目的,他饿了一下午,对这碗鸡汤早已窥觑许久,刚才怕下料,按捺着不吃,此刻见春儿面色正常,自是不容分手抢了去,三下五除二便将余下的解决了。   取过帕子擦了擦嘴角,掀开薄被继续往床上躺去。      春儿在床边发了会呆,见夫君似乎没什么异常,便也脱去外裳,余下一抹红色小肚兜和素花及膝小裤,慢慢爬上了床。      床不大,窄窄的,最多只可睡三个人。胖子爹爹早先吩咐下人把被子藏了起来,此刻仅有的一条小被被夫君紧紧裹在身上,春儿没了遮挡,赤着小胳膊晾在外头,忍不住便打了个小喷嚏。      “沈七,把我的被子还给我!”夫君好没风度,春儿等了半天不见动静,只得蠕着小小的身子靠过去,一把扳过了沈七宽宽的肩膀……      不想,滚烫滚烫,转过来却是另一副杀人般的冷冽面孔:“哼,说吧,你对我做了什么?       第15章 一只笨蛋 ...   入夜的花园子蝉鸣声声,半旧小阁子外藏着不少人。禾大富一身酒气,踱着外八字徐徐走了过来:“老王,有动静了没?仔细被那老滑头给跑喽!”   “哇、哇咧……春、春——被老、老胖子锁起来了……”猛地却从乌漆抹黑的草丛里冲出一只精光瘦猴,小黑眼珠,两撇长胡,在灰蒙光影里荡来荡去,如幽魂般渗人。      “我去!捋不死你个小结巴,滚回去睡你的囫囵觉!” 吓得禾大富生生倒退好几步,一把提起任阿呆扔进了草丛里。   那厢任阿呆在草地上打了几个转转,朝春儿窗户边忿忿扔了颗大石头跑开了。禾大富在杜小荷那里百尝不得,还被囫囵灌进去一大壶酒,心里头本就火气腾腾冒,当下越发咧开大嘴骂。      那厢老王赶紧颤颤跑了来:“老、老爷,没……好、好像只有一点点动静。”老王这话答得很心虚,毛管事平日里最是花哨好//色,老爷不让他去听墙脚,却非让自己这吃素的来。他无奈,只得派了任阿呆去替自己,那里头的动静自是丁点不知。      “格老子的,你那药到底是下了没下?”禾大富怒,抬起大蒲扇煽下两掌。毕竟是自己闺女,若非实在嫁不出去,他也不会用这种下作法子,整个院子里就他王仁德还算老实,不找他找谁?   “下!下了!”老王赶紧拍了拍胸脯,不仅自己下了一包,路过杜小荷那妖精门口时又被她加进去一大包,哪儿还会没下?      禾大富满意了。低头看看任阿呆面上扯下来的两撇脏胡子,一把扔进了大湖里:“哼……想不到连胡子都是假的,敢情却是嫁了个惯骗!……若非看着他伶牙俐齿能赚钱,怎也不会便宜了他!”骂骂咧咧着,就要掂着大肚皮走开。      “咯噔”   “扑通”   安静的小阁子里却忽然传来两声巨响,似是器物碰倒的声音。二人耳朵尖尖一竖,透过两扇雕花薄纸窗,看到里头两具年轻的身体已然一上一下扑将开来。      乖乖,我有罪啊我有罪……老王瞬间红了脸低了头,听见身旁财主爷尴尬咳了咳嗓子道:“恩哼……那什么,给老子远远盯着,若打起来了再来汇报……我今夜就宿在小荷那边。”      ——————      不大的屋子里,红烛摇曳。沈七一身青布薄裳半敞,赤着眼睛将某只哆哆嗦嗦的小傻妞拦在床角,言语咄咄冷冽:“说,到底在里头放了什么?为什么我吃不出来!”      春儿可怜巴巴眨着好看的清水眸子,明明缩成毛茸茸一小团,非要答得理直气壮:“不要凶我!是你自己要吃……又不是我逼你!”   夫君面颊赤/红龇牙森森,春儿虽然十分害怕,却也十分委屈。春儿承认,自己是动了坏心思,听到他说半年后就不要她,便想喝下春//药壮壮胆子,好快点怀上宝宝赖住他。春儿默默想,等她生下白白胖胖的小宝宝,那么可爱的,就不信到时候沈七还能舍得下她们母子…   可是沈七自己非要抢过去吃,吃完了还反过来凶她,真是没道德。      朦胧烛火下,春儿忿忿然挠了挠手心,挠得十分纠结。脑袋上方,沈七赤果果的胸膛向大山一样逐渐倾压而下,小麦色的肌肤在烛火光影里闪着诱//人光泽,虽瘦却宽肩窄腰很是结实……其实,每天晚上蜷在他怀里倒是挺舒服的……就是、就是下面那个东西实在太讨厌了!一不小心碰碰它,就会变得很硬很大起来,还要顽劣地抵住自己,吵得自己睡不着觉。   你看,那赖皮的家伙又出现了,像帐篷似的!春儿抓过鸡毛掸:“喂,沈七,你要是再用那怪东西弄我,我就打你。”      呵,想不到七爷我潇洒了二十来年,到头来却被一个讨厌的傻子拒绝,还是一个如此自恋的乡下小傻妞。   下//腹的热//焰就如同火上浇了滚油一般,烧得越来越剧//烈,青布长裤下某个青龙之地早已势如破竹般挺然而出。万万想不到,那卑鄙老头为了把傻女儿打发出去,竟然出此下作招数,可是这样迅速而炙//烈的药性,为什么面前的傻子却一点反应也没有?……而且,她喝得明明比自己多!      沈七狐狸眸子掠过一丝冷冽,一把揪起春儿薄薄小肚兜,声音涩哑而阴沉:“……不动你?哼,这话你自向那龌龊老头说去……现下我只命令你,把解药给我拿出来……你不拿,就别怪我今晚太流氓!”   口中说着,精致薄唇便向春儿幼//嫩的耳垂探去。他知道哪儿是她的敏//感区,也知道哪儿是她最害怕的冰点区,只稍随意弄点花样吓吓她,就不信她不乖乖交出来。      春儿真冤枉,她自己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沈七喝了有事,她喝了却没事,可是,她真的没吃解药啊。   “沈七,我真的没有解药。”春儿左右摇晃开脑袋,晃得满头青丝乱洒,乱花了沈七狭长而赤//热的双目。      手心里一抹薄薄小肚兜被大力揪得完全变了形,两只小鹿早已冲破桎梏,粉粉//白白在烛火下毫无章法地跳动开。沈七匀出一手,握住那沉/甸甸的柔///软戏谑/揉//捏起来:“不肯说?……难道今夜不怕我碰你了?”说着,又向春儿最害怕的地方示威扬了扬眉。   他是笃定春儿藏有解药的,这样剧/烈升腾的药性,无色无味,成分复杂得他根本分析不出,若非有解药,这个半傻子如何还能心平气和的坐在这里发呆?      耳垂被夫君灼//热//舔/吻得像要烧着了似的,春儿想要护住小鹿已经来不及,夫君略微粗糙的大手已经将两团柔///软悉数戳在了掌心里,忽重忽轻,忽上忽下,边揉//捏着,边还要用指缝去夹//弄中间的小葡萄。   好没道德啊这个人。   春儿吸吸鼻子低下头,透过一片暗影,猛地发现夫君原本平坦的那个地方短短时间内竟然支起来一个高高的大帐篷。暗暗用手掌去量了量,天啊,竟然比自己一只手掌还要高……喂,你就不能小一点吗?你要是小一点,我也不会这么讨厌你!   春儿握紧鸡毛掸子在帐篷上敲了敲:“讨厌,又想来弄我,把你打下去。”      “唔……”沈七兀自调/戏着,十足把握地等着他的解药,冷不防下腹却被狠狠几个抽打,痛得他一张清隽脸颊瞬间变了形。   该死的!修长的十指悉数并拢,紧紧握成了拳头。      那牙关紧咬、剑眉川凝、额头冒汗的狰狞表情,吓得春儿赶紧扔了鸡毛掸子,小鲤鱼一般从沈七胳膊底下逃也开去。   春儿其实并不反感被沈七吃嘴嘴和摸小鹿,被吃得软绵绵然后再睡着,其实是一件很舒服的事。可是沈七吃嘴嘴的时候,总喜欢捏小鹿上的小葡萄,每次都把小葡萄捏得圆//鼓鼓的,然后又俯□去舔//咬它们,舔着舔着那个长着青色龙纹的怪东西就会变得很大起来……让她不由自主想起文清哥哥当日欺骗她时的那张狰狞怪脸,心里就会恶心得不行。      春儿叹了口气:唉,要是沈七没有那根怪东西该有多好,他们就一定不会打架了。      该死的女人,你是真傻还是真不懂人事?如火如荼的灼//烧本已让沈七撑得难耐,此刻那青龙之地又猛遭劫难,便越发如同火上浇油了。   若放在从前,他定然早已一步上前虏过她来肆意施/欢。可是两日相处,每次一触及那敏感之地,她便如同被冰冻了一般瞬间僵硬下来。他沈七自诩风流,几时缺过女人?再如何也不会去逼迫一个傻子……他想要的,不过只是一枚解药。   角落里某只毛毛虫如临大敌般蜷成一团,抱着凳子虎视眈眈看自己,看得他又难受又好气,沈七干涩着嗓子道:“过来。”      “不过!敢过来就打你!”春儿凶巴巴拒绝,两只眼睛瞪着沈七硕大的青龙之柱,眼皮子眨都不眨一下。   她却忘了,自己那胸/衣半敞的模样才是真正的致命毒药呢。      呵,好个出尔反尔的小傻子。沈七强捺下的欲//火越发焦渴难忍,好看的单眼皮眸子一片醉红朦胧,却还得强作出十分诚恳笑:“方才我可说过,要敢再打我,立刻就扔掉你……你乖乖过来,我不动你,就是想给你把把脉……”      把脉?是不是文清哥哥说的“治病”?春儿顿了顿:“是吃我吗?”   “混蛋才吃你……”一声森冷轻叱,猛然一道青影饿狼般扑将而来,下一秒春儿小小的身子便被沈七大力箍进了滚/烫怀抱:“说吧。两个选择,一,被我吃;二,给我解药。”      真的没有解药啊,你个笨蛋沈七。   小麦色的长臂箍得春儿透不过气,耳垂被沈七咬得又痒又疼,春儿低下头,看到自己半解开的一抹红肚兜,还有肚兜下若隐若现调皮乱动着的两只小鹿……这样的场景,忽然让她想起杜小荷教过那首词:“双臂交//缠,唇儿相接,香舌轻//舔,胸带半解,娇把爱/郎玉笛儿推……”   小荷姨娘说,这种方法是不用戳自己那里的,只要把男人伺候好就可以了。春儿看了看那越发高起来的大帐//篷,帐//篷顶端不知什么时候像下过雨一般,竟然湿成了一大片……看着是挺可怜的。   春儿想了想,道:“那就给你吃好了。”      呵,说的轻巧!沈七涩着嗓子惨然一笑,明明知她最害怕的是什么,这样的情况下吃了她,又与强//奸有什么区别?   只可恶那龌龊财主药量下得极重,若是得不到舒缓,不定产生什么后果……定然是要解决的,可是,要他当着个一个傻子的面……      沈七拭去额角一片细密汗珠,将胸前绵软身体朝外绝然一推:“搡开,睡你的去吧……记住,面朝床内!不许给我转过来……唔……”   “沈七,我帮你。”   话音还未落下,身后却忽然环来一只冰凉小手,五指极其生涩地从小//腹一路蜿蜒,向下探去那青龙之地,十分紧张地触碰了一下,又迅速离开,然后又如下了狠心似的,忽然整只小手便环裹而来,将那青龙之柱牢牢握在掌心里,左右生疏抚弄开……      该死,不是左右,是上下啊……沈七清隽面颊上尽是苦笑,怎奈心中却不由自己地涌起一抹奇怪暖意……想要推开她,脊背上却又袭来一簇干涩舔吻,不过只是唇半的轻触而已,那么笨拙的,如同一只初生的毛毛虫……让人忍不住想要捏之、拧之、蹂//躏之。   笨蛋,什么都不懂!   本是强捺着不动的身体,忽然便翻过身去,抱住了背后那抹绵软软的小小身子……      小阁子里,满室红烛摇曳,渐渐传出一丝丝高低//吟//唱。   “哧溜——”像是小猫游走的声音,窗外一道修长身体顿了一顿,终是如幻影一般迅速消失在小花园子后。    第16章 园内多情 ...   “啾啾”、“啾啾啾”   晌午时分,葡萄架子下禾大富光着膀子边逗弄笼中小鸟,边听身旁管家老王细声汇报着昨夜情形。   也不知是发了烧还是喝了酒,老王两只招风耳红肿肿一片,看得禾大富不由想起富翔酒楼的那道卤猪耳朵招牌菜。   禾大富满脸肥肉颤了颤,不耐烦道:“这么说是成喽?”      “恩、恩……大约是成了。”老王摸了摸洗过数遍的耳垂,因见财主爷瞪过来,赶紧猛捣脑袋改了口风道:“是是是、肯定是成了……昨夜动静虽十分小,可是方才老奴命人去看了那碗鸡汤,竟是喝得连一丁点油星子都不剩,那样烈的药……咳咳,老爷您知道的。”      “姥姥,好个穷酸饿鬼,喝不死他!”禾大富抖着下巴骂,奈何口中叱着,嘴角却向上弯了起来,吃都吃了,这下看那小子还有什么理由谈退亲。   老王顿时松了口气,否则那倒霉夫妇再留一个晚上,不定耳朵都要被自己洗烂了。因又想到一事,赶紧又附耳上去。      却是山上那位的麻烦事。禾大富听得头疼,一扇子打断道:“哪只嘴碎的又上去胡说?!……罢罢,左右都让她知道了,你只答她是小户的殷实人家,旁的不说便是。反正她不下山,便是如何糊弄都无妨。”   “是是,奴才一会差人上去回话。”老王颤颤哈着老腰。      二人正说着话,又见那厢小径上木呆呆走来一个人,一身水红色绣着牡丹纹路的修身小裙,头扎圆圆小髻,斜插两只茶花小簪,肤白唇红,清眸含水。本是好看得不行,偏偏大热天却扎了条湖蓝色长丝巾,将脖子捂得严严实实,不伦不类看得禾大富就来气。   禾大富将鸟笼子与老王一递,咕噜咕噜喝下一碗下火茶:“大热天捂什么脖子?你男人呢?”      “夫君帮我系的,说好看。他去找胡子了。”春儿徐徐答话,两只大眼睛却直楞楞看着桌上的新鲜糕点,边说边走过去,自己吃了三块,又用帕子包起来三块。      “吃吃吃,就知道吃,光吃不长脑子!大热的天让你缠条大丝巾,你那相公也是根黑了的心肠,脑门子被驴踢了!”禾大富不耐烦瞟了一眼,因见闺女与平常无异,心中稍微安定了些。   很小气地将糕点移到老远:“昨夜那碗鸡汤可是给他喝了?”      “恩,我就尝了两口,沈七他一个人全喝了。”春儿吸吸小鼻子,暂时忘记脖子上被缠得发闷的长丝巾,眼前又浮现出昨夜那碗热腾腾直冒香气的鸡汤来。皱着小眉道:   “味道还是不错的,就是有一点点淡了,要是多放一点胡椒,还有盐,可能更好喝些。不然,就加点桂圆红枣也不错,胖子爹爹下次一定要记得放……”      “下次!你还想有下次?那碗鸡汤老子费去不知道多少功夫,敢情却是全浪费了!”禾大富一听怒极,硕胖的身子扑腾跳起,一大蒲扇盖了下去。   该死的,但凡哪日心情不错,只这傻货一来,立刻就被搅得一塌糊涂。那样烈性的药对男人无妨,对女人却是极伤的,这傻货傻便傻了,那算命的竟然也这般缺德,一碗鸡汤竟是全喂了自家闺女!还不如将她远远打发走,也好省了自己徒劳操心,耳根子不清静。      “姥姥的!你去……去去去,去把那臭算命的给老子找来!!”禾大富戳着大扇子,因见闺女不知何时又拿起糕点盘子吃,越发气得一条巨胖手臂哆嗦得像筛子。      “哦。”春儿很郁闷,早知道就说自己喝掉好了,胖子爹爹真小气,给女婿喝碗鸡汤都能气成这样。   她其实还想提醒爹爹裤带又松了的,可是看见老爹呼哧呼哧只余下出气的份儿,只得满腹罪恶感地将其余之言咽回,挠挠手心走了开去。      ——————————————      禾家老宅很大,一路亭台廊阁,拐过几道弯弯小径,方才到得小花园子旁。   满园子花香扑鼻,还不及走近,却已听闻人声,春儿碎步徐徐,看到落花树下,杜姨娘一身艳紫色敞胸长裙,正笑脸含春与自己夫君说着什么,一张姹紫嫣红的满月脸娇/羞/妩/媚,欲语还休;再看沈七,亦是一袭修长青裳翩翩乱舞,狐狸眸子弯弯笑得好看之极……真没道德啊。春儿小嘴一抿撅了起来。      杜小荷心烦思呕,本在园中排闷,不想一低头一抬头间却忽然看到面前多出一枚清隽男子,小麦色肌肤泛着阳光的味道,一双狭长眸子不语自笑,看似洒脱豪爽,那微微向上勾起的嘴角却又分明很矛盾的带着些清冷不羁。与之翩翩儒雅的杨鸣远相比,这是完全陌生的另一种妖孽风流……这样的冷傲男子,若是弄到床上……      原就是烟花女子,小小年纪四方美男伺候过不知多少,自从嫁入禾家以来,一府男人能入眼的除却禾俊熙与杨鸣远,再无其他,此刻见府中难得进来一个如此气质迥异的年轻男子,杜小荷哪儿还能按捺住那欣喜难耐的小心肝?   因见对方只顾低头寻物,根本看也不看自己,便素手一拂,故意丢下一张帕子道:“啊呀,掉了……”      “扑哧——”一阵香风拂过,帕子下一秒果然被扔了回来。      杜小荷心喜,见那青衣男子又要转过头去找东西,赶紧两步上前道:“谢谢公子……公子面生得紧,奴家猛然一见,还以为是天上派下来的神武将军~~吓得奴家竟是连帕子都捂不紧了~~”   口中“嗤嗤”笑着,一手白短手指便向自己高高/耸起的胸脯上羞赧捂去。只那一双圆圆杏眸眼波潋滟,分明直勾勾地看着他,却又娇羞得像要溢出水儿来。      哦呀,好个风骚女人。沈七勾起嘴角笑,真是奇怪,昨天中午领着那傻货回来时,这女人不是见过自己吗?当时还很鄙夷地唾了自己一口扭着大屁股走开,怎么才过一个晚上就忽然换了副嘴脸,竟是巴巴地往自己跟前送?      沈七习惯性摸了摸空荡荡的下巴,狐狸眸子弯弯,笑得十分之坏:“嘿嘿~,小姨娘真是贵人多忘,我不过是街边一穷算卦的罢了,几时能与那神武将军相提并论……倒是小姨娘,如此貌美之颜,与那九霄大殿上的天蓬元帅夫人倒是有得媲美~~在下实是赞赏,赞赏啊哈哈~~”口中说着,又学那书生模样做了个揖。      原还以为是个高傲角色呢,不想这般轻易便上了勾,被夸奖了的杜小荷越发笑得满脸春/水荡漾,盈盈碎步上前,脚脖子一崴,整个浓香扑鼻的身子便朝沈七宽宽的胸膛上栽去:“呵呀~~~公子你这样夸奴家,夸得奴家好不开心~~~”   “哇、哇咧——,臭、臭哇咧——”只那圆短身子一栽,却是栽进了一道磕巴巴的小瘦胸脯上。      任阿呆面上挂着昨夜从湖里打捞上来的半干胡子,双手双脚乱舞着将杜小荷嫌恶推倒在地。本要颠着步子走开,冷不防却被衣襟一提,高高提在了半空中——   “该死的,原是你偷了我的宝贝胡子,枉了七爷我找好一上午!”      这禾家就不能出个正常人么?沈七一把拽下两撇长胡,十分挑剔地在鼻端嗅了嗅,倒好,洗得还算干净。因见杜小荷仆坐于地,浓妆小脸尽是愕然,偏又故意将胡子往下巴上摁去,勾起精致薄唇笑了笑。   一笑倾城……坏得倾城。      该死,原是那邋遢先生。杜小荷面色黑了黑,敢情昨日一下午教唆,却是帮着那傻妞成全了一桩美事!……凭什么同样的年纪,那傻子却事事比自己如意?便是男人,也一个个只向着她,而自己却得守着一个快要不行了的肥胖老儿过下半辈子?      想到昨日午间自己对他的恶劣态度,杜小荷讪讪笑着站起来:“让公子笑话了。”朝沈七哀怨看了一眼,因见对方但笑不语,只得扭着圆圆屁股忿忿然一步三回头走了开去。   只那拽着帕子的手,却是紧了又紧,紧得陷进了手心心……   矮树下春儿只得见一双阴毒杏眼向自己身上扫射了数十遍,大热天的竟然如下雪一般有些凉了凉。      才知道是个笑话么?沈七顺着目光鄙夷转过身来,矮树下落英缤纷,有小娘子一袭水红小裙端端立于花丛中,小嘴一张一合十分优雅地吃着小糕点。也不知立了多久,还算凑合的小瓜子脸木呆呆看不清表情,只颈间一条湖色丝巾随风微微舞动,映得小脸儿越发白皙素净。      倒是挺听话。   “不是让你先走,怎的又来了?”沈七伸出手要去牵她,才伸了一半却见那小娘子立刻荡漾开一脸呆傻娇笑,又十分恼火收将回来——我这是怎么了?又不是小孩子,有必要牵着她么?   挑了挑眉,冷冷道:“过来。”      过就过,春儿丢了糕点,笑脸盈盈乐颠颠走上前。沈七个子高,端端立于阳光下,一副小麦色的肌肤只看着也让人十分温暖,春儿将软绵绵的小手十分自然地埋进那只大而略微粗糙的手掌中:“沈七你太坏了!天蓬元帅是只猪,你骂我胖子爹爹!”      “嘁,你个傻子倒是比她聪明。”沈七嘲弄勾起嘴角,坏笑着低头看。肩膀下方小傻妞脸蛋粉扑扑,卷卷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小小身子紧紧拢在自己臂弯里,似乎在偷着乐。想到昨晚之事,又觉莫名焦着得不行,真是,以为一个晚上就跟自己很熟了吗?   掌心里小手软绵绵蠕得像只小毛毛虫,想甩都甩不掉,沈七拂了青裳,用力甩甩袖子,大步向前院方向走开去。      “喂喂,沈七你等等我啊——”那厢小娘子赶紧提着裙裾,跟在身后碎步盈盈小跑开来。   春末时节,满地落樱,一片嫣红粉绿的花海中,两道年轻的青红身影一前一后,躲猫猫般十分别扭地很快没了踪影。    第17章 第一花魁(上) ...   到了前院,自又是被那奸诈老财主好一番盘问,待得出了禾宅,都已是午后时分了。因着正是春茶上市之时,街市上人群熙熙攘攘,本地外地的商客们各个牵马骑驴、讨价还价,好一片热闹喧哗。      沈七一身青布衣裳,悠哉悠哉在人群中晃荡,边晃荡边琢磨着方才老财主那小眼眯眯的猥琐暧昧模样,越琢磨越觉得奇怪——      葡萄架子下,老财主腆着大肚皮谄媚笑:“贤婿啊贤婿~~这鹿血酒可是我花了上千两银子从东北买来的,你昨日辛苦,来来~~多喝些补补阳气~”   沈七心虚,喝了。      老财主又吸溜吸溜口水,阴阳怪气道:“嘿嘿嘿~~听说黄酒加姜母炖热了散淤最快,一会回去时我让老王给你捎上一壶,你也好抹抹脖子~~”   沈七纳闷,却也受了。      老财主这才剔了剔牙,眯眼瞌睡道:“这就对喽~~对喽!贤婿啊~~既然事儿都已办过,日后我这闺女可就是你沈家的人了。虽说同在一个县里,你那地儿离我终究不近,她好睡,闲了你就让她在屋里头呆着,日后无事别跑回来了!”      啧啧,什么叫事儿都已办过,无事就别跑回来?沈七眉头浅凝,敢情这奸诈老头是要将包袱扫地出门,悉数全甩给自己呢!   好个狡猾货色!当下忿忿然转过身子:“傻子,你今日对那胖老头是怎么说的?”   ……   奈何身后空空,无人答话。      沈七眯眼看,那吃货却在几步外埋头啃着一只热气腾腾的姚家鲜肉粽呢!想是啃得十分专注,便是连周围一众大漠驼贩将她围了个通透,她也浑然不知,只左一小步右一小步地躲闪着,紧紧护着粽子不抬头。      该死的,被人吃豆腐了还能笑得出来么,就不知叫唤一声?眼看着一名粗壮商人就要将手指袭上小娘子胸/乳,沈七赶紧青裳一拂,大步一迈,修长身影风一般飘了过去。      “呵哈哈~~小娘子害什么羞么?老奎你看她,年纪虽小胸脯倒是长得挺高嘛~~”   “是是,果然大凉国出美女,随便抓一个乡下小娘们也能嫩得掐出水来~~啊哈哈!”   大漠之人最是豪爽,平日里在草原上看到欢喜的女子,立刻扛回家去办了也未尝不敢,此刻难得见一江南娇俏小媳妇,肤色粉粉,胸脯高高,细腰盈盈,自是各个不老实起来。这个试探地在她后背上蹭蹭,那个又挤挤她的小胸脯,只恨不得立刻便将她扛上肩头,找家旅馆吃她个通透。      好挤的路啊。春儿很恼火,护住粽子在粗壮的汉子中间鲤鱼般左跳右跳:“喂喂,你们别把我粽子挤掉了,那边也可以走啊!”才要抬腿去踢,忽然一个临空而起,手心粽子落了地,小小的身子却栽进一道熟悉的温暖怀抱。   沁鼻的淡淡甘草香。   春儿抬起头,看到一双满含愠怒的单眼皮眸子,小嘴一抿,忍不住又窃喜开——嘿嘿,沈七你生气的样子也很好看啊。      “傻子。真麻烦。”沈七懊恼,最是看不惯春儿这副表情,从昨晚到现在,但凡多看她一眼,便是一副小脸红红偷着乐的小模样,让人恨不得狠狠捏之拧之蹂躏之。   因着不想当街惹事,当下便拽着春儿大步穿出了人群。      拥挤的街道并不因方才的一场小闹剧而松散多少,今日的人群似乎特别多,人山人海中沈七只觉莫名十分烦躁。沈七抬头去看天,怒着声叱道:“傻笑什么?……别以为昨天帮我那个什么了,我就会喜欢你。半年时间一到,爷照样还是把你甩掉,你最好也别喜欢上我!”      “好吧……不过,沈七,我允许你喜欢我。”春儿淡定点点头,眉眼弯弯坏笑之。反正时间还长,等自己怀了宝宝,看他还往哪里跑?      该死,又给我这样傻笑!沈七皱眉,十分生气:“爷可是说认真的,到时你可别后悔!……对了,早上那胖老头问你话时你都怎么答?”      “我说鸡汤不小心打地上了,谁都没喝一口……沈七,我肚子痛,可不可以把丝巾解开?”春儿小身板顿了顿,赶紧默默岔开话题,揉揉被握得发红的手腕,就要去解丝巾。   两只小鹿昨天被坏沈七又吃又揉抚/弄了一个通宵,今天涨得连小肚兜都比平时短上许多,本来就涨得难受,大热天的竟然还要人家扎丝巾,更加喘不上气来了。   春儿觉得很不公平,沈七自己脖子上也有那么多殷红色的小点点,为什么他不围丝巾,只让自己围,害得胖子爹爹一上午老冲自己怪笑。      沈七哪儿知道自己脖子,昨晚药性剧烈,怀里的小东西滑溜溜软绵绵的就像一条小白蛇,生/涩抚/弄得自己险些就要把持不住霸王硬上弓了,今日起来一看,果然见她身上脖子上到处是吻痕。明明没有将她吃成,若然这副模样出去,倒生生让那死财主给自己扣下罪名了。   沈七赶紧摁住春儿小手,一改方才恶劣,柔声哄道:“乖~~别解,回家爷亲自给你解去。你是傻子你不知道,现下大都城里的美女都时兴脖子上扎丝巾,天越热越扎,你皮肤如此白,配着这条蓝丝巾倒愈显好看了……啧啧,不信你看,那些人可都在嫉妒你呢。”口中说着,修长的手指便向周围一众女人悉数扫去。      烈烈阳光下,春儿眯起眼睛向周围仔细一扫,哪儿是嫉妒呢,明明一个个都在翻白眼取笑自己。   春儿撅着小嘴也开始翻白眼:“沈七你骗人,你真是只老母猪……啊——”小小的身板却被身后忽然涌来的一股人群使劲一搡,瞬间淹没在人山人海的潮流中。      …………      “各位本地的外地的爷儿们!走过路过稍停脚步——悦香阁端午节降价大特惠!!上等姑娘一夜只要八十两,二等姑娘一夜五十两,寻常小妓二十两!二十两!更有绝世美人小木姬火爆献曲,一媚倾城,二媚倾国!!”      “老少爷们看过来啊喂——!醉红楼新货大特卖,新进波斯大/波/舞女二十枚,个个胸/大腰细,臀圆肉多,一摸一个软,一夜/春/宵随便你玩,只要八十八两!八十八两!八十八两坐拥波斯/大/波/妹在怀,你还在等什么?!”      前方传来阵阵女子浪笑,间杂着男人们忽高忽低的起哄吆喝,入耳尽是击鼓声声、丝竹琴乐不断。和夫君冲散了的春儿跟着不断拥挤的人群木呆呆往前走,待走到人群最密集处,眯起眼睛抬头看,却是八公县两大冤家妓院——醉红楼与悦香阁在聒噪喧揽着顾客。      因着八公县风景怡人,物产丰富,再加上素有美人镇之称的桃花镇,便是那妓院里头的女子也堪称青阳州之最,平日里可是游客商旅一大必去之地。两妓院老鸨年轻时原是一家姐妹,向来相处得和乐,自半月前醉红楼新进来一批波斯舞女后,方才失了平衡闹将开来。      醉红楼为了炒银子,日日将那些个大//波美人派到门外高台上,跳着半/裸的肚皮舞勾/引路人。波斯女人本就个高壮大,两只/奶//子大得像西瓜,屁股翘得能装棋盘,又因擅长媚/术精通房事,一时间引得满县城男人都花了心;   那厢悦香阁老鸨眼红得都快要吐血,正不知如何去搜罗美人,几日前却忽然端端送进门来一个雅致如兰的倾城女子,那女子自号“小木姬”。小木姬虽面覆丝帕,看不清五官,只那一双柳叶眉眼烟波舞弄,便是女人看上一眼,也能瞬间酥/软成一片;她又抚得一手好琴,据有幸听过的几名富家公子老爷称道,但听小木姬丝琴一首,可一月不思女人。   一时间悦香阁生意便也腾腾往上冒了好几个台阶,被压下风头的醉红楼看得不爽,自在门外挑起了擂台来。      一截街道被堵得水泄不通,春儿耳听周围一众男人婆子唧唧喳喳议论不停,小步徐徐挪得十分艰难,只得在悦香阁门前住了步子。   悦香阁外高台上隔着一层彩花帘布,帘布内隐隐有空灵婉转的悠扬曲调清晰入骨;帘布外却是几名只着一抹红肚兜的窈窕女子身披白纱,随着音律袅袅跳着霓裳舞曲,那修长的双腿腾空一起一落,便是连底下的粉红亵裤都悉数被人看光了去,引得底下一众男人眼珠子像要从眶中蹦出一般,连眨都忘了眨一下。      “脱了它!脱了它——!!”   人群都在挥袖呐喊,那喊得最厉害的还属县太爷的独苗公子马翰文。马翰文身着一袭艳红春裳,手挂绷带颈缠项圈,正一左一右踌躇着该去哪家妓院,他往左一步,悦香阁便一片起哄抱怨;往右一步,那边波斯女人却又舞弄得越发风骚,引得他都舍不得挪开步子。   若说女人,波斯的波/大肉多,他爱;窈窕的本地姑娘温柔似水,他不舍,奈何老弟就一只,该如何取舍才不肉疼呢?      却说马家虽然世代丑陋,因着马大炮热衷并夜以继日勤勤恳恳地改良品种,这独苗儿子倒是生得细皮嫩肉红唇白脸,十分的讨女人喜欢。那日在贵妃山上被一顿好打,他马翰文可是有好些日子没沾过女人了,听小喽罗说近日新来不少美人,心下早遍按捺得不行,今日天气尚好,自是一身风流打扮出了府。      “哧哧,爷啊~~爷您来这边,这边美女柔情似水——”   “哎呀,爷你不要听她们啦~~奴家可真真想死你个,想得奴家骨头都酥/软了~~”   两边的姑娘帕子抚得都快要将胳膊弄断,那厢县衙内的步子左右踌躇着,因见醉红楼这边的女人连小裤都要开脱了,终是往胸/大/肉/多的波斯舞女身边送了去。      呸呸,马小孬真恶心。   春儿垫着脚尖鄙视之,心里默默的想,还是悦香阁好,听一首曲子能一个月都不思想女人,等自己怀了宝宝以后,一定要带那色/色的坏沈七每个月来听一次,这样他就可以一辈子都不想女人了。   春儿如此想着,忽然才记起来她走散了的夫君。挠了挠手心正要去寻人,可惜一抬头,却看到对面醉红楼边,一道修长青裳正埋着头畏畏缩缩往那波斯舞女门里头送…… 第18章 第一花魁(下) ...   沈七高抬手臂,青布宽袖半遮面,拼命往那人山人海中挤藏而去。奈何人海济济,不仅有男客,便是连女客也不少,不是乡下进城难得见见美女养养眼的粗壮农夫,便是南北前来买货的各地商人,间或还不乏渴望一睹小木姬容颜的花痴婆娘,众人将小半截道路挤得水泄不通,岂是那么容易挤进挤出的?      沈七个高修长,又加一身迥异的洒脱随性之气,在人群中向来十分出挑,如此一挤不知挡去了多少人的视线,徒然遭了一箩筐嫌恶白眼不算,少不得还要被那些自诩貌美端庄的半老婆娘们掐屁股捏肩膀蹭胸脯揉上几拳几脚,真个是哀哉,苦哉。      好一群骚/包,把爷的豆腐都吃干净了!   沈七痛得龇牙,匀出一手摸了摸青紫手臂,若不是怕出离了人群反倒更加显眼,早便挤出去另寻他路了,心中虽无奈,也只得继续不要脸的往前挤。大凡妓院里为了怕恩客家人上门寻事,都留有一道后门的。   对面悦香阁琴声莞尔,明明悠扬婉转到极致,他却闻之如勾魂一般,听它往上扬一扬,心尖尖便跟着往上提一提;听它向低沉一沉,小心肝便又随着抖一抖。只觉背后似有一双眼睛在紧随着自己,恨不得忽然凭空生出几许轻功来,好一跃腾空而去。      “沈七!沈七!你这个色坯!”正不要脸着,却听对面传来几声熟悉的清冽嗓音,还带着些幼/齿的稚嫩。想是十分生气,那嗓音高得竟似能将一众吵闹都盖过一般,尤其清晰脆亮。      “噔——”悠扬的琴声嘎然一断,秒秒间音律忽然调转,又似带着一抹得意戏谑般欢快起来。      该死,这般害我性命!沈七浑身一僵,懊恼极了,昨夜竟然还觉得她的声音好听,怎么也听不腻,真是脑袋被驴踢了,一早就该将她毒哑了去。   敛眉回过头去,透过青布袖子弱弱一瞄,可不就是那水红色小裙的傻呆瓜……好嘛,小嘴竟然还撅得老高,双手叉腰凶巴巴呢,真当自己是我媳妇么?便是我媳妇也轮不到你管我上妓院。   沈七怒,龇牙咧嘴做口型:“不许喊!你回去!”      好吵啊。春儿小眉头皱皱,竖起耳朵仔细听——“不许喊!一快去!”   啊呜,你个坏沈七,骗人钱财就算了,调戏小荷姨娘就算了,还要叫老婆偷偷陪你去逛妓院,真是太没道德啦!   春儿叹着气,脑袋里却忽然想起沈七昨夜气息滚烫浑身灼烧的可怕模样,难道……是嫌我笨,要像小荷姨娘一样给我“补课”么?抬眼向那丰/乳/肥/臀的波斯“美人”瞄了瞄……不行不行,头发黄眼睛蓝,嘴唇又红又厚,屁股还那么大,像只肥母猫,用这个上课实在太恶心了。      “沈七!沈七!我不去!”春儿高声唤,拼命摇着头。因见对面沈七一边满脸纠结地朝自己招着手,一边用袖子挡住脸继续往人堆里钻,小小的身子赶紧也向醉红楼那边挤过去。   沈七实在是太笨了,去就去了,干吗还要爱面子挡住脸,王香花的丈夫就在悦香阁二楼磕瓜子呢,遮住半边脸又有什么用?      “十八少女二十郎~~酥/胸紧贴赴云雨,只恨不得全没些儿缝~~”   县衙内马小孬哼着小曲,吊着半只胳膊,摇摇晃晃在阶前得意摆着步,却被身边小厮使劲一拽,差点儿一屁股跌下阶。   马小孬觉得很没面子,一扇子敲下去:“找打啊你?敢拦老子!”      “不是~~少、少爷,你看……”白蛋蛋摸摸肿痛的脑壳,弱弱向人堆里指了指:“看、那妞,咱、咱仇人……”      “仇人?咱仇人除了禾败家哪儿来的女……”马小孬顺着视线一看,乖乖,皮肤粉粉,小裙红红,胸脯鼓鼓,呆如一只笨鹅,可不就是那傻丫么?这货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那日几棍子打下来,害得自己现在脖子上还圈着项圈呢!本就惦记着她的仇没报,这厢爷还没去寻她,她倒小嘴撅的老高一劲向自己冲过来了,又想要做什么呢?   “走!”马小孬狠狠磨了磨两排白牙走下阶。      “沈七!沈七!”醉红楼外沈七左闪右窜很快就要没了影,春儿越发像条小鲤鱼般打钻起来,眼看就要步上台阶,脚下却不知被谁一拌,扑通一声栽倒在高台边。   “嘶——”紧随着丝帛裂开的声响,颈间湖蓝色丝巾被勾断,待一抬头,嫣红点点的肌肤便端端露了出来。      那暧昧的红,顿时引来周围一片“哧哧”怪笑声。      “……是蚊子咬的。”春儿木呆呆挠了挠手心,声音底气十足。这下倒好,只方才一摔,路人倒是让出一条道来了,当下拍拍灰尘站起身,就要往那妓院里头继续追。   “站住~~~”一声麻软低唤,小小的身子却被横横一拦。      马小孬撇了撇他亮红色的时兴春长裳,笑得十二万分志得意满:“啧啧~~~看着挺纯的,却原是个床上的野货色……早该把你吃了的。说吧~~一路追着爷跑做什么?”      春儿斜斜看着高台后的大柱子不说话,看得那柱子后一抹青布袖子越发抬得高了高。      马小孬很有些恼火,明明自己寻了来,这会倒又不说话了?他是很渴望她的,若说样貌,她哪样儿都不比妓院里的美人差;便是那事儿,睡一个纯傻傻的妞儿就如同抱着一个未喑世事的小姑娘,倒比青楼娴熟荡/女更刺激了不知多少倍——只恨那缺德财主早些年将她扔去了乡下,不然此刻怕是早被自己吃了几年了。   马小孬吊儿郎当围着春儿玲珑的身子转了转,因见她脑后竟然扎起一垂小髻,又很不爽地挑散了道:“……还嫁了人?啧啧……哪头不要命的蠢驴敢娶了本少爷看上的货色?白子,你回去给老子好好查查,看爷弄不死他!”      “诶诶~~少爷你宽一百个心吧~~”白蛋蛋捶着小胸脯使劲捣脑袋,心下寻思着这傻妞得罪了秦老畜生,大约敢娶她的也定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下作角色,这活儿好接。      该死的,敢骂爷蠢驴,你那手臂别想好了!暗处里某个青衣卜算闻言忿忿然,娶个傻子真麻烦,娶个不听话的漂亮傻子更麻烦,挥手让她走,她倒好,反倒步子颠颠跟过来,徒然惹了这一堆破事。   因见那厢泼皮衙内红嘴唇都快贴上自己女人的小耳垂了,赶紧捏捏拳头就要冲将过来——“噔~~”对面高台上琴声忽地又调转了个音,像是等待着看好戏般悠哉婉转,尾音袅袅往上提。   讨厌的傻货,此刻若然一出去,便是认了和她的关系,真真丢了爷的面子!那才要迈出的步子便又很没骨气地缩了回来……      耳垂上气息滚滚,香粉扑鼻,春儿不适地皱了皱眉头:“又不是追你。我今天也没带粽子,你走开。”素白小手一伸,用力去推马小孬清瘦的小身板。   坏沈七,你明明就在那柱子后头站着,为什么不过来帮我?      马小孬被推得晃了一晃,他的个子不如他老爹,不过只比春儿高出半个多脑袋而已。傻妞儿小手软绵绵,隔着薄薄春裳只觉得胸前一片肌肤都酥/软开来,马小孬顺势抓起来闻了闻——哦呀呀~~虽然没涂什么脂粉,倒也怪香的。   一双桃花眼向春儿胸前鼓鼓小鹿扫了扫,润了润红唇道:“我的乖乖,粽子不正长在你身上么~~~你弟弟藏了我看上的小尼姑,他便欠了我的债;你与他既是姐弟,这债理应由你来还~~来呀,去把轿子抬过来,今天我就把小娘子你请回去。”   他是料定大户人家不敢娶这傻货的,青阳州上那老禽兽一般人可不敢得罪;但若是小民小户,他堂堂县太爷家大公子抢了回去还怕他能如何?      周遭人群很识相地让开了一条道,一台小轿子瞬间抬至跟前,七八个屠夫般的壮汉扭着黑粗大腿杀将将走上前来,震得地板都在“轰轰”响。      “老大,这可是咱先看上的……”人群中那叫老奎的大漠汉子很不甘心地揉了揉掌心里的大麻袋,准备往前冲。   江南女子在大漠贵族间最是吃香,但凡姿色好点的都能卖个好价钱,方才将那傻子冲散便是为了抓她,怎么也料不到却被这横空杀出的破衙内抢去了,如何能甘心?      “等等。”黑衣老大不慌不忙拽住老奎。那彩花帘布后的曲调忽高忽低,忽欢忽冷,如长了眼睛一般紧紧锁着这傻妞,此刻抓她怕是不易。左右是个呆傻货色,过了今日不是还有明日么?当下便道:“先看看情况再说。”   老奎麻袋一扔,骂骂咧咧住了口。      “喂喂,再靠过来我、我就捅你们了。”春儿退开两步,水汪汪的眸子又向柱子后看了看,空荡荡的哪儿还有自家夫君影子?情急之下,赶紧掰断高台上的布告旗“忽忽”挥舞开来。   哪只那些壮汉个高力大,轻轻一“喀嚓”,竹子断了;硕盆大黑嘴再一张,竟抢过竹子像甘蔗一般扔进嘴里嚼了起来,嚼成沫沫又咽进了肚子里。      嘶——怪物啊怪物,这样会不消化的啊大黑熊!春儿睁大双眼看得甚是愕然,下一秒便被双眼黑黑一蒙,小小的身子软软一瘫,昏厥过去了。      …………      “木姬小姐,那丫头……这都喝了第四碗骨头汤了,还不见醒怎么办?”   “继续给她喝。说过数次,以后不要叫我小姐。”   “哦……”   片刻。   “木姬……奴婢附耳去听,说、说是还要吃两颗肉粽子才能醒过来,点、点名要姚家的……”   “楼下买了给她吃。”   “是……”   奴婢弱弱应着,退身而去。不多时,两颗新鲜肉粽子提了回来。      “拿来,我剥给她吃。”木姬淡淡一扫床上女子圆鼓鼓的小腹,收了琴弦徐徐立起。高挑却并不瘦弱的个子,一袭飘逸白裙迤逦拖地,步子轻盈,然并不矫柔,端端风雅。      “嗷呜——”新鲜肉粽喷香扑鼻,春儿咬下最后一大口,方才心满意足坐起身来。心下默默窃喜,这只母鸡脾气可真好啊,今天被沈七弄丢的两颗粽子终于赚回来了,还多喝了几碗骨头汤,晚上不用做饭洗碗了,嘿嘿。   揉了揉睡眼四周一扫,却是个不大的房间,淡淡兰香缭绕,帘内只摆了床与衣柜,帘外是会客的桌椅软榻,入目一室的白,白帘白床白纱白衣美人。那白衣美人左眉上方一滴紫红泪痣,柳叶眉春水目,正婉约坐于床前,左手持勺右手握汤,素白手指细腻修长,虽看不清脸面,却如沐春风般暖暖含笑。   连娘亲都没喂过自己一口饭呢,春儿吸吸小鼻子打了个哈欠。      “醒了。饱了么?不饱还有。”见女子木然,纱后美人弯眸笑问。极为好听的灵动嗓音,如山中清泉般莞尔空透,分不清阴阳,只觉入耳沁心,能化了骨头一般。      “恩恩,饱了……你就是那只小母鸡吗?”吃饱喝足了的春儿木呆呆点了点头,着了鞋子跳下地。她其实想说没吃饱的,这样还能带回两颗粽子明天早上吃……可是,小木姬太好看了,好看得她都不忍心说出口。她可不能学坏沈七,男女老少胖瘦丑美一概不挑,通通吃干了抹净。      “呵~~饱了便可。”小木姬并不阻拦,因见春儿已走到门边,又起身笑道:“倒挺灵透的,该怎么称呼你?……我这里是独立小阁,楼下有门,你可常来玩。”   “叫/春儿。”春儿回过头,挠了挠手心,很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那个……我其实是个傻子。”      “扑哧~~”小木姬笑,人已端端走了过来,她的个子高,却是比沈七也矮不了多少,春儿不过只及她颈下,她只须低头一俯,便将她的眉目神情观了个通透。   因见春儿局促,素白的手指便轻轻拂了拂她几缕额间凌乱碎发,道:“额头受伤了,回去得让他给你好好上点儿药。”      “恩。”春儿小脸不由红了红,美人靠得极近,淡淡兰香扑鼻,闻得她小心肝莫名跳得加快了好几倍。   小母鸡的手指异常冰凉,从自己额头徐徐滑落到脸颊,再到脖颈,那么小心的,点在肌肤上是与沈七的灼热完全不同的冰清触感,就像能洗涤内心一般素净。   春儿拧了拧手心,哎呀呀,都被坏沈七给污染了,害得自己也好色了,当下理了理衣裙就要告辞:“小母鸡,我得走了。我相公在对面……就是那个波斯大肥猫。”      “好。”小木姬恍然回神,淡淡收回手笑:“对了……你,那脖子上的……可是他弄的么?”      明明十分不经意的问话,却让春儿越发红了脸,春儿真为自己夫君丢脸啊,撅着小嘴点了点头,那声音细如蚊蝇:“恩……我相公特别坏。不过,小母鸡,我会经常带他来听你弹琴的。”一语方落,赶紧急急关门退身离去。      “吱呀”——   雕花木门一声轻响,素白门帘起了又落,留下门内美人一脸莫名浅笑。 第19章 家庭煮夫 ...   一日光阴,转瞬即逝,不过酉时,天色便已灰蒙蒙一片。八公江边炊烟袅袅,点点黄灯,儿童们三五成群唱着歌儿归家,很是温馨祥和。怎奈那祥和中,却偏生出一条十分不和谐的瘦高身影。      沈七一身湿搭搭褴褛青裳,拖着步子在巷子里孤伶晃荡,一路黄灯打出他斜长的背影,显得仓皇而狼狈。今日真是走了背运,遭遇旧“债”不说,好容易挤进妓院,那醉红楼却是个不留后门的,他无奈之下只得翻墙而出;怎料墙外一七老八十的老头正在钓鱼,他那一翻,不仅将老头一屁股撞进江里,连桶里的鱼也翻了个精光。      老头儿赤着胳膊“扑通扑通”爬上岸,挂着一身凉水拼着一把老骨头要他赔银子,他被那奸诈财主锁了一日,浑身银子早被掏个干净,哪儿来的银子赔他?因被揪得逃脱不得,只好坐下来钓鱼还他。哪知人倒霉了喝水都塞牙,一下午钓不着一条鱼,临了还被那糟老头气极败坏泼了一大桶凉水……   呜呼,敢情这八公县上到老下到小一个个都是怪胎,就没有一个正常点的人。      沈七一边哀叹着,一边费力推开半旧的茶色院门。小院子里黑漆一片,一排老鼠听闻动静慌忙“哧溜”一声窜回了洞里,几只饿坏了肚子的母鸡鹅崽子见主人回来,急急冲上前来“唧唧嘎嘎”直叫唤。   “散开。让那傻妞给你们喂食去。”沈七疲惫踹去一脚,方觉腹中饥饿得紧。      奈何厨房里却是冷锅凉灶,一丝儿热气也不见。   前两日这时候,那黏人的傻妞早已煮好了饭在小桌上香喷喷地吃着呢,难不成果然被那泼皮衙内捉走了么?心中没来由又有些空落起来,下午笃定她不会有事,方才开溜了的,此刻忽然有些保不准,那步子一踌躇便向隔壁卧室走去,准备换身衣裳出去找找。      清冷的卧室不闻一丝声响,沈七褪去一身湿衣,从柜子里随意取了件干净衣裳。傻妞儿向来爱干净,便是衣裳也叠得整整齐齐如同新制一般,还带着花草的清香。      “该死,破衙内若敢动我女人,七爷我废他二弟!”心中虽万般讨厌着她,动作却是越发急促起来。   然也不知是否做的亏心事太多,总觉背后有人在盯着自己。以为是那讨债的寻来,赶紧四周仔细一扫,却是被子底下悄悄藏着两只黑亮亮的大眼睛,安静有如初生小花猫。      沈七怒,隐隐又有些欢喜,湿衣服往床上扔过去:“臭丫头,在家也不出点动静,平白害爷担……生气!”      “哼。”春儿撅撅小嘴不理之,只眨着清冽眸子去看沈七蜜色肌肤上的点点殷红,一颗两颗三颗……十九、二十、二十一,还是昨天晚上那些,没有多出来。   当下安心翻了个身,小小的身子蜷进被窝里,只可怜巴巴露了个小脑袋在外头。一头乌黑长发撒如瀑布,那额头上却裹着一层干净白纱,纱布上渗着一小簇新鲜血迹,在油灯下十分刺目。      德性,就爱装可怜。沈七狐狸眸子一瞥,心中虽不屑,却又忍不住去探了探那层薄纱,殷红点点的,倒不像是红墨水。   修长手臂不耐推了推那道圆圆小团子,扭头看着天花板道:“恩哼……下午掉进河里了,出来又被逮去钓鱼……”      “孳孳”,油灯打了个火花,却不见有人同情。小团子越发往被子里缩了缩,四周清清冷冷的,只余他一片古铜肌肤在黄灯下闪着寂寞的光芒。      沈七觉得很没面子,臭丫头,热脸贴了冷屁股。   软的不行来硬的,狭长眸子一眯,干脆咬住春儿幼嫩的小耳垂,喷着热气凶巴巴威胁道:“傻子,爷今晚心情不好,再不起来做饭,仔细不要你!”      偏不理你。春儿白了一眼,继续作挺尸状。      哼,不做就不做,爷自己买了吃……甭指望我向你道歉。沈七忿忿然,弯腰去墙脚掏银子,那老鼠洞藏在柜子后头,十分隐秘,他平素但凡有好东西总是往那里存。可惜此刻洞里空空,他修长的手臂往里伸了又伸,却除了一掊黑土,一个子儿也掏不到。   该死的,藏得这么紧,几时被这傻子给瞄了去,沈七一屁股坐回床上,开始用力扯起被子:“喂,银子呢?给我吐出来!”      坏沈七,一个铜板都不会还你。春儿紧紧裹住身体,裹得像只蚕宝宝,反正沈七说他不打女人,偷偷啃了一口花生酥糖,两眼眯眯悠哉悠哉继续睡。      那小嘴撅撅睫毛颤颤的小模样,看得沈七又气又恼,若非她受伤,真想抓过来好好蹂躏上一顿!他幼时身体羸弱,以至成年后但凡饿上一顿,胃里就如同喝了麻药一般灼烧得难受。只觉头晕得不行,当下忿忿然在春儿翘屁股上“啪啪”打下两掌,自向厨房走去。      厨房里倒是收拾得干净,奈何也不过才成家两天,一应的家什都未齐全,柜子上除了一小把面条、几片半黄的青菜叶子,再无其他。   沈七一股脑儿往灶里头堆进一团柴火,燃了松木,拿了菜正要去洗,却发现水缸见了底,只得又去院子里打了水;不想才将菜叶洗完,那厢铁锅却已烧得俨然要裂开一般通红通红。      该死,平日见那傻妞做饭万般简单,怎得这么麻烦?沈七平素潇洒惯了,几时干过这些粗活?情急之下赶紧将手中一大盆水悉数浇了过去。   “孳——”好容易生起的火又灭了,熏得满室满院子黑烟滚滚。      那厢门外鹅崽子们见厨房有动静,挤挤攘攘全围了过来,唧唧嘎嘎叫着直讨食,沈七踹走了这只,那只又飞扑过来,修长的手脚齐齐开动着,只觉脑袋乱成浆糊一般,干脆提着擀面杖一棍子扔了过去。   “吱嘎——”,小东西们吃了痛,越发闹腾得起劲,有些个大的甚至飞上了灶头左蹦右跳开来,“劈里啪啦”又掉下一地的锅碗勺盆。      ——————      舒适小床上,春儿“嘎嘣嘎嘣”嚼着糖,只听得一阵“玎玲咣当”摔锅破碗的嘈杂声响,紧接着又是“砰”的摔门声,有焦着的脚步向这边走了过来。小小的身子赶紧泥鳅般往被子里一窜,掂过被子盖住身子,直挺挺躺下不动弹。      沈七一身凌乱黑衣灰头土脸推门进屋,看到的便是一团可怜巴巴的糯米团子。虽不想理她,奈何胃中翻腾得紧,只得抹下脸涩着嗓子道:“快起来。要么把银子还我,要么去给我做饭。”      “不还。你去吃波斯猫了。”春儿鼻子哼哼扭头不理睬。沈七将她扳过来,下一秒她又转回去,再扳,再转回去,樱桃小嘴紧紧抿着,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天花板,反正就是不看他。      沈七气极,不过是去妓院拐了个道竟然就这般吃醋,今夜若不好好治治她,日后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傻妞儿滑溜溜就像一只小泥鳅,想是在床上窝了许久,脸蛋粉扑扑的,胸前小鹿因着呼吸一起一伏,明明十分的讨人厌,却又那般娇羞可人。沈七精致薄唇一抿,干脆俯□子吻了上去,不信这最后一招还不管用。      却是吻到了一口甜甜的糖果味。春儿的唇软软的,十分柔滑,越沾她便越发舍不下她,本只舔在两片唇上的舌情不自禁便向深里头探了进去。      “唔……”春儿小小的身子被大力一揽,一双孔武臂膀已经紧紧环上了纤细的腰身。沈七的气息永远那么火热,他的吻也总是那么蛮横而霸道,吻得春儿都快要透不过气来。   “坏……坏沈七,讨厌……”春儿忍不住去推那堵砰砰跳动的结实胸膛,奈何一只略微粗糙的大手已经从小/腹下方滑进了紧绷绷的肚兜里。      “去不去……不然就还我银子?”沈七努力扳正那张粉扑扑的脸蛋,涩着嗓子威胁,气息粗/沉而滚/烫。   为何明明十分讨厌她,每次一碰上她却又舍不得放下?小团子挣扎得越厉害,他便越发邪恶地想要弄疼她,粗糙的大手用力揉/捏着那软而丰/盈的小鹿,将它们如同波/浪一般抚弄着,唇上的热吻便越发霸道起来。      “就不还。坏沈七……你去吃波斯猫了……唔……”可恶那小东西还要如此执拗。      两只软/绵绵小手打在赤//裸的胸膛上,不仅不痛,倒更像是在引火。害怕再这样下去又要失控,沈七精悍的身体干脆山一般压了下去,将她牢牢箍在身下:“臭丫头,再动我就要耍流氓了……下午的事,以后我会告诉你……况银子都被你偷了,我又如何吃得着?真是去江边给你钓鱼了,不信,你看……”      口中说着,赶紧将湿衣服取了过来,修长的手指往口袋里掏啊掏,终于掏出来一条小指头大的半死金鱼仔,好言哄道:“看吧,没有骗你,真是去抓鱼了。可惜路上遇到一可怜老儿,便将鱼送了他去……你乖乖听话去做饭,待下次天气好了,爷一块儿带你去,你愿吃多少,我便钓给你多少,可好?”      半死小鱼直挺挺瘫在掌心,春儿拖着下巴想了想,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沈七明明一张十二万分诚恳的脸,下面的那只坏东西却反而越来越膨胀起来。   春儿道:“坏沈七,你又在耍诡计骗我?”      “哪有。”沈七不承认,知她已上套,那修长的魁伟身躯越发往下拢了拢,狐狸眸子弯弯笑得十分温柔:“我沈七虽是算卦的,却唯一不爱骗女人。况有你这样的美人在身边,何用再去找那妓院里头人尽可夫的小妖精?……乖,你饿了一下午,旁的先不说,待吃好了饭,我再好好给你解释解释。”说完,便抱起被灌得晕乎乎的春儿要给她穿鞋子。   只那被掀开的被子下,却端端露出来两盘啃得磕磕巴巴的花生酥糖和糕点饼子,看得他心中却暗暗生起火气来……哼,好个半傻子,果然是在给爷装可怜,等做好了饭,晚上再来好好惩罚你。      春儿木呆呆走到门边,回过头来却看到一双阴鸷的狐狸眼,忽然又有些不安:“沈七,我那个来了,不能洗菜。”      “乖~~你是傻子你不懂,这天下哪有男人做饭的道理?昨日不是还信誓旦旦说要做爷的好媳妇么。”沈七兀自忍着耐心笑,急急将春儿往对面厨房里推。   “啪——”清隽脸颊上却忽然袭来重重一巴掌。      王香花晃了晃发麻的手掌,怒气冲冲戳着沈七鼻子骂:“好你个沈七相公,平日看你为人正派端端君子,如何才成亲没几天就露了本相?且不说春儿本是富家小姐,便是这般好看的妙龄女子,白白下嫁于你个半老爷们,你不知心疼她便罢,还要屡屡轻视和虐待,真真是个没德没品!”      却说王香花本在家中和七个闺女一个丈夫絮絮叨叨吃着饭,因听丈夫道那算命的眼睁睁看着婆娘被调/戏,竟然不管不顾舔着脸皮去睡波斯妞,本就已气得不行;又见隔壁院子浓烟滚滚,害怕春儿一时寻了短见出了事,赶紧领着一众邻居跑来救火。不想才踏进院子,看到的却是春儿满头青丝凌乱、头缠纱布可怜巴巴地被算命先生逼着去做饭。   八公县的男人疼媳妇那是全天下出了名的,几时见过有人如此虐待婆娘?王香花本就是个泼辣性子,一时头昏脑热怒发冲冠,杀将将便打了过来。      沈七甚怒,活了二十来年,几时被人当众打过巴掌?本要还手,因见面前是个七八月的孕婆子,打她不得,只得摸了摸火辣的脸颊,冷冽道:“你……该死!傻子,你倒是说说,我几时虐待你了?”   抬手去扯身旁的女子,不想那臭丫头不知何时早已换了另一副可恶表情。      香花姐姐真是个好人啊,险些就被坏沈七迷糊了。春儿眨着水汪汪的眸子,小肩膀一颤一颤,十分体贴道:“呜呜,香花姐姐你别骂我夫君,我夫君是好人……是我不做饭,我不对,我这就去下面条。”口中说着,脑袋低低,皱着小眉头可怜巴巴就往厨房走。      “别去!”王香花一把拦住春儿,心疼道:“咱八公县千百年的好风气可不能让他个外地爷们给破了!你可不能惯着他,男人哪,都是越惯越上脸!别的不说,就看我家大壮,虽也不会赚钱,对我却是像娘娘一样供着,平日里大凡有个头疼脑热,里里外外的活儿总少不得他操持。春儿你今日这顿饭,无论如何都得他给你做了来!李大壮,你说是与不是?!”      “诶诶,是是。”门缝里传来男人可怜巴巴的弱弱回音。却说李大壮身高八尺,五大三粗,是悦香阁的保镖护院,亦是有名的妻管严,王香花刁蛮泼辣,平素在老婆面前他可是连声屁儿都不敢放,此刻见老婆发威,赶紧颠着粗腿灰溜溜跑了过来。      “你给我盯着!今日这小子若敢不做饭,你便将他扔到湖里去喂鱼!”王香花指了指清瘦修长的沈七,叉着粗腰怒声道。   都说春儿是扫帚星,这两日她却一点也没看出来,只知道这傻姑娘见人就笑,对自家几个闺女也亲近,一点贵家小姐的势利也没有;家务活也收拾得漂漂亮亮,把个沈七爷破烂院子弄得生气勃勃。哪儿料到,这算命的白白得了个好媳妇不懂珍惜便罢,还这般虐待她,委实可恶。      “诶诶~~”李大壮憨熊一般耷着脑袋走了过去。      那厢饿得眼晕耳鸣的沈七爷早已可怜巴巴被围在了人山人海中,淳朴的邻家婆子们这个戳戳他的脊梁骨,那个拉拉他的两撇长胡子,一劲苦口婆心谴责开来。更有正义感强烈些的,边说还不忘将各自男人可怜巴巴拎出来做示范。   沈七心中虽万般恼怒,却也万般无奈,终归还要在这地界混上几月。爷暂且忍着,忍一时之气造一世之福,待自己离了八公县,定把这丢人之仇从那傻妞身上算回来……      小院子里春儿抿着小嘴偷偷笑,因见自家相公已经在众人指责下耷拉着脑袋开始洗衣服,赶紧溜进厨房,乖乖煮了一碗面条端出来,一口一口喂着沈七吃下去。   那厢邻居们自是越发赞叹起春儿的勤快与善解人意,因见沈七反省态度尚可,各个便逐一散了去。      ……      夜色深沉,八公江边蝉鸣声一片,各家各户的人们都已疲倦睡下。窄小的院子里,某个颀长的高大身影却仍在“悉悉刷刷”晾洗着衣服。      自诩风流的算命先生腰缠围裙,两袖高挽,正端端坐于木盆前,疲惫伺/弄着一盆花花绿绿的兜兜小裤。他搓洗的动作若重了,那亮着黄灯的卧室里便有慵懒的可人娇声道:“沈七沈七,肚兜很薄,小心将衣服洗破。”倘若轻了,那声音又如长了眼睛一般提醒道:“夫君夫君,太轻了怕洗不干净。”      各般挑剔,还不能奈她如何,恼得他龇牙咧嘴,只恨不得将满盆肚兜小花裤悉数拧成绳子,把那屋里头的可恶小东西大力一捆,扔进黑漆漆的八公江里解恨。   他沈七端端潇洒,几时沦落到这种地步……竟然还是栽在一个傻子身上。沈七晾完最后一道衣裳,忿忿然冲进了厨房。      “啪——”卧室里,春儿悠哉悠哉哼着小歌吃着喷香酥糖,一碗清水已然端端摆在了床中央。      双目上方,褪去一身湿漉漉长裳的清隽男子赤着蜜色肌肤,眯着一双冷冽狐狸眼,笑得阴森而可怖:傻子,虐了我一晚上,现下可轮到你了…… 第20章 夫妻分床 ...   沈七“啪嗒”往席子中央摆下一碗水,一双狐狸眼笑得阴森冷冽,向春儿勾了勾指头道:“过来!”      好凶啊,为毛这么凶?我又没惹你。   春儿手中酥糖一落,见沈七赤着胸膛狼一般就要扑将而来,以为他又要罚自己帮他弄那个,赶紧往墙角蠕了蠕:“我又不渴,不喝水。”      “渴?你若渴,爷我还偏不让你喝了。”沈七横眉怒挑,俯身揪住春儿薄薄小肚兜,将她平坦坦甩在了床角落:“靠着那,不许给我乱动!”   又用大手靠墙量出来三掌距离,大碗往上一放,勾起薄唇冷冽道:“臭丫头,从今夜开始,到你还我银子那日,你就只能睡这点地儿。若敢不小心碰翻了碗,或是撒出一滴半点的水出来……哼,别怪我霸王硬上弓,一口气把你吃干了抹净!”      一双狐狸眼边说边还要往春儿身上最害怕的某处示威性瞄了瞄,因见那傻货果然小肩膀抖了抖,心中暗暗得色,偏又越发恶劣地开始脱起他的宽松长裤来,直至脱得只剩下一条短短的米白色亵裤。      男子修长的古铜长腿在昏黄灯火下打着好看的蜜色光泽,那白布底下忽然隐隐又有帐篷在悄然鼓起,吓得春儿赶紧又往墙里贴了贴。      “哦。”春儿低声应着,弱弱伸手将酥糖盘子移到身旁。那厢坏沈七想是觉得三掌宽度太便宜了她,又将一碗水朝里头推进去半掌距离,苦得她只好将小鹿紧紧贴着冰冷墙壁,动也不敢动弹半分。   平日里惹沈七生气虽然十分好玩,可是但凡真正惹毛了他,却又心里发愫起来。沈七的那只坏东西她是见过的……还被逼着摸过它一晚上,那么粗那么烫的,用一只手掌都环不住它,握紧了不仅会继续长大,到了最后竟然还能冒出热热的东西来……      春儿想,要是那只大妖怪真的钻进自己下面,把肚子里的东西都吃掉……一定会死人的吧?如此想着,心中越发恐惧,斜眼瞄了瞄,见沈七大腿一垮已然爬上了床,赶紧老老实实闭上双眼睡。   想吃甜糖吃得太多,倒也很快沉睡了过去。      沈七甚是得意,勾起精致薄唇笑得十分妖孽。果然对付傻子要来点硬的,那点儿宽度,若然不想将水打翻,除非一夜紧贴着墙壁不动弹,傻妞儿每日醒来都猫一般乖乖蜷在自己怀里,不信她半夜不爬过来……   不过也就是个二十三四的年轻男儿,想到那一包银子很快就要回到身边,当下心情自是极好,修长的身体大吃吃往床上一躺,占去了整个小床五分之三的面积。双手往脑袋下方一枕,高翘二郎腿悠哉悠哉哼起歌儿来。      “哈嘁。”安静的卧房内忽传来一声细小喷嚏。      该死,又给爷装可怜!被打断了兴致的沈七二郎腿一顿,一双狐狸眼歪着看了看墙角。   傻妞儿两只小鹿紧贴墙壁,赤着藕/臂裸着双腿,樱桃小嘴一张一合倒是睡得极香,只那瀑布般的及腰青丝蜿蜒落进碗里,带出来些许水滴沾湿了脊背,反晕出一片鸡皮疙瘩来。      那水是方才从井里打出来的,抚到肌肤上定甚是冰凉。沈七十分不耐烦扔过去一条薄毯,见那小东西毛毛虫一般扭扭小身子,又甜甜打起鼾儿来,心中没来由又腾起一抹懊恼……分明在惩罚她,干吗还要假惺惺去关心她?   因着干了一夜的活,此刻也倦得不行,当下忿然拧了一把春儿翘翘的小屁股,灭了油灯,翻了个身也睡去……其实,这妞儿睡着后的样子倒也不是十分惹人讨厌,和自家小翠还是有那么一丁点相似的。      ………………      大约是太过疲累,小夫妻俩这一觉睡得十分深沉。      沈七做了个梦,他梦见自己抱着婀娜多姿的小翠在海上飘啊飘,四周山青水绿微风漫舞,小舟翩翩发丝轻拂,各般惬意……忽然间,船头却冒出一颗他最最厌恶的毛茸小脑袋。那脑袋傻颠颠笑着,兀地却变脸杀将将冲了过来,张牙舞爪扯过他家宝贝翠儿,抓头挠发左抽右打,一口一个“狐狸精”、“狗崽子”打闹起来。   可怜翠儿那般娇弱矜持,吓得竟是连叫唤也发不出一声,他心中甚为怜楚,正要抬手帮忙,那厢船尾又生出来数名粗俗婆子,个个狠戳手指头吐着口水,骂他三心二意见异思迁;白日那钓鱼老头甚至划开锯子“吱嘎吱嘎”在船上打起了洞,苦恼他竟是连丁点力气也发不出来,“扑通”一声落进了海水里。      凉飕飕的,渗人骨头一般。      “啊——!”眼看着小翠就要被淹没,沈七急得满头大汗,大吼一声猛然坐起了身子。   起伏的胸膛阵阵粗气,还不及恍过神,怀里又传来细微的哀怨嗓音:“夫君夫君……你怎么了?”接着一只冰凉而绵软的小手便抚上了下颌,吓得他浑身又是凉凉一颤。心慌低下头来,却是那毛茸茸的傻妞儿两眼汪汪在看自己,那“吱嘎吱嘎”的剧船声也是从她口里嚼酥糖而发出的。      沈七怒,清眉一挑:“该死,让你少喝些水不听?这么大了还尿床,丢不丢人?”口中说着,便要愤然去扯春儿湿搭搭的碎花小裤。      “我没有尿床!是你的水洒光了。”春儿慌忙紧紧一提,指了指歪在床沿的一只大碗。坏沈七,明明知道自己最怕的是那里,还要找借口去偷看。      春儿心下也很懊丧,方才她做了个极美的梦,她梦见自己在一叶扁舟上漫漫轻飘,天空玄月银白,小母鸡一身白衣翩翩,端坐月牙之上素手抚着琴,美幻如同天宫嫡仙。她仰头看她,她便褪下丝帕对着自己弯眉淡笑,那笑颜如春日茶花绽开,又如寒冬暖阳普照,看得她忍不住都想去轻吻她。   想是将她看穿,小母鸡伸手轻语道:“你来,上来我这边。”她心下窃喜,忙伸手覆住她的腕。可是方才刚刚伸出手去,却被不知哪儿冒出来的沈七狠狠一揽,揽进了他滚烫滚烫的怀抱里。坏沈七很是生气,光揽着还不够,一双大手还要抚住她的两只小鹿,左捏捏右揉揉,吵得她根本睡不着觉,只得起来吃酥糖。      傻妞儿木呆呆拧着手指头,沈七楞了一楞,这才忽然想起自己的诡计,赶紧又作恼怒状龇牙森森吓唬道:“对极……哼,爷说过什么来着,但凡撒出来一滴水,便要将你吃干了抹净。你这可是一碗水了,怎么说吧,是要被吃,还是交出银子?你自己选择!”      “这次不算。明明是你自己要抱我,不信你自己看。”春儿不从,指了指尚且抚在自己胸上的手。王香花说管住男人的银子就是管住了男人的色心,此刻的她整个儿被沈七牢牢箍在怀里,连发丝都和他凌乱缠绕成结,证据确凿,她才不怕。   春儿用力掰了掰沈七的大手,好看眉眼一低,微微红了脸:“沈七,你不要再捏了,不然我的小鹿又要肿了,好疼的。”      “该死,爷才没有捏你。”沈七叱,视线暗暗顺着往下一望,果不其然,两只贱贱的爪子可不是端端在那俩山包上抚着么?清隽脸颊微抽,真想找只刀子剁了手去,干吗要去抱她?你看她那副得色的小模样,只怕还真以为自己看上她了呢!   因被浸湿了亵裤,各般难受,当下便忿忿然下了床,从柜子里取出一身白衣换上。本要回床继续歇息,却见床上那傻妞儿还在呆呆发着愣,一抹肚兜和碎花小裤被湿得尽数沾在了身子上,露出里头凸起的两颗小葡萄,高高的、圆圆的,似在微微颤抖着,她却也不知换一换。      恐她着凉连累自己照顾,只得又从柜子里扔了一套小衣过去:“傻子,发什么呆?快点儿换上。”      “哦。”春儿低头应着,木木然解下肚兜。对面的沈七一身白衣,那么潇洒俊逸,看得她情不自禁又想起方才那个梦,那个梦里头小母鸡也是穿得一身白啊,可是为什么小母鸡白得那么高高在上触手不及,沈七却白得这么不羁这么坏呢?   春儿小脸红了红,不行不行,女人怎么可以去喜欢女人?      傻妞儿呆呆看着自己发愣,因着麻木换衣,胸前两/隆沉/甸甸的山//包在暗影里一颤一颤,如同山野里奔跑的麋鹿。虽是夫妻,终究还未行/房,她竟也不知害羞遮挡遮挡,似乎在想着什么美好之事,清冽目光遥远而缱绻。   定是不在看自己的,只那粉扑扑的小脸却如同镀了彩一般娇羞可人。该死,难道这傻妞虽嫁了自己,心中却另有心上人么?忽然又想起蹂//躏着她的清甜与美好,沈七暗暗握了握拳,修长的身子一晃,下一秒便风一般卷了过去。      “唔……”胸脯上忽然袭来一只手掌,两只葡萄被粗/糙一捻,有滚//烫的身子从后头紧紧熨贴而来。春儿赶紧用力推了推,然一道灵蛇又舔上了她的耳垂,有声音涩哑而低沉,邪恶有如妖孽:“傻子,终归一碗水都打翻了……今夜爷可饶不了你……”      来不及推搡,春儿颈上被狠狠一灼,黑暗中,碎花肚兜已经被一只大手恶劣撕//裂开……   “坏沈七,口是心非……”话语未尽,小口又被一抹薄唇严严堵住,小小的身子从后头被调转过来,接着盈盈细腰处被大力一揽,脚下一空,却是被扔到了身后的小床上。   点点水渍,如同湿地飘舞,有结实大山倾轧而下。       第21章 妻管严们 ...   端午一过,夏天的影子便已了然可见。午间日头烈烈,富翔酒楼外各色人等形色匆匆,生意寥寥,卜算摊前沈七半支着脑袋,轻掂鹅毛小扇坐等生意上门。   今日的他去了两撇长胡,满头青丝低垂,上扎蓝黑小方巾;身着水蓝簇新春长裳,襟、袖二处绣着暗花青藤纹,翩翩潇洒,引得不少过路女子频频抛来娇羞腆笑,只他却两道剑眉深凝成川,一改往日狐魅风流,彷若未见——   他在思考,该如何才能将那一根筋的半傻子拿下。      连着半个月,为了让臭丫头乖乖吐出银子,他可是已经想了不知道多少个法子。   先是逼她睡墙角,她倒是挺乖,夜夜毛毛虫一般贴着墙壁不动弹;怎奈偏偏自己手贱,每晚一梦见小翠,必不知不觉蹭过去揽她。连着四五个晚上打翻了七八碗水,害得自己日日洗床单晾衣裤不算,还被一众爷儿们不知取笑过多少回;      既是睡墙角不行,那便饿她肚子。不想这家伙脸皮儿竟是比那铜墙还厚,回回饿了肚子就可怜巴巴跑去隔壁王香花家里呆坐,小肚子咕噜咕噜响得如同打雷,分明是在控诉自己不让她吃饭,平白又让一群泼辣婆娘好一番教训;      他思来想去,万般无奈之下只好罚她夜里头站墙壁,苦恼那半傻子便是站着也能睡得喷香喷香,满头长发及腰垂着,脸蛋白白小嘴红红,反倒让三更起夜的自己以为见着鬼怪,吓了好一大跳。      当初听众人说她是克夫的扫帚星,自己还不太相信,昧下了那八十两嫁妆;到了如今不仅钱财被她夺去,她也被自己吃了个七荤八素,如何还能轻易退的回去?   他沈七爷端端风流,从来只见得各色女人拜倒在他青裳之下,没想到了儿却栽在一名乡下小傻妞身上,真真哀哉~~      沈七长长叹了一口气,因觉腹中饥饿得紧,便从怀里掏啊掏,掏出来四个破铜板,准备去买上一块糕点裹裹腹。   那傻妞万般小气,也不知将他一包银子藏于哪只老鼠洞,每日只给他六七个铜板出门,吃顿肉喝些小酒得另外看她脸色不算,还不能动她一根寒毛,否则小嘴一瘪,不出半刻功夫一众泼妇便要冲过来义愤填膺痛斥上他好半天。      “诶~~!沈七小子,在想什么呢?过来一块儿玩牌!”方才站起,面前忽然袭来一颗青果子。沈七接住,斜斜看去,却是旁侧摆摊子的一众小贩。   一日到现在,他连一档子生意都未接成,哪儿来的银子玩牌?当下眉眼弯弯笑得十分不屑:“便是玩牌,我也定去那聚金盆里玩儿大的。你们这般小打小闹,有什么意思?”说着,拂了长裳作势就要走。   袖子却被小贩们一拽,整个人往后倒退几步,只得在牌堆前端端坐了下来。      一众贩子在家都被老婆管教,沈七那副嘴硬相貌分明就是他们刚成亲时的小窘样。各人心中了然,当下人堆里八卦老朱便调侃道:   “嘿嘿,瞧瞧你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你是外地的你不知,咱八公县的婆娘虽刁蛮些,却是全天下最好哄的,何况是个傻妞儿?好好哄她两句就是,何必这么硬撑着?”      “是是是!想当初我家那老娘们,一日才给老子三个小铜板,比你沈相公少多了。看如今,还不是照样每日老酒好菜伺候来给我吃?”卖//肉的老蔡最是眼尖,他瞄了瞄沈七手中的四颗铜板,很硬气地挺挺小胸脯,一副身经百战之势。      一众男人闻言,纷纷顺势看来——啧啧,果然才四个小铜板么!一时间,周围同情声唏嘘四起。如今物价上涨,一个粽子都得二三文钱,这四个铜板哪够爷儿们吃一顿?也就是那不知事的傻子才给得出来。      一向只见得这算命的清风飘逸洒脱离群,如今见他成了家被老婆欺负了,倒忽然觉得亲近不少。都是怕老婆的,平日最喜便是聚众商议如何对付各家媳妇,当下众人干脆弃了手中之牌,悉数围拢成群,竖起耳朵道:“沈七相公,不管多苦多怨你都说来听听!爷儿们给你出出主意,别的不说,哄老婆我们可是最在行,不怕她个傻妞闹翻了天!”      “可不就是。你那媳妇可了不得,一夜弄湿一条床单,换谁也吃不消。” 卖茶叶蛋的小个子老陆唏嘘感叹,他腰子不好,是最怕和女人做那事的。   旁人纷纷附和之:“没错。前阵子我大姐在他们禾家打短工,说是那妞儿克夫吸阳气,老秦员外才去他家宅子提了一次亲,回去便大病了好半个月……啧啧,沈七你得好自为之啊。”      “是是……”沈七摸着下巴,深以为然;然再一想,又琢磨着这话不是味儿了,自己堂堂一爷们哪能与一群窝囊汉子同流合污?   当下将丢人的四个铜板往袖中一扔,勾起精致薄唇笑:“嘁,爷好歹吃了小半辈子盐,她一小女子能奈我何?不过看她是个傻子,让着她些罢,几时不爽了,卖了去也未必!”   口中说着,便轻摇鹅毛小扇起身坐回摊前。怎奈心中不是滋味,那吃糕点的欲望却是一点也没了。      路上行人寥寥,生意清清寡寡,斜对街悦香阁前却排了满满好一条长队,队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更不乏全家老小出动者。大热的天,众人也不嫌挤得慌,个个将脑袋仰得老高,只盼上头的窗户忽然打开,有美人冲自己招招手,好能进去一饱耳福。      却说自从悦香阁来了个小木姬,八公县本就不错的民风越发腾腾上好。但凡听过小木姬抚琴的人们都道,听木姬抚琴一曲便如天泉洗过一般,龌龊杂念尽数消失,男人们清心寡欲,不再背着老婆偷银子睡波斯猫;姑娘们乐得不接/客,闷在房里歇身养病;妇人们听后如沐春风心情舒畅,对丈夫越发温柔贤惠;孩子们听话乖巧勤学上进。便是连杏花村的采花惯犯黄阿三,有次爬墙偷/妓,偶然听得一曲,近日竟也金盆洗手改去卖螃蟹了。      当然,作为全县父母官的马大炮也得了好处。马大炮生过六个闺女,不想大约是人品不太好,接连死去了五个,那最丑的二闺女马桃花却反倒坚/挺的活了下来。   这马桃花名声十分之臭,外表像极了她家老祖奶奶邱肉肉,巨丑巨肥,唇边一颗硕/大媒婆痣,活了二十八年也无一人敢上门提亲。苦恼她日日窝在房里看春/宫图解闷不算,时不时还要蹲在路边抓个过路书生好一番泄/欲,弄得八公县上下稍微有点姿色的爷儿们个个人心惶惶,出门不敢单独走小路。   好在某日有幸趴在墙头听过一首曲子,竟忽然一夜之间改了恶性,卸了孔雀妆容窝在祠堂里颂经念文了……听说前几日杀猪师傅朱老虎还扛了两只猪腿上门去提亲呢,把个马大炮乐得大牙都磕歪了,当即叫儿子去请来文人提了大字,带了一府衙役囚奴,包下整个悦香阁洗了一晚上的脑。那悦香阁老鸨尤菜花光是这一项茶水钱便赚了个哗啦啦直响,自是笑得嘴都合不笼。      是以,小木姬虽高雅美丽得不可方物,却无一人妒忌之。现下八公县周边,小木姬已成一名鼎鼎琴圣,不仅男人们神往之,便是女人们也爱慕得不行,只恨那小木姬投错了胎,不能化个男儿身。      这厢众人都爱着她,却偏偏苦了算命的沈七爷。沈七心下暗暗恨得不行,本就吃的是骗子饭,指望哪户丢只猪偷只鸡,哪家男人或女人爬了墙,他好从中说道说道捞些油水的。八公县向来太平和乐,本就无甚银子可捞,被她小木姬如此一搅和,越发没了生意,口袋里空空如也,连个吃饭的银子都没有,哪能不耷下脸皮去哄那讨厌的小傻妞……全然没了做男人的威风。      沈七清隽眉眼微挑,暗暗思忖着还是找些办完事,离开这个诡怪之地为妙。当下站起身子准备收摊,不想才将帆布取下,忽又听身边小贩嚷嚷道:“沈七!你看,那不是你家傻媳妇吗?!……乖乖,小木姬真是神了,如今竟连个傻子也知道去逛妓院!”      “喂喂,哪里?哪里?”   “不早说!在哪儿呢?”一众无聊小贩闻言,纷纷聚到卜算桌前看。那唯恐不乱的各色八卦脸皮看得沈七十分丢面子。      沈七狐狸眸子弯弯,眯眼看过去——果不其然,不远处一道苗条身影正碎步盈盈往那悦香阁阶上走,清秀小脸甜甜,青丝髻上插花,修身粉裙袅袅,可不正是那讨厌的家伙么?   呸,藏了爷的银子,原是给自己买首饰去了,平日从不见她给个好脸色看,现下去见那祸害竟然笑得这般甜?      想到那阁楼里某张欠捋的面孔,恐怕这会正笑得万般得意吧?沈七心中没来由酸意滚滚,暗暗握紧了拳龇牙叱道:“该死的……真是欠收拾。”      “得咧~~~~~就你?”小贩子们纷纷斜眼而来,那尾音袅袅的口气分明十二万分的了然加蔑视。      沈七甚觉没面子,清隽眉头深凝不语……片刻后,那握紧的拳头却很无奈的松了松,泄了气般沉沉道:“说吧……这样的娘们到底该怎么去收拾?”    第22章 绑匪暗出(补全) ...   悦香阁。   红枫小楼里熏香袅袅,精致白纱帘布后的软榻上,一道修长身影正慵懒靠坐其上,淡淡品着茗,只见她满头黑丝瀑布蜿蜒,一袭月白薄裳飘逸迤逦,如嫡仙般素雅清傲。   旁侧半跪着二、三名十四五岁小丫鬟,头扎双环小髻,个个面色肃然小心伺候,唯恐不慎惹了美人不悦。      “呵~~这八公县的茶,味道倒是极好。”美人素手把玩着玉白茶盏,面纱后勾起一抹淡笑,虽是艺妓身份,只那一副冷贵姿态却全然容不得任何人轻看。   “是,木姬。”丫鬟们不敢多答,纷纷恭敬点头。      小木姬淡淡一扫,见个个拘谨生疏,顿觉无趣。柳叶眉眼微挑向窗外看去,一日光阴飞速,此刻都已过了正午呢……便又疏懒道:“去把我带来的茶泡上一壶吧~~大约一会我的小客人就该来了。”   “是。”丫鬟们恭身而去。   想到那傻丫头一副好玩的呆呆样貌,小木姬忍不住嘴角弯弯笑起。眼角余光却见门口战战兢兢立着一名三十来岁妖娆胖妇,那笑容便冷然一收:“什么事?”      “嘿嘿~~嘿嘿嘿~~”老鸨尤菜花见美人终于看她,赶紧晕开一抹媒婆笑,扭着粗腰屁股颠颠走了进来。却说她年轻是也是八公县鼎鼎一当红花魁,禾大富和马大炮当时为了捧她,不知干过多少次架,怎奈何岁月不饶人,如今早已是昨日黄花了。   是花魁自然架子大,谁让她是自己的摇钱树呢?尤菜花也不恼被她冷落,谄媚笑道:“木姬姑娘,楼下已经候了好大一堆人,你……您,准备几时开场来着?”      小木姬闻言凝眉一听,果然底下吵嚷声声不绝于耳。这贪财的老女人,莫不是要将自己指头抚断了才甘心么?当下素花小毯往腰上一覆,慵懒扭过身去:“谁说我今日要抚琴?……我累了,要睡一会儿,你出去吧。”      “可是下面聚了数多人,更不乏外地款儿爷……今日不抚怕是,怕是……”尤菜花一张五颜六色的孔雀脸瞬间凝成一只大/肉包。   今日天气好,下面那么多人若全放进来,不定又能赚多少银子?恼恨这小木姬做事全凭自己喜好,脾气完全把不准,不知浪费去多少发财的机会。只说前些天州上的老秦员外大病初愈,开出五千两银子让她褪了面纱赶去赴筵,她竟是门儿都不肯迈出一步,气得那老畜生剥走自己大几百两银子做补偿不算,还伤了老主顾的脸面。若非怕她被隔壁醉红楼挖走,早一棍子鞭抽下去了。      老鸨儿那点心思小木姬如何看不透,怎奈她此刻偏没心情抚琴:“赶走便是~~这天下,唯有银子是赚不饱的。你若是想发财,便让姑娘们接客去,何必天天赖我抚琴?”      “这,唉……那姑娘好生歇息。”尤菜花苦着脸应道,心知这妖精但凡不肯便万般奈何不了她,当下扭着屁股就要走。却听木梯上脚步徐徐缓缓走上来,有声音软绵绵在身后道:“小母鸡,我来了。”   如获救星,那苦脸便瞬间漾开了大朵媚笑:“哟,是、是春儿姑娘啊?好好好,来得好,你木姬姐姐正叨着你呢,快进快进~~”      “唔,小母鸡她生病了吗?”春儿眯眼看了看床上那道修长而单薄的身影,木呆呆点了点头,清冽嗓音饱含关切。      软榻上小木姬闻言,微微一顿,优雅回过头来,门边果然立着一名亭亭玉立的粉衣小女子,及腰长发很整齐的在脑后盘成圆圆小髻,上插茶花小簪,玲珑耳垂上坠着两颗剔透小耳环,虽是廉价之物,却衬得小脸越发粉扑扑,可爱得紧。   心情似乎一瞬间好了,便是连眼角那颗紫红泪痣也忽然明艳不少,伸出素白手腕道:“无聊得不行,以为你不来,正准备睡觉呢……过来。”      “哦。”春儿乖乖应着,颔首走了过去,小脸甜甜笑得有些羞涩。她今天是特意打扮过的,还背着沈七偷偷擦了点口红……小母鸡,你千万不要笑话我啊。      小木姬牵过春儿软绵绵小手坐到自己跟前,春儿的手很小,却五指修长白皙,她的大手掌包过,便将它们完全裹藏了起来,像只初生的小虫般温热而绵软。   一双春水眸子将傻丫头上下一番淡扫,见她特意着了妆,心下忽然十分好笑,柳叶眉眼弯弯道:“怎么这几日不见来了?可是……不愿再听我弹琴?”      小母鸡的声音永远山泉一般莞尔动听,春儿赶紧摇了摇头:“不是不是。前两天天气特别热,不想吃肉了。”   “那,今天想吃了?”小木姬好笑,薄纱后红唇微弯。      “恩。”春儿点点头,小肚子很没骨气的“咕噜”一声叫,沈七这两天都没往家拿银子,她可舍不得掏家底买肉吃。正思想着,忽一只冰凉的手指抚上了脸颊,有灵动嗓音春风般暖暖道:“小丫头,那你说说今日想吃什么?我这就让人去给你买了来。”      “恩。”小母鸡果然是好人啊,一点也不像坏沈七,又罚她不吃又罚她不睡,春儿兴奋挠了挠手心,掰开手指头算:“我想吃富翔酒楼的酸辣卤猪耳朵、好再来的酥糖甜饼、还有宝妈家的卤水鸭肉宽粉条……还有、还有姚家的马蹄肉粽子,要三个……”   忽然又想到沈七清瘦的身板,又十分扭拧地添上一句:“小木姬,可以再多要一点点吗?最好,再有半只烧鸡就够了……”      “扑哧~~”小木姬笑,揽过春儿小小的身子贴进臂弯里:“倒是胃口不错。不过,他那般欺负你,你倒还要想着他么?……菜花,除了烧鸡,别的你这就去买了来,银子你出了。”      “诶诶~~这、这,一日都没进项了……”尤菜花一张老脸都快垮到地上,正寻思着如何拒绝,手心里却忽然多出一沓红帖子,有空灵嗓音语带不屑道——“好个财迷……今日最多放二十人进来,仔细太吵闹。”   知这妖精已然应下生意,当下自是如获至宝,欢天喜地的下楼去挑那些有钱的主。      这厢小木姬便敛了愠色,修长的手指温柔抚向春儿细腻脸庞,作十分随意道:“这二三日都忙些什么,也不见来听我抚琴?……可是他,又变出新花样来折磨你了?”   她的个子高,肩膀也宽,慵懒靠在软榻上,露出月色长裳下一片白皙,美而不妖,惑而不魅,只那身体却如同寒冰一般,不带些许温热之气。      春儿觉得小木姬好可怜,每天都不能出门,只能闷在妓院里听别人讲外面的世界。想了想,便尽量详细的回忆道:   “没有,沈七这几天很老实。只是,前天张扒皮的媳妇偷了人,沈七算出了奸/夫,张扒皮赖着不付银子,他只好给他们家老井下了一大包泻药……后来,赵阿公的老母猪半夜跑进李乡绅家,李乡绅不还,沈七就免费帮赵阿公写了状纸,只收了他一条肥鲤鱼;   他还做好事,给巷尾90岁的梅大娘挑了两桶水,只是不小心把水缸砸破了,被梅大娘狠狠打了一顿屁股,磕坏了膝盖……哦,对了小母鸡,沈七还学会下面条了。今天早上他给我下了一大碗很香的鸡蛋面……不过,趁我吃饭时又偷走了一两银子……”      “呵~~”小木姬专注听着,闻此言,两道柳叶眉微微上挑笑将起来,因见身旁傻丫头抿了抿小嘴还要继续往下说,忍不住便打断道:“他……就从没出去走走看看,只窝在巷子里头胡闹么?”      “恩,是。”春儿点点头,小眉头皱皱十分苦恼:“小母鸡,我夫君他还有救吗?”      “……果然如此,好个臭小子。”小木姬颔首拖着下颌,想是在思考什么,一双眸子濯濯潋滟有如水波拂过。   抬眼见春儿眨巴眨巴在看她,那小眼神里满满的诚恳求助,便又十分好笑地从袖中掏出来一只玉白狐毛小簪,素手轻拂,在她青丝髻上仔细一别:“莫说有救,我若说无救,你又可愿离开他么?”      春儿摇了摇头,答得十分坚定:“不能。”   秀才阿公曾经说过,“英雄救美之恩,当以身相许以报之”。沈七虽然十分坏,但是他对自己有恩呢……而且跟着算命先生还是有肉吃的,比如昨天晚上那条肥鲤鱼。      “呵呵,如此坚定,你就不怕有召一日被他负了心?”小木姬眼神略微一黯,下一秒又转而淡笑如风。因见簪子已然插好,修长手臂一揽,便将春儿小小的身子轻揽至梳妆台前。      妆台铜镜打磨得十分透亮,浅黄光影里打出一大一小两张贴得极近的俊秀脸庞。那大的,虽面覆薄纱看不清五官,只一双眸子却有如烟波舞动,摄人心魂;那小的,粉嫩小脸,俏鼻红唇,又加一只狐毛白玉簪子点缀,更似化为人形的银狐般惹人爱怜。   小木姬垂眸低看着,忍不住便抬手将她尖尖下颌一挑,本待要再做些什么,那厢门外却传来急惶惶脚步声一阵。      “那个……木、木、木姬,酒肉已送来~~”尤菜花直愣愣瞅着镜前二位美人暧昧之姿,笑得肥脸直抽搐。难怪她从来……啧啧,原是……   好在她这些年见过世面不少,很快就平静下来。小心开了门,命人在门外摆好凳子,那厢二十名听客便在廊上端端坐了下来。      老鸨儿贪钱,因今日请的恩客不多,便只找了些钱多好宰的外地商旅。那人堆里南疆的北疆的西荒的,杂乱服饰五颜六色一片,春儿只觉新鲜得紧,嚼着猪耳朵丝,不时往帘外好奇探着小脑袋。      “老大,老大,看!那傻妞儿原藏在这里呢!”人堆里,大漠汉子老奎顿时眼睛一亮,兴奋指了指帘内埋头啃肉的粉衣女子,笑得一脸激/情/荡漾。这些日子找不见她,敢情却是在妓院里头藏着呢。      却说中原的女子在大漠贵族间向来供不应求,本来前些年江南闹水灾,他们每年来一趟,还能买上一车回去卖一卖;然这几年大凉国国泰民安、百姓日渐富庶,便是穷人家的女子也少有肯卖去妓院的,那妓院里头的懒女子就更不愿跟去大漠吃苦了。   眼看着来江南都快呆了大半个月,日日花钱如流水,手头上的妞儿却还没弄到几个,临县老主顾——柴家虽信誓旦旦说能帮忙凑上半车,到了如今也不见他半个影子,一帮人自是心急如焚。因听闻妓院里有只小母鸡最近风头正盛,便寻着味儿跑来看看是否有搞头,不想却碰到了那看一眼就想虐死她的小傻妞,当下自是兴奋难耐。      老大邪荼四十来岁,浓眉大眼的,本长得魁梧阳刚,只那脸上一道刀疤从左额一直滑到右嘴角,却显十分狰狞。   他顺着老奎视线斜眼一看,那帘布里头探进探出的小脑袋可不就是她么?前些日打听过,这妞儿长得好看而且脑袋笨,相公不疼亲人不爱的,不仅好抓,抓回去也不怕卖不到好价钱,当下不动声色道:“派几个兄弟在下头守着,这次可一定不能让她再溜了。”      “诶诶~~好咧大哥!”老奎磨着手心吸着口水急急往廊下走,那大脑袋里头早已是一抹小小白白的胴/体在“嘤/哦”纠/缠了。   怎奈身后又传来一道极冷嗓音,能杀人似的,吓得他浑身僵僵一颤——      “记住!在老子碰她之前,谁敢动她一根汗毛,就别怪老子跺了他那只玩意!”    第23章 巧戏众狼 ...   “哗啦——”   暗沉的天空一片黑压压密云,忽然一道白光疾过,紧接着便是“轰隆”一声地动山摇般的巨响。      “呜——,沈七沈七。”素白软床上春儿睡得正沉,只觉房屋像地震一般整个儿摇了摇,吓得赶紧往身边之人怀里藏去。   想是察觉春儿紧张,那人便匀出一只大手在她腰上十分自然一揽,紧紧揽在了宽阔的胸怀里:“乖,别怕,有我在。”      低沉却温柔的嗓音,有如山泉般清透莞尔。   不是沈七。      抚在腰上的手也不同往日滚烫,虽一样将自己包裹得不容动弹半分,却如寒冰一般不带一丝温度。春儿忍不住皱起眉头,吸吸小鼻子闻了闻,枕头上、被窝里、还有那个怀抱,入鼻尽是一股沁人的淡淡兰香……   哦呜,好像是小母鸡啊。当下困意顿失,迅速揉开了双眼。      入目一室的白,软软床榻上睡着的果然是小木姬,只见她通身一袭纯白宽松长睡裳,襟边绣着素色花纹,似乎睡得深沉,一帘睫毛微微颤动着,十分幽雅沉寂。因靠得极近,瘦削的下巴便轻抵在春儿额头上,二人乌黑的长发如青藤般纠缠成缕,近得都能触摸到彼此淡淡的呼吸。      平日只觉小母鸡美如月宫之仙,可望而不可及,此刻这么近的看她,却又像邻家姐姐一般亲切而安心。可是,她的身体为什么这样冰冷呢?   如兰气息喷在额上,春儿只觉内心也跟着酥酥/软软的,忍不住便抬手摸了摸她的胸口……竟是连心跳也比平常人慢了好几拍呢。好可怜啊,小母鸡你是生了什么病么?那软绵绵的小手便又十分心疼地抚上她清瘦的脸庞。      “好看么?”五指却被轻轻一握,抬起头,对上一双烟波潋滟的春水眸子。      方醒的小木姬脸色不比寻常苍白,略微带了些粉,看得春儿小脸不由红了红,收回手道:“好看。木姬姐姐你真好看。”      怎奈她这一收手一低头,却看到自己胸前一片雪白……竟然不知什么时候被脱得只剩下一件殷红小肚兜了呢。两只脚丫子也被小母鸡紧紧夹在双腿间取暖,动弹不了半分,然也就只是夹着,未有任何其他的动作。一点也不像坏沈七,每次一爬到床上就对她动手动脚,不是揉揉这里,就是吃吃那里,等吃饱了又翻了个身子自己睡去。      哎呀呀,春儿你真是没救了,怎么能把小母鸡这样的仙女与坏沈七相比?春儿拧了拧手心,不着痕迹地将脚丫子从她腿间移出,就要爬起去找衣服。   “小母鸡,我得回去给我夫君做饭了。”      “好。”小木姬也不拦她,长臂轻揽着她小小的身子坐起,随意扯过脑后一缕凌乱青丝在指尖纠缠,慵懒道:   “人都说,结发便是夫妻~~你我虽同为女子,却结了长长一觉的发。春儿你说……我们如此,该又是什么关系呢?”言毕,柳眉微挑,一双眸子灼灼笑看着春儿不语。      这个……春儿挠着手心想了想,书上好像说过“今生缘,来生偿”什么的,反正小母鸡这么美,没关系。当下小嘴一抿道:“可能下辈子做夫妻吧……回去我问问夫君,他是算命的,他一定知道。”   口中说着,因见小母鸡好看的眉眼似乎在她小鹿前扫量,唯恐伤了她平胸的自尊,赶紧驼起小背佝偻起来。      沈七说她的小鹿是他见过最美的胸,不过分大又不显小,握在掌心里软软的、热热的十分舒服;沈七还说但凡男人见着她那副样子都会想上她,嘱咐她一定要将它们像宝贝一样包好……还好小母鸡是女的,不然今天就完蛋了。   对面小母鸡嘴角弯弯越发笑如春风,春儿却觉那笑里藏着甚多酸楚,赶紧又将脊背往下弓了弓:“小母鸡你不要笑得这么伤心了,其实我的胸也很平。”      “呵呵,很平么?……倒不觉得。”小木姬素手绾起长发,收起眼神淡笑着步下床:“下午你吃饱后睡着,汤汁撒了一身,我便将你衣裳脱了拿去烘洗……此刻许是早已干了,我这就让人给你送来。”说完朝门边轻轻拍了两掌。那门外的丫鬟早候了多时,听闻动静便拖着盘子鱼贯而入。      小木姬接了衣裳,揽过春儿一抹盈盈小腰,便要将衣物往她身上仔细套去。她的指头冰凉,动作细腻,触在春儿肌肤上只觉没来由的浑身都没了力气。   “……小母鸡,我自己来好了。”春儿咕哝着红了脸,拦住小母鸡欲往腰后系去的水红丝带。      “不可么?……傻丫头,且不说你我已结了发,是下辈子的夫妻;就是同为女子,不过换身衣裳罢,何须如此害怕?”小木姬勾唇笑,言语淡如清风,只那手中动作却不停。春儿的小腰细如一握,那长长的水红丝带在她手心里便打出来一个十分好看的同心结。      “哗啦——”方才将衣裳理好,天空又划来一道闪电,黑压压的乌云似乎又往下沉了数分,倾盆之势毕现。      “山雨欲来风满楼……”小木姬抬头看了看天,又将春儿从后头掰至胸前。她的身材高,春儿还不及她下巴,如此俯视着,越发觉得她似小狐般可爱:“此刻晚饭时间已过,天空又要下雨,不若你就留我这里住一宿……反正他也定不会在乎你。可好?”   春儿为难,挠着手心不说话——小母鸡赚钱也不容易,总不好白吃人家两顿吧?      “你莫非嫌弃我身份?”小木姬又问。   春儿赶紧摇了摇头:“不是不是,我夫君怕打雷,每次打雷都要抱着我才敢睡。”   “呵~~既是如此,那你去吧。”小木姬眼神微微黯了一黯,却也不勉强,一柄小伞递过,替她开了门。      二楼梯子上美人端端而立,素白裙裾在大风中呼呼乱舞,凄美似那寒宫仙子,春儿抬头看了看,又朝她挥了挥手:“小母鸡我走了。”   那黑蒙暗影里的美人这才笑着转回身去。只那笑,却笑得十分奇怪,似乎还张口说了句什么,可惜一阵大雷轰过,声音瞬间被埋没在震天巨响里,春儿一句也没听到。春儿只听到小肚子“咕噜咕噜”又开始叫唤,赶紧急急出了后门回家去。      悦香阁后巷平日里行人本就十分之少,此刻因为雷雨当前,漆黑黑一片,便是偶然路过几个人影,也只是闪一下立刻就消失不见。      “哗啦——”天空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几只硕大雨滴稀疏落下。   巷子拐角处,几只大漠壮汉吓得浑身抖了一抖。南方的雷雨天最是可怕,如同夜晚与白昼秒秒交替一般,前一刻还黑沉沉如同三更,下一秒一道白光掠过,便又如开天辟地般一阵地动山摇。      “哈嘁——”老奎打了个喷嚏醒过来,本待要继续打鼾,却见前方一只水红色的小兔子正左一蹦右一跳急急往巷口赶路,顿时如打了鸡血一般瞌睡全无,压低了声道:“兄弟们注意!那傻子来了,都给我抄家伙干!”      “好咧,四当家~!”一众伙计闻言,纷纷拿起麻袋粗绳包抄而上……想到即将到手的嫩/肉,自是各个一脸淫/荡/浪笑。      *************      硕大的雨点打在小伞上“滴滴答答”十分好听,春儿拨着伞柄哼着歌儿转圈圈,可是她的技术不太好,一不小心小伞“啪嗒”掉在了地上。      巷子旁的小阁里幽黄灯光闪烁,春儿弯腰拾伞,却看到身后竟然猫着七八只满面络腮胡子的大老鼠精。也许是饿了,老鼠精们个个手拿大麻袋,耷着下巴淌口水,她瞪眼看它们,它们便抬头看天;她看天,它们就低头看地;她扭扭屁股往左边移,它们便也挪着屁股跟向左,她往右,它们便又齐齐扛着粗腿拐向右。      嘿嘿,真很好玩啊~!反正也不急回去,春儿干脆左几步右几步的迅速蹦跳开来,巷子窄,她的身子灵活,一左一右换着方向一点也不吃力,像极了小时候跳绳子的感觉。      那厢春儿蹦得不亦乐乎,却苦了后面一众魁梧粗壮的大漠汉子。汉子们身高胖大,睡女人的功夫不错,可惜四肢却不如小娘们灵活,不稍片刻便个个蹦得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又因迅速变换着左右脚,次数多了就乱了,当下七八名汉子你踩我的脚,我撞你的腰,很快就乱了队形。      人堆里某只胖子终于失重,“扑通”一声坐倒在地,连带着撞翻了一众人——   “哎哟!谁啃我屁股?!”   “嘶——,娘老子的,你踢着我裤裆了!”江南的小巷子大多由青石铺就,可不比他们老家到处松松软软,当下各个疼得龇牙咧嘴、屁股开花。      好个傻妞,竟然敢玩儿老子,看今晚弄不死你!老奎踹了胖子一脚,恶狠狠吐出一口唾沫。大凉国皇帝廉政爱民,强卖人口在中原可是要判刑的,若明了冲过去抓她,她一声尖叫定将那巡夜的小差官引来;顶好就是趁她不注意时,大麻袋往脑袋上突然一蒙,扛了她就跑。反正她没人疼没人,还是一傻货,丢了也不会有什么人惦记。   因怕动作过大引来周围住户,当下也只得继续僵尸般左右僵跳着,只待那傻子蹦久了晕了脑袋,好一把冲过去将她擒下。      可是春儿却停了动作,不跳了。雨点越来越大,老鼠精们似乎没先前那么紧凑了,歪歪扭扭跟不上节拍啊,不好玩。又听一旁小楼上传出一声粗嘎嗓音,像有浓痰卡在喉咙里似的,黏黏腻腻十分恶心。   “该死个婆娘,还不快去倒洗脚水!”   “来了来了,反正下雨,干脆一盆子泼下去便是。” 有妇人的声音由远及近,然后二楼窗户“吱呀——”一声打开来。      “危险啊,后面的老鼠你们千万别过来!”春儿赶紧大跑一段,向后高声提醒。      老叔?日/她个傻货,老子今年明明才二十九!老奎甚没脸面,朝伙计们愤然一挥手,杀将将冲了上去:“被那娘们看穿了!兄弟们不要大意的上,千万别让她跑出了巷子!”   只那步子方才迈出几步,“哗啦——”,二楼却泼下来一大盆热水,似乎长了眼睛般,将他劈头盖脸上下严严冲了个通透。      “一窝子邋遢鬼!大热天几天不洗脚就算了,还要父子四人共洗一个盆,啧啧,臭死个人!”有半老妇人聒噪埋怨,又丢下来两双破袜子,头巾般乖乖贴在了他的光头上。      洗脚水?四个人!老奎粗脸一抽,“啪嗒——”脚下却又一滑,顿时两片屁股便如撕裂般剧痛起来。奈何他脑筋太直,偏还要很不甘心地抹下袜子在鼻间闻了闻——乖乖,果然巨臭无比!还有点臭豆腐的味道!   天王老子的,卖女人多少年,第一次被个傻子这么耍,还有没有天理了!老奎气得肺都快要爆炸:“都、都给老子冲过去,绑了那妖精!!今晚不睡/烂她老子誓不罢休!”      “哦呀呀~~这位壮士好眼光,我家娘子确实是个小妖精……”白墙上忽然轻轻跃下一名青衣男子,二十三四年纪,手握黑布小竹伞,瘦高身材,古铜肌肤,狐眼薄唇。那一副俊逸风流之相,登时让伙计里若干好男风者楞了一楞。      沈七看得了然,心中得意,狐狸眸子弯弯接着道:“不过呢~~,想睡我女人,壮士你……可得先问问我这做相公的乐意不乐意了?”      “切~~小子喂,同我奎爷爷斗,你还少了十年功夫!识相的赶紧走开,小心剁了你命/根。”老奎不屑理之,巷子虽然黑蒙蒙看不清楚,可那傻妞的男人他是见过的,长着两撇歪歪长胡,狡猾得像只老狐狸。初来那几天,他们一伙人被他花言巧语,骗着买下十来瓶据说能一夜十炮的上等春/药,丢了三百两银票不说,险些还被马县令抓进牢子关了起来,便是一辈子他都忘不了这个仇。      只当是个贪玩的紈夸子弟,当下拍拍屁股站起来,那厢已经有伙计把活蹦乱跳的春儿小鸡般捏了过来。小娘子胸脯一起一伏软绵绵的,看着就想虐她,老奎大手一扯,就要去扯春儿胸前小扣:“也罢,最是无用穷书生,今天老子就让你见识见识我们大漠男儿的雄风!”      “呵呵~~”沈七勾唇坏笑,从怀中掏出一面红花小帕在鼻尖闻了闻,作惆怅状道:“原寻思着娘子不在,出来吃吃野味,不想还有人惦记着我二弟~~无趣无趣~~”说着便将手中香帕子往人堆里一丢。      却是扑鼻的脂粉香味,还掺杂着淡淡奶香儿,一众饿了几天的粗壮汉子不由用力吸了吸——啊呀呀~~甚好闻啊~~~      老奎却顾不上这些,小娘子鲤鱼般挣扎得起劲,盈盈细腰一扭一扭的,看得他压抑了几天的欲/火越发升腾,此刻的他早忘却老大白日嘱咐,鲜红裤带一扯,就要去掏那里头的滚烫宝贝。   只那大手往下一摸,浑身却硬了……不该啊不该,方才还是硬邦邦的呢!   百般不可置信的又往下掏了掏,竟然还是软的!正要骂,那宝贝却又忽然像被千万只虫蚁在叮着咬着一般,奇痛奇痒,啄得他只恨不得一刀子下去将它剁了个干净。      “哎哟哎哟~~痒死老子咯喂~!!”周围一众绑匪也早已个个捂着裤裆狂犬般跳将起来。      “哗啦——”天空突然掠去一道闪电,黑蒙天空瞬间亮如白昼。   老奎瞟了瞟地上刺目的红花小帕,再抬眼看了看面前的清俊男子,那狐狸般狡黠的单眼皮眸子怎么忽然好熟悉?……格老子的,竟然又是那老骗子!   只恨苍天不公蒙了他双眼,当下扑通一声两片屁股啪嗒着地,顿失了知觉。      “嘿嘿,阁下雄风不雄风我不知,不过~~动我老七女人者,下场便只有这么一个……”沈七踢去脚尖一只破麻袋,想了想,又万般热心地添上一句道:“哦,对了~~在下自认医术尚可,各位若需医治隐/疾,富翔楼外卜算摊子寻来便是。念在一场交情,银子什么的,好说~~”   口中说着,颀长身影悠悠掉转,又朝身后傻妞挑了挑手指头,一双狐狸眸子弯弯,语气竟破天荒的甚是温柔:“娘子过来,为夫这便带你回家去。”       第24章 沈七从良 ...   沈七颀长身影悠悠掉转,又朝身后傻妞挑了挑手指头,语气竟破天荒的甚是温柔:“娘子过来,为夫这便带你回家去。”      “不用了沈七,我自己可以走。”春儿拍掉身上雨水,斜斜瞄了瞄沈七,见他膝盖处皱巴巴,肘关节那里还沾了不少土……定是猫在墙角监视自己了,真可怕,当下步子颠颠就要跑路。   小小的身子却被从身后大力一拽,拽进一面温热的胸膛。      “傻丫头,真是不给为夫面子~~”沈七宠溺捏了捏春儿小翘鼻子,大手掠过绣花小伞向空中一扬。明明动作十分轻飘,那伞却在几丈外“啪嗒”一声落了地,瞬间散了骨。      啧啧,这得有多大的力气啊?春儿脊背凉了凉,暗暗离开沈七一掌宽的距离。      “我的女人,只能遮我的伞。走吧。”沈七狐狸眸子一瞥,偏偏只作不知,低下头眉眼弯弯继续温柔笑。      明明笑得春风明媚,暗夜下春儿却只见得一口白牙森森,狼一般的闪着寒光。好汉不吃眼前亏,春儿赶紧乖乖点头:“恩,知道了沈七。”   那厢沈七早已迈开大步往巷口方向走。他的个高腿长,走得十分之快,春儿只得在后头碎步颠颠小跑开来,不过才出了巷子,刚烘洗干净的小裙便湿嗒嗒挂满了雨水。      “哈嘁——”春儿哆嗦着打了个喷嚏,不走了。      沈七步子疾疾走了一段,想是才发现身边空落,便悠然回过头来。漫天大雨翩飞,那小不点儿果然在路口可怜兮兮的淋着雨呢,像只落了水的小狐狸。精致的嘴角忍不住向上勾了勾,大步走回来,晕出一脸自责道:“看我,平日一个人走路太快,倒把自家娘子给忘了。”   说着又弯下腰,指了指后背:“上来吧,为夫背你走。”      “哗啦——”天空又是一道刺目闪电,那雨下得更大了。远处汉子们的叫声如鬼哭狼嚎一般越发凄厉,春儿冷不住打了个寒颤,忽然觉得今晚的沈七可怕得不行,不是“娘子”就是“为夫”,还笑得那么恐怖。   “哈嘁——”春儿忍不住又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弱弱向后退开几步:“沈七,你是不是又下毒害人了?”      沈七不答,见她越发哆嗦得厉害,向来红润的小唇也青紫一片。本是溢满笑意的双眸不由黯了黯,大手一伸,将那小小的身子强往背上一拎:“拿着伞,抓好了。”      胸前瞬间一片温热,沈七的身子永远那么暖和。春儿握着伞,满腹狐疑的探过脑袋看了看沈七,见他虽嘴角弯弯笑着,两道剑眉却锁得紧紧,表情十分矛盾,赶紧伸手覆上他的额头道:“沈七,你是不是生病发烧了?”      “哼……没有。”小而冰凉的手指抚在额头上,那么小心却又那么温柔,沈七勾起嘴角轻叱着,莫名又觉恼火得不行,抓过春儿小手在嘴边亲了亲:“看着瘦丁丁的,倒是挺重,以后可不许再吃那么多,小心我背不动。”   口中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修长的身子略微僵了僵,那步子便迈得更快了。      一把竹骨小伞撑两个人似乎有些拥挤,大雨滂沱,沈七的肩膀很宽,手臂上不知何时早已沾了星星雨点。春儿赶紧把伞往沈七面前推了推,却又被他摇了回来。   “别闹。把伞撑好了,仔细淋着你后背。”      好体贴啊。春儿想,坏沈七今晚一定又想出什么新招数折磨自己了,不然为什么忽然这么积极?得小心些为妙。暗暗思忖着应对招数,可是她的脑袋却越来越沉,根本不听使唤了,全身也像背了大石头般一点力气也没有。   “沈七,回去我给你做饭吃。”春儿艰难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便靠在沈七的肩头上睡了过去。      一路无话,小夫妻俩很快就回了家。   院子里本就坑坑洼洼到处是洞,一下雨便倒处积水成塘,沈七像没看见一般,呼啦呼啦踩过去,竟是径自往卧房里头走。      “啪——”春儿迷糊间只觉身子一起一落,似乎被扔进一只热气腾腾的大浴盆里,一道滚烫的身子紧贴而来,抱着自己的肩膀“春儿、春儿”的直叫唤,接着“撕拉”一声像是衣裳被撕裂开的声音……再后面,她便什么也记不得了。      ————————      沈七变了。更确切的说,春儿觉得沈七是着了魔障。      比如那天晚上春儿淋了雨,发了烧,躺在小床上动也动弹不得,沈七便撂下摊子,鞍前马后、端茶送水伺候了她足足三天三夜,整个人瘦下去好一大圈。   春儿内疚,病好后决定每日多加了他五个铜板的伙食,他却大义凛然挡了回来,并抑扬顿挫地拍胸脯道:“为娘子服务,为夫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又比如前天,沈七在外头赚了十六两八钱银子,也不偷偷在后门挖洞掩埋了,而是一分不留的全掏给自己保管。不仅上缴了银子,他还特特给她买了一块粉紫色的上等衣料做衣服,口口声声道:“娘子穿得好吃得香,是为夫最大的幸福。”   惊得她掉了一身鸡皮疙瘩。      再比如现在,太阳公公才刚刚爬上山头,小院子里便传来“吱嘎吱嘎”锯木头的声音,吵得整条巷子如死了人一般凄厉声声。   春儿被吵得睡不着,只得猫在窗口打瞌睡。不大的院子昨日被沈七不知哪儿弄来一筐小石子,填得平平坦坦,此刻那平坦的地面上摆着一张高板凳,某个着了魔障的男子正袖子高挽打了鸡血一般锯着旧木板。想是锯了许久,一条宽松黑色长裤上星星点点尽是木灰子,古铜色的肌肤上也早已布满一片细密汗珠,只他却嘴角弯弯,笑得十分欢乐。      “沈七。”春儿“吱呀”一声打开窗户,准备让他停下去做饭。   “啊~~,嘶——”那道瘦高的身影却忽然一顿,本使得十分顺手的锯子“啪嗒”落了地,一只修长手指抬至半空,指尖处竟是一道殷红血液汩汩溢出。   可那受伤者却似乎一点也不见疼,两只狐狸眸子弯弯,咧开满口白牙笑得万般幸福道:“为娘子受伤,为夫三生有幸也。”      看得春儿浑身毛孔不由缩了缩。春儿觉得沈七病得越发严重了,赶紧“哧溜”一声滑下床,摸着脑袋轻声问:“沈七,你……你要不要吃点药?”      “娘子早~~请叫我阿七。”沈七孩子般吮着手指回过头来,嘴边挂着一撇鲜红,两眼水汪汪幽怨如那夜半鬼叉:“娘子,你为何近日总咒为夫生病?”      “呃……”春儿赶紧抬头看天,自己已经是个傻子了,要是沈七再变成傻子,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呀?   记得桃花镇曾经也有个癫葩,阿公说对待癫葩要好言好语,千万不能去刺激,否则病情越发不堪。于是春儿挠了挠手心,好言好语道:“那个……阿七,你在做些什么?”      “锯木头。修橱柜。”沈七展颜憨笑,修长手臂一扬,卷起锯子在空气中悠哉悠哉划了划。那锋利的锯齿在阳光下打出寒光阵阵,就如他那此刻笑颜上的两排森森白牙。      春儿小身板抖了抖,扭身躲去厨房。果然厨房里断了一只腿的桌子和板凳都被修好了,板凳上还安了个靠背,连磕磕巴巴的桌面也被他推得十分光滑,像新制一般。   从前每次叫他修,他不是出恭就是出摊,万般借口开溜,如今一病倒是积极不少,不仅填了小院,厨房也修好了。恩,终归还有一点小安慰,春儿如此安慰着,便“啪嗒”往凳上一坐。   不想,“嘶拉”一声,靠背却倒了,连带着桌腿也“吱吱嘎嘎”直摇晃,像地震一般。      呃,还不如不修呢,春儿嘴角抽抽怜悯之。   饭桌上摆着面条,想是煮了许久,浆糊一般黏成一团,连葱花也变成了黑色。终究小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响,忍不住还是取下筷子尝了一口,啧啧,咸得发苦啊!沈七病了以后,连做饭也越来越难吃了。   皱着小眉头正准备倒掉,那厢沈七却拿着几颗钉子、木栓,颀长身影翩翩然走了进来。青裳一撂,俯身在春儿光洁的额头上宠溺亲了一亲:“娘子~~~,为夫做的爱心早餐可还满意?”      眼看着钉子就要生生戳到脸上,春儿赶紧闭上眼睛一口气囫囵吞了下去:“满意,满意,好吃。”   “嘿嘿~~满意就好,满意就好。为人夫者辛苦点没关系,但求娘子开心和乐。”沈七这才笑着挺直腰板,一阵“吭吭呛呛”后便在橱柜上嵌了一个崭新小门,挥着寒光闪闪的小锯子道:“怎样?娘子,为夫技术还好吧?”      “恩、恩。阿七,你可以改行做木匠。”春儿摸了摸那摇摇欲坠的小门板,挪着步子弱弱往门外溜。听说杏花村有个瘸腿老大夫看疯病手到病除,便是不治病,去咨询下也好,反正不花银子。      “嘿嘿~~,做木匠能够让娘子顿顿吃肉么?可还别小瞧了你相公,小时候爷可是我们京……”受了夸奖的沈七十分自得,狐狸眸子弯弯笑得如同一个纯真孩童,因见对面春儿眼睛瞬间亮了亮,那话锋却忽然一转,又谦虚道:“算了算了,在娘子面前,为夫可不能显摆。”   口中说着,又拿了扫帚去扫地。      门外王香花挺着大肚子嗓门咧咧走进来:“哟,沈七相公在忙呢?你这就对咯,咱八公县的男人可都这么疼老婆的。近日大家都说你表现不错,继续继续诶!”   又朝春儿挥着胳膊道:“春儿你真是福气,相公又能赚钱又疼老婆,不比我们大壮,光知道使力不会赚银子。对了,我昨日裁了些布头,奈何月份足了,怎么也坐不住,你若是得空,帮我绣些小花样可好?”      “好。”春儿小嘴抿抿眉头皱皱,笑得十分苦:“……我家阿七是很好,就是有时候疯起来……”      “娘子!”院子当中忽然一声凄厉大吼,打雷一般截了话头。吓得二人浑身抖了一抖,抖得春儿一瞬间忘了下半句话,挠着手心回过头去,却是嘴角弯弯、纯真俊逸的沈七爷。      “嘿嘿~~娘子,锅里还热着鸡蛋呢,娘子快去吃~~”沈七白牙森森憨厚笑,言语十分诚恳,软趴趴如那冬日暖被:   “香花大姐说的极是~~~从前是我不懂事,欺负了春儿,亏得姐姐处处提点,沈七方才大悟,取个傻子真是几辈子也修不来的福分,能吃能睡,还生得如此美丽多娇~~   娘子啊,今日请听你相公作誓一言,那曾经欺负过的已是弥补不回,只盼日后阿七一颗赤果果真心能换回娘子原谅,但凡娘子过得滋润些、快活些,便不枉我如此流血流汗了,呜呼……”   口中说着,又弱弱抬起了受伤的小指头,狐狸眸子眨巴眨巴,竟委屈得红蒙蒙一片。      不大的院子静谧如斯,只见得他一道青衣随风翩翩乱舞,素白手指抚额,磁性嗓音哽咽,万般苍凉。   如此俊逸洒脱的风流小子,竟然能为老婆流泪,啧啧,太不容易了。王香花从袖中掏出小帕,拼命拭着眼角,感动得言不成句:“如此就好,如此就好啊。我家大壮但凡有你沈七相公半分自省,我也就不白白给他辛苦生下七个闺女了。春、春儿,快快应下你相公吧~~人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沈七虽曾经骗了你、虐了你,现下改了,你日后可不能、不能嫉恨他啊~~啧啧,可怜死个人~~~”   说着,便拽着春儿小小的身子朝凄凉悲楚的沈七扔了过去。      可怜春儿身板瘦小,轻轻一栽,便栽进了那道暖暖怀抱。   熟悉的大手在腰上大力一环,春儿抬起头,耀眼阳光下,她忽然看到有只狐狸在天上飘啊飘,春儿想,她该做点什么才能让他露出尾巴呢? 第25章 五好相公+小荷勾/引 ...   人闲了嘴碎,八公县近日忽然掀起的一条特大新闻,更确切点说,应该是绯闻——      绯闻源自某过了气的花魁兼老鸨酒后“不慎”吐真言。据老鸨亲眼目睹,那悦香阁美得不可方物的木姬小姐原是百合人士,平日不见她来月事,亦百般说服她卖身不成,归根结底都因她好女风;而那与之赤/裸/相亲、同榻共枕者,则更为惊爆眼球,竟是禾家既克夫又呆傻的三闺女禾春儿!      却说四邻八县这上百年来,大到青阳州小到杏花村,好男风者向来不在少数,远者如州上的老秦员外、黄乡绅、李老学究,年轻时就明了保养小倌;近的如县太爷的宝贝儿子马翰文,那是全县无人不知的男女通吃货色;还有禾家英俊儒雅、二十五岁不娶妻且毫无绯闻的表少爷杨鸣远,传言也是隐匿着的攻。众多男风爱好者不可细数,却唯独没有听说过哪个女子喜百合。      是以,为防止老鸨故意扇风造事,有好事者便特特花了上千两银子上门亲口打探,以求确认。小木姬本人对此笑而不语,末了,只淡淡给出一言:“那丫头一身皮肤倒是极好。”自此,便开始每日谴人定时往春儿的小院送粽子。   啧啧,默认等于承认,何况你如此殷勤讨好?好在,小木姬自来美得难分阴阳,男女皆爱,人们对此也甚是宽容和理解。      只傻妞春儿一时间便成了男人嫉妒、女人羡慕的风云人物。八公县私下暗暗掀起一股呆傻潮,结了婚的妇女时兴款式极简单的小圆髻;姑娘们开始淡妆素裹并喜挠手心木呆笑;男人们,则流行穿起了水红色的贴身小裳。      苦却苦了身为相公的卜算沈七。沈七如今无论走到哪儿都被人戳脊梁骨,有人崇拜之,表示身为小木姬相好之人的相公,是件至高荣幸之事;有人同情之,一个男人看不好自己老婆,反被旁的女人拐了去,还不如找颗歪脖子吊死;有妒忌者则暗地磨牙,沈七必是自己看上了那仙女,得之不成,便使计让傻妞曲线求/欢。   众说纷纭。      奈何当事人沈七却脸皮堪比铜墙厚,如没听见一般,继续每天眉眼弯弯大街上算着卦。于是乎,坊间堵坊里便渐渐押开了赌注,大半数人赌傻妞不出两月,必弃沈七爬上木姬仙子的床;小半数心地善良者,则昧着良心赌沈七必用真情挽回娘子之心。      那厢男女老少八卦日盛,春儿本人对此却无甚不适,为了揪出沈七的狐狸尾巴,她少不隔三差五跑去悦香阁听曲求经。然而,事实很残酷的证明,沈七是没有尾巴的。戴了绿皮帽子的沈七不仅没有将她揪起来挂在树上打,反倒对她日复一复的体贴起来。      却说春儿自发烧那夜后,时常晨起时两腿酸软、肌肤淤紫、小唇红肿。体贴娘子身体不适,这日,沈七便将满院子的大小母鸡全杀光了,修长手臂乱舞,在将二鸡凌迟数刀后,沈七将一只老的炖了汤、一只小的切成细丁丁预备干炒。      不大的厨房里,春儿悠哉喝着老母鸡汤,眯眼看沈七腰扎小围裙、头包花头巾奋力炒着小母鸡。沈七臂长力大,龇牙森森炒得铁锅“铿锵”直响,眼看白/嫩嫩的小母鸡都快被炒成黑木耳了,怕他心中暗藏嫉恨,不甚走火入魔,春儿忙惴惴道:“……阿七,男人和女人结了发叫夫妻,那女人和女人结了发叫什么?”      “吭——”铁铲瞬间一顿,溅起数颗金星。沈七抹了抹满脸锅灰,往小母鸡上撒下一大把胡椒面,精致嘴角弯弯,笑得甚是温柔:“这个~~,必定是姐妹了。”      “哦,”春儿点点头,又问:“那结了发,脱了衣服睡觉的两个女人,又叫什么?”      “刮当”铁铲的木把手忽然断了,半壶盐不慎翻进锅里。沈七嘴角抽了抽,往锅里倒下一碗火红火红的辣椒水,狐狸眸子弯弯如若纯真孩童:“母女……娘子,成年女人光身子一起睡觉,是会长痔疮的。”   口中万般诚恳着,又将那焦黑的鸡丁盛出满满一钵道:“娘子时常听那老/婊弹琴养性,为夫心中甚是感激。左右你也白吃了人家那么多粽子,这钵‘千刀万剐小鸡丁’,你便拿去送她吧,也当是为夫廖表点心意。”      难得沈七主动送人吃食,春儿心中甚安慰。一钵滚烫鸡丁递至眸下,春儿瞄了瞄沈七两排白牙,再一看他腰件那把明晃晃的杀鸡刀,虽然炒得黑如木炭,闻着酸酸辣辣倒是挺香,当下两手一捧小步颠颠就来了悦香阁。      悦香阁里,小木姬一袭月白纱质夏长裳,半靠松香软榻,正悠然修着手指甲,见春儿来,慵懒起身一笑,一众丫鬟便暧昧笑着各个退了出去。   小木姬抚额,淡含笑如春风:“来了么~?”      “来了。小母鸡,这个‘千刀万剐小鸡丁’送给你。”春儿木呆呆点了点头,将鸡肉一递,坐等小母鸡生气。如果小母鸡生气,沈七就是赤果果的报复,他就一定藏着狐狸尾巴。      哪想小木姬却双眸一亮。   倒是第一次见这丫头主动送自己吃食,小木姬心中甚欢喜,掂起筷子轻尝了一口,柳叶眉深深一拧一皱,嘴角抽了抽。   春儿一瞬紧张,拽紧小拳两眼水汪汪。   小木姬却又眉眼弯弯赞道:“呵,美味~~,味道是极好。”当下速速命人将余下的鸡丁装入西域琉璃瓶里,决定将春儿的第一份礼物保存下来每日观赏之。      临走时,春儿拎着小母鸡赠的一只“人/尽/可/夫小翠鸟”,心里默默有些动摇:也许,小木姬口味有些独特。   虽然那小翠鸟当日就被沈七拔了毛,烤熟了吃掉,但春儿自此却得出一个结论:沈七如今心胸宽广,不再胡乱害人,有进步。   心中欢喜。继而她又发现,沈七不仅不胡乱害人了,他还视金钱如粪土。      因知晓春儿与小木姬的亲密关系,如今青阳州附近的紈夸子弟为了讨好仙子,少不得时常送些衣料首饰与春儿攀攀关系。春儿对于这些礼物,受之迷糊,便悉数退给了小木姬,并老老实实写上各家公子姓名;然,小木姬却回回将礼物双倍退回,并委婉附言之“既已结过发,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      眼看着一堆只看不中用的绫罗绸缎堆得满床都是,春儿对此甚发愁,沈七却长袖一挽,一日内便将它们悉数解决了个干净。   比如那件红狐狸毛披风,沈七将它送了患风湿的90岁梅大娘,只收她二只白萝卜;又将两只坠红珠的精致小银铃,免费安在李老瞎子的拐杖上引路;一颗百年老参,送了隔壁王香花的老爹过生辰……只恨不得所有小母鸡的礼物都在眼前消失无影。      沈七道:“千斤散尽还复来,钱财乃身外之物,不能让这些身外之物挡了娘子睡觉的床。”并笑眸弯弯送了她一件蚕丝小兜兜,逼着她每晚睡前必穿上。   虽小兜兜太薄,第二日睡醒后少不得又两腿发软,小唇肿肿,春儿却又验证了一点:人的本性难移,沈七既色心不改,必然没有装狐狸。   于是乎,沈七的尾巴又被划去了一条。      不仅如此,沈七还爱国爱民,辅助官府破了个跨国大案。      八公县在马大炮的残暴治理下,向来太平和乐,虽偷人爬墙的事儿不少,平日里事关人命的案子却几年难得一见。然前些日,不少人家的闺女却莫名其妙失踪了。      马大炮为此急破了头,那些失踪的闺女不是傻子便是瞎子,要么就是哑巴,根本无处打听。正愁得不行时,忽然某个雨夜,官差却抓来几个外族龌龊大汉。大汉们个个捂着裤裆在大街上活蹦乱跳,那裤裆里的玩意一会儿硬一会儿软,见着姑娘就冲上去乱抱乱啃耍流氓,严重扰乱百姓安宁。   马大炮怒极,狠狠打了各人八十大板,再严刑一拷,却原是多年在中原贩卖人口的大团伙,皆因被沈七算出来头、下了迷药,这才误打误撞抓进了衙门。      马大炮一举破下大案,得了上司褒奖,少不得将沈七做好事不留名的英雄事迹好一番表彰。那找回亲人的乡民便合伙凑银子,抬了面“神机妙算”的大匾将将送上门。   是以,沈七一时又成了正义的化身。一连串好人好事下来,那先头倒向小木姬身边的人,又渐渐改向他靠拢了。      春儿欣慰的发现,沈七如今虽街头巷尾名声大好,却一点也不侍宠而骄,对自己反倒越发专一起来。   从前他两撇胡子还在的时候,出门必定不和自己同道走,唯恐别人笑他娶个傻妞;且无论胖瘦高矮,但凡女人见他,他都狐狸眸子弯弯抛媚眼笑,美其名曰“扩散人气,好赚银子”。可是这些日子以来,沈七但凡出门必定带她,手牵着手、目不斜视不说,还绝不多看旁的傻妇傻姑一眼。      众多残酷的事实表明,沈七屁股后面是没有狐狸尾巴的,春儿心中甚欢喜。只是,有一点她却十分发愁,那就是她从未谋面的情敌——小翠。      眼看着日头都要爬上山岗,可是床上某人却还捧着小木姬送她的那只白狐狸毛小玉簪,口中“小翠、小翠”念念有词着,那割肉一般的眼神就跟别人欠了他一万两银子一般。   唯恐他相思成病,春儿只得道:“沈七……我胖子爹爹家有两个小翠,如果你实在想念,不然、不然我去问爹爹要了来,借你玩两天可好?”      “不要。此小翠非彼小翠也~~~”沈七头也不抬,翻个身继续囔囔碎语,一双狭长狐狸眸子眯眯,眼里竟是酸楚惆怅:“娘子好自私,自家和青楼女子搞私情,还不许我想想旧情人~~      不想,话音才落,门外却传来一声清脆嗓音:“公子~~可是在叫奴家?”那么柔软的。   春儿一喜,是小翠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新章 小荷勾/引 小翠粉衣绿裙,盈盈袅袅立在门外,虽小尖脸猫眼圆嘴,一副平踏面相,肤色却是挺白。此刻那白脸上莫名泛着淡淡粉晕,一双眼睛抬起来又低下去,娇羞得不行。 她是才来的,小院不大,那薄薄的砖墙隔音十分不好,里头一方言语她听得明白。平日小姐总戳她脑门骂她骚、骂她丑,怎么也想不到,当日不过在后花园见过沈相公一次,他竟能心心念念将自己记得这般牢,自然是出乎意料的欣喜。 春儿步子颠颠出了房门,见到的便是一张粉白相间十分羞涩的小尖脸。抿了抿小嘴,有些扫兴,其实她是想将老王管家的五岁干闺女小翠借来的,小丫头脸蛋圆圆像只红苹果,最爱学大人说话,可爱得不行。 春儿抬头看天,问:“小翠,你是来找我相公的么?” “是……,”小翠嘴角弯弯服了服腰,因见身旁王管家狠狠瞪了自己一眼,赶紧又添上一句道:“是、是我们小姐要找。” 她是杜小荷从青楼跟来的女婢,故而唤她“小姐”。杜小荷虽年纪小小,心眼却是十分多,唯恐带个漂亮丫头将来被翘了墙角,这才特特挑下她这个普通货色。 “哦,什么事?我夫君很累,睡着了。”春儿皱皱小眉,眼前浮出那日后花园小荷姨娘手拂香帕,调戏沈七的一副风/骚作派。 那厢一旁老王管家见吃了闭门羹,赶紧哈着老腰腆笑道:“诶诶~~是、是这样的三小姐~~~小太太近日常夜半噩梦,心慌难寐,老、老爷唯恐她着了什么妖障,这才让请三姑爷去屋里看看,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好趁早化了它去~~~” 老王说着,一双细眼便向院外瞟瞟,又踮起脚尖向屋里抬高了声音道:“三姑爷~~三姑爷可在家?” “在。不去。”床上沈七继续迷恋着那一小撮白狐狸毛,头也不抬。对杜小荷那圆团团的骚狐狸精他可没兴趣。 “七相公~~奴家求求你了,我家小姐近日情况糟糕得不行呢~~”听闻里头沉闷声响,小翠小脸一红,占着沈七对她的好感软语求情道。 那声音软得如化开了的蜜。听得老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打你个死丫头,不分尊卑!七相公是你能喊的么?”老王管家叱了一句,又越过春儿往床上“咚——”一声扔去几颗碎银,谄媚笑:“嘿嘿~~烦请三姑爷辛苦跑一趟则个~~” 沈七不语,一双狭长眸子却斜斜向那银子瞄了瞄,白灿灿的,闪着光,似乎有那么七八两。 当下那修长的背影便微微动了动,声音万般慵懒道:“啧啧~~,我神机妙算沈七爷,大老远跑去城南一趟,竟只值这点银子?……还不够我家娘子两只鸡腿钱。” 说着,便掂起银子朝门外老王不屑扔去。 老王手钝接不住,几颗碎银被扔得满地打滚,滚得四只小鹅崽“嘎嘎嘎嘎”直交换。老王甚无奈,跟着鹅屁股后面边捡银子,边将细眼又往院外瞟了瞟。 那破旧茶色木门后便弱弱伸出两个胖指头,有粗嘎嗓门压低了声道:“两个……最多再给他两个……” 老王眼花看不清,只将那胖手看成一个团,只得下了狠心向房门扔去两颗银元宝:“是,是小人思想不周~~这二十、二十两还请七爷笑纳~~烦请跑一趟则个~~” “好说~~”二十两银子掂在手心,确实有些分量,沈七这才悠哉悠哉从床上爬了起来,因见傻妞儿小嘴嘟得老高,便又好笑伸手捏了捏:“嘿嘿~~,多吃点醋可白皮肤。乖乖在家,等着相公我回来给你买肉吃~~” 一双狐狸眸子弯弯笑得十分狡黠,自在前头走开去。 屋檐下,春儿只见得一道青衣背影左摇摇右晃晃,眨眼便消失在院门后。撅着小嘴,正要转身回厨房,角落里又刺猬般探出来一颗硕大脑袋,那脑袋上一双精光小眼向院落仔细扫了扫,见无人,方才腆着大肚子赤溜哧溜跑进来:“乖乖~~~可把那小狐狸弄走了!” 却是手提二只新鲜肉粽的老财主禾大富。 禾大富一身长胸大白褂,眉毛弯弯小眼眯眯,语气出奇的好:“嘿嘿~~~今日天气好,方才去乡下放账,顺道路过来看看闺女~~~不想快三月不见,丫头你倒是气色越发不错了~~”说着便将粽子往春儿手上暖暖一递,磨着掌心装模作样四处打量起来。 两只眼睛咕噜噜,这看看,那摸摸,一会嫌弃厨房小了,一会又夸院子修得不错;一会骂沈七不懂生活,把小木姬的礼物散了个干净,也不懂给闺女留几件好首饰;一会又夸他大肚,容得了旁的女人。反正三句两句总不离个“小木姬”。 屋檐下春儿只见得一张硕大老嘴“扒拉扒拉”唱着戏,瞌睡得不行,只得打了个哈欠道:“胖子爹爹,你求小母鸡有什么事?” 禾大富闻言,那巨肥的身板僵僵一顿,斜眼见闺女就要将两只粽子吃完,赶紧谄媚笑道:“嘿嘿~~嘿嘿,宝贝闺女嫁了算命先生,倒是聪明了不少。怎么才见爹爹来,就知道爹爹有事了?没枉老子自小那般疼你。” “哦。”春儿将粽子皮一扔,准备回房睡觉。 臭丫头,真不给面子! 财主爷嘴角抽抽甚是尴尬,想了想也觉这话说出来有点昧良心,索性也就不装了,拽住春儿道:“那个~~过上些日子,是老爹我五十寿辰……去年马大炮那王八蛋请了州上当红花旦小杨柳,得意得不行,今年老子就想请人小木姬过来弹上几首曲子助助兴,闺女你看这事儿……” 一颗滚圆的西瓜肚在春儿跟前左晃晃、右晃晃,十分难受,春儿眨巴眨巴眼睛抬头看天,盛夏的天空阳光烈烈,照得人头晕。小木姬那样冰寒的身体…… 春儿挠着手心,果断拒绝道:“我不去。小母鸡不爱出门,她身体不好。” “啧啧~~看你心疼的,弹几首曲子又死不了人?丫头你也知道,马王八多少年压制老子,当年还差点抢了你妈去,亏得老子呕心呕血给弄了回来,不然能有你?这次寿辰要是比他弱了下风,以后少不得被他越发欺负,还连累你弟弟在外头抬不起脸面……乖女儿,那小木姬近日不是正迷着你么?你去求求人家,银子什么的都好说~~该给多少,老爹我照着给……翻倍给都行!” 禾大富龇着满口黄牙胡乱侃着,边说边拿一双精光老眼暗暗打量,不想却见那傻货如没听到一般,频频打着哈欠装瞌睡。该死的,方才老王那糊涂蛋错将二十两大银送了小狐狸,这会自己还割肉疼呢,可不能什么都没办成就打水漂了! 当下只得跺着脚,恶狠狠使出最后一招杀手锏道:“你娘那天也会下山来,要是不将小木姬请来,老子就把大门小门全都锁了,狗洞子都不让你进去!你自己看着办!”也不再罗嗦,拍拍屁股挺着大肚子,气汹汹就走了。 留下春儿木呆呆站在屋檐下,十分为难。掰着指头算一算,真真好几个月没见过娘亲了,最后一次见她是年前给她送米糕,可是她却把自己亲手做的米糕送了小尼姑,只让自己在墙跟上从白天坐到傍晚,一句话也不肯同她说就走了。 春儿想了想,又忽然不想睡觉了,取了盆子碎步颠颠就去江边洗衣服。 ———————— 禾家老宅里,沈七青衣翩翩跟着小翠一路亭台楼阁、回廊曲折,往后院方向走。 那小翠一路小腰袅袅,双眼含春在前头扭着步,只恨不得将自己忽然化作一条女蛇,将将缠到身后美男身上。 沈七何等人物,早将那点心思看得分明,心中虽鄙夷,也只当笑话一般看着,一双狐狸眸子邪魅上挑,十分之坏。 小翠怎知这些,见七相公对自己那般笑,只当他心中有意,自是越发盈盈袅袅得过分。好容易来到后院小阁前,一扇雕花红木小门轻推,刺目阳光下,只见得里头一片灰蒙黯淡。 “七相公~~奴家就送到这里了。”小翠福身,闻见男子身上一股清新味道,险些步子一错绊倒。 沈七勾唇,摇着鹅毛小扇悠然抬步跨进。小房里熏着香,满室红罗帷帐,窗门紧闭,微微有些闷,床上躺着个圆脸少妇,身覆薄毯半/裸/酥/胸,脸色虽略显苍白憔悴,只那樱桃小嘴却抹得鲜血一般通红通红。 沈七看了看,对这样老生常谈之计甚是无趣,转身去开门。 那厢身后人赶紧急急低唤:“七相公别走~~~”声音甜腻,软趴趴像被抽光了骨头。 “呵~~不是捉鬼么?我倒觉得像要抓奸/夫/淫/妇?”沈七挑扇回头,精致薄唇分明笑得如若春风,却又看得你像被扒光了一般无地自容。 平日见他对那傻妞万般调侃取笑,只当是个滑头的风流角色,竟从不知他还有这般冷冽一面。杜小荷微微有些发窘,忽然又想念起她的远郎来,杨鸣远待人虽心思颇多,却是真真温柔的;不比这算命先生,漠视群雄一般高傲。 当下委屈拽着胸口,撂开被子盈盈步下床:“七相公为何方才进来,就要出去~~” “嫌热。”沈七也不恼不急,自找了张凳子坐下,挑眉浅笑:“小姨娘这屋里倒是没鬼,不过心中却像藏了个鬼~~~嘿~~” “呵呀~~相公哪里话~~奴家便是心中有鬼,也是因那日见了你,百般舍放不下,这才心郁成疾了么~~”杜小荷却已然来到他身边,涂着一双鲜红丹寇的手指蛇般抚向沈七宽宽的肩膀,暧昧捏将起来,边捏边慢慢往脊背下方移。 她自小在妓院里头被训练着,男人身上哪些地方最容易被挑将起来,她最是知道。 灼热的气息在沈七耳旁喷洒着,浓艳脂粉香熏得人想呕。 美人计么?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角色。沈七厌烦挑去几只圆短手指,斜眼瞟了瞟那骚/妇宽松睡裙下的腰胯,干脆挑明道:“得~~不说爷家中候着清秀娇妻,对你从无一点兴趣;便是小姨娘这摸骨的技巧,也不及爷的二分火候。你若再使这些龌龊伎俩……” 口中说着,状似随意地掂起一盏青花茶壶往地上悠悠倒去。“兹——”干净的青砖地上赫然腾起一道红烟,“……哼,就别怪你肚子里的小东西性命不保。” 冷冷的话,吓得杜小荷猛然愣怔,一浓艳圆脸瞬间垮了下来。肚子里的冤家如今已有三个多月,再下去怕是藏不住,可恨那远郎近日越发躲着自己,竟是连面也不肯露上一个;本寻思着要挟这算命的帮衬自己一把,不想还没开始又被算穿。 当下心灰意冷,只觉孤苦伶仃空落无助,潸潸然泣道:“呜~~奴家真是好生命苦~~~生就贫寒人家,一碗米汤也喝不上,可怜哥哥又病,四岁上被卖去青楼,九岁还没长开便让黑心老鸨逼着破了身~~ 还、还以为嫁了老爷能过上好日子,不想老爷~~~呜呜~~~老爷他又这般惧内。想他如今年纪又老,我一弱女子无依无靠,若然是个女儿,在这样黑透了的大宅子里,少不得又是三小姐一般的下场……不,只、只怕连三小姐的下场还不如。只求……奴家只求公子开开恩,将我卜一卦,看看来日是生儿还是生女……若然是个女儿,奴家、奴家这便让她去了……” 杜小荷说着,忽然扑通一声跪下地,“砰砰砰——”就是三个大响头,再抬起时额上已是点点血迹。 沈七轻煽鹅毛小扇,一双狐狸眸子微微斜觑,看戏般将她好一番打量。因见她满面妆容被泪水蹭得孔雀般花绿,那花绿下的肌肤甚是苍白,此刻倒像个正经小妇,丁点风骚全无了。 毕竟也不过才是个十五岁的女人,经得起什么风雨?当下便道:“嘁~~早说不就是了,何必卖弄这些下作伎俩?不过~~我那算卦可是个骗人的伙计,这厢给你把把脉倒是可以。” 说着,便让她覆过手来。 杜小荷泣得圆润肩膀一抖一抖,因见沈七不像说笑,便也很规矩静静坐了下来。 …… 片刻后,沈七收了掌:“男孩。” “呵……”杜小荷脱力般松了一口气,两手掌心紧紧一握,忽然又蹦了一眶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谢谢!谢谢三姑爷!呜呜~~这个孩子若能活下,奴家定让他记您一辈子大恩大德!绝不食言!!” 说着,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忙急急站起从屉中取出几只珠宝首饰,双手递至沈七跟前道:“奴家是小妾……这些东西,也是好容易才存下的,虽说上不得台面,好赖送给三小姐做个小礼……只希望姑爷勿将今日这些说、说……” “得~~爷的女人若需要什么,爷自己买给她便是,这厢便告辞了。”沈七推回,那傻妞可不像旁的女人,给她珠宝不若直接给她买上几颗粽子。 忽然想到那妞的呆傻吃相,精致嘴角莫名便往上勾了勾,拂了下摆就要走。 杜小荷自然将他那副表情看在眼里,心中既羡慕有不甚酸楚,正要推门相送,“通——”门外却传来一声极细微响动。 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谁?是谁在外面?!” “小姐,是我~~”甜腻细软的声音,是小翠。 …… 这小翠,人长得万般平凡,声音倒是柔得能化人骨头。 第26章 县太爷有请 ...   盛夏的天气,午间最是闷热。好在江边绿树成荫,阵阵小风袭面而来,倒也凉快得紧。八公江有数千年历史,那江水冬季略干涸,夏季最为丰/润,是公子哥儿划船嬉戏的好场所,亦是坊间婆娘们调笑的好去处。      此刻江边大柳树下笑声阵阵,忽高忽低,一群洗衣淘米的妇人谈笑不亦乐乎,那角落青石板上却孤零蹲着一名红衣女子,白净肤色,小髻低垂安静洗着衣裳。沈七个高肩宽,件件衣裳都大得不行,她洗起来十分吃力,来来回回搓拧着,不稍一会那小小的鼻尖上就已布满一片细密汗珠。      生过孩子的婆娘们不怕害臊,谈的尽是男女之间的隐秘话题,不是谁家男人和谁家女人搞上,便是隔壁谁谁夜里头弄得动静大了。春儿听得糊涂,也不知如何插嘴,便只低头不语,时不时抬起头来冲大家乐呵一笑。      怎奈她这一副懵懂模样,反倒偏偏激起众人的好奇之心。虽说成亲三四个月,终究也还是个新媳妇,换成旁人家的闺女只怕听及方才一番露骨言辞,早便羞红脸蛋往回跑了,这闺女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因想到木姬仙子近日与她的各番暧昧传闻,众人便越发有心打探起来。      有泼辣点的老妇用手指弹了几点江水,滴滴溅到春儿脸上:“傻春儿,你近日可有些不对了啊,怎么小木姬看上你了,你却高傲起来不理我们了?”      春儿抬手擦掉满脸水,木愣愣道:“阿姆,我刚才在想我娘呢。”      众人“哧哧”笑开,那眼神里瞬间多了几层暧昧:“乖乖你个傻丫头,问你小木姬,你却想到你娘?难不成竟把那小木姬当成你娘去疼了么~~哈哈哈”   赤果果的玩笑话,让一众女人轰然笑起。      只当春儿无甚心眼,好哄,有私下恋慕小木姬的小嫂子便压低了声诱将道:“左右这里就咱几个要好的,春儿你听了这么久大伙的秘密,也该轮着你了。你便说说,小木姬当日和你同床都做了些什么吧?”      “对对,还有沈七相公一次能有多久?都说傻人有傻福,春儿你倒是好福气,男的女的好看的全让你占了去。先前看他胡子长长脸蛋黑黑像个中年先生,如今胡子一递,倒美得像个将军了,早知如此该把我三妹提前相了给他。”才生了孩子的李桂花一副惋惜模样。   看得众人纷纷戳指头过来:“啧啧,你那三妹像极马桃花,哪里比得上咱春儿?他娘可是当年桃花镇第一美人~~春儿,你倒是快说说,大伙都在看着你呢!”      什么叫一次能有多久啊?是吃小鹿鹿还是吃嘴嘴?春儿很为难,谁让刚才自己贪心听了她们秘密呢?眯眼想了想,便红着小脸摇头晃脑道:“反正是很久,吃完都肿了,然后……”      “然后什么?”一众妇人稀奇得瞪圆了眼睛。啧啧,肿了呢!那算命的得有多厉害!      那厢春儿却将衣服一拧,拧出一捧褪了色的青水,木呆呆吸了吸鼻子:“然后就睡着了。”      啊呀,没个让人扫兴——各人脸色瞬间一垮,那副模样倒似自家相公半途废了二弟一般颓然失落。      “扑哧~~”柳树后沈七忍不住一声浅笑,答得不错,平日见这妞儿万般蠢蛋,关键时刻倒没丢自己脸面。   虽被众人问及隐私,只他却不是个害羞角色,当下嘴角弯弯轻摇鹅毛小扇走了过来。修长身影飒爽翩翩,朝一众女人悠悠作揖道:“嫂嫂们好啊,我家娘子呆笨,让人笑话。”      那清隽五官上狐眸弯弯,甚是桀骜不羁,看得众婆子脸蛋一红。想到方才打问春儿那番话,也不知到底被他听去多少,只觉丢人得不行,赶紧个个捧着盆子散回家去。      沈七也不恼不留,提着一盒上等绿豆软糕,悠然行到青石板边,往傻妞身边一蹲,挑眉笑道:“嘿嘿~~娘子既然都睡着了,又怎么知道相公我吃了很久?”      一阵微风吹来,浓浓扑鼻脂粉味。沈七必然又与小荷姨娘调情了,春儿小嘴抿抿不理之,将他一件新制的青裳用力拧成粗绳。只她的手臂瘦弱无甚力气,拧得十分吃力,半晌才挤出几滴儿水。   眼看才拧的衣服一半又要往水里落去,沈七便挽起袖子接过,轻轻一拧,扔进了竹筐,作一副委屈状道:“娘子怎的好端端不理人家?”      坏沈七,让你弄这么臭的一身味道。春儿斜眼一眯,又拿起旁的衣服洗开来,反正就是不说话。      沈七无聊,侧目细细看着她,见她虽小嘴气呼呼撅得老高,眼睛却暗暗往他肩上胸前后背不断扫量,知她定是在他身上搜“罪证”,又觉十分好笑,今日才知傻子也会吃醋呢。   因想到方才杜小荷一番凄苦言辞——“来日定落个三小姐一般的下场,不,定比三小姐还要不堪。”忽然十分好奇到底有多不堪,故意将糕点往春儿嘴边温柔一递,寻了话道:“恩哼,娘子你从小长在那老宅子里么?”      春儿只做未闻,专注揉搓着床单,头也不抬。近日也不知怎么回事,床单脏得十分之快,点点滴滴的,十分难洗。怎奈那新鲜的糕点又恶劣地离嘴边近了近,还泛着绿豆的淡淡清香。   “坏沈七……”春儿咽了咽口水,扭头不去看,不想那绿豆竟将将塞进了嘴里:“……唔……我五岁就搬去乡下了。”      “嘿,吃货,有得吃还装?……必然在乡下吃了不少苦头吧?倒是挺可怜的。”沈七低头看了看床单,又似无意般转头去看不远处一只悠悠行来的红漆小船。      “一点也不可怜。桃花镇山美水美,连京城的人都往那里看桃花呢!而且阿公对我可好了,带我荡秋千,还烤小兔子给我吃。”春儿吃了糕点软了心肠,小嘴巴巴说着,却见沈七又不理自己了,便也住了动作跟着眯眼看去。      那红漆小船不大,却装修华丽,船前正立着一名绿衣短发美人,二十三左右年纪,金钗玉簪,红唇黛眉,水目含春,一件敞胸薄纱裙子衬得她丰满妖娆如同一只女蛇。   果然沈七色心不改,才当了几天君子又心痒痒了,春儿撅着小嘴正要训斥他好色,下一秒却又见那舱内帘布一掀,出来一名清秀白衣美少年,不过十六七年岁,脸上还带着干净稚气,十分温柔地揽住美人腰身低头进了船舱。      那少年春儿认识,是四弟俊熙。俊熙怎么会跟那么大年纪的女人在一起?春儿皱着眉头道:“沈七,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脂粉臭臭的女人?”      “嘁,酸丫头,你便是没涂脂粉,我不还照样吃你?”沈七闻言,狐狸眸子弯弯笑,边笑边又故意恶劣挑了挑她胸前小扣,坏坏道:“既然你说的那劳什子桃花镇那么美,改日带相公去去何如?”      “好。”春儿斜过一眼,湿嗒嗒的手赶紧往胸前一捂。她那个还没好呢,沈七再把她小鹿吃得又软又涨,月事又要多起来了。      “小气。”沈七叱着,口气倒是温柔下来:“你那弟弟小心被贼人给蒙了,改日我同他试探试探。对了,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你娘?可是死了?”      “坏人,我娘才没死!我娘长命百岁!”春儿嘟着小嘴豁然站起,她虽是个傻子,可是也最讨厌别人说她娘坏话。   抬了竹筐低头往回走,想了想,忍不住又眨着汪汪水眸去看沈七,那语气十分的羡慕:“……我娘生下我就不要我了,她说一看见我就不舒服。沈七你懒又不会做事,还这么坏,爹娘一定特别宠你对不对?”      不想沈七却眸子一黯,无赖般耸耸肩,勾唇戏谑道:“呵,娘子你虽娘亲不爱爹爹不喜,好赖却是能见着活人的……人都道我命硬,也就是你个傻妞才死皮赖脸要嫁我。走吧,改日陪你去那破乡下。”说着,便掠过春儿手中竹篮,自在前头悠然走开去。   那一道修长青裳随风翩翩乱舞,只觉人儿都能飘起来一般。      春儿木呆呆看着,片刻后也随在后头迈开了步。只心里却觉得很扫兴,她其实是想要个婆婆的,毕竟婆婆也是半个娘,可是每次想听沈七说说他家里的事,他却一字也不肯多说……一定是怕自己半年后随在屁股后面去找他,哼。   小巷子里,春儿抬高了嗓子道:“沈七,你前几天偷偷摸摸钻床底,是不是想偷我银子逃跑?”      “噗——”沈七宽宽的肩膀豁然顿了顿,好个蠢丫头!悠悠回过头来,斑驳树影下,春儿只见得他一副诚恳模样,眉眼弯弯笑得甚是温柔:“嘿嘿~~~娘子说笑。都是夫妻了,你的便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我又何用去偷?放哪儿不都是放么~~”   又上前来揽住春儿肩膀亲昵蹭着粉嫩小脸道:“乖啦~~我家有只百十岁的老妖怪,最爱下毒害人性命,若非如此,你相公我又何必躲到这破烂县城偷生?不同娘子说家里之事,是怕娘子知道后吓着了,要同我和离呢……听话,相公这就带你买综子去~~”说着,揽了春儿小腰就要往巷外走。      春儿被说得糊里糊涂,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可又想到有粽子吃,那步子便颠颠随了他去。   几步外却忽然传来一声恭敬抵唤,似是公鸭打颤般渗人,春儿眯眼看过去,竟是县太爷的麻杆师爷乌瘦瘦,身后摆着一个敞篷四抬小轿子。      见二人看他,乌瘦瘦忙低低哈了哈腰:“嘿,七爷好~~我们老爷有请呢,说是~~呃,说是二小姐她……” 第27章 又遇文清(改别字) ...   乌瘦瘦一根破旧烟斗在膝盖处磕了两磕,低低哈腰道:“嘿,七爷好~~我们老爷有请呢,说是~~呃,说是二小姐她……”      沈七眉头一挑,将竹筐塞进春儿手里向自家院子一把推去:“二小姐?……可是那淫/荡的肥婆子?”   “是,是是……”乌瘦瘦忙点头,想了想,似是答得不妥,又赶紧改口道:“是我们温柔贤淑端庄大方的二小姐。”      “嘁~~,那又与我有何干系?爷回去了。”沈七不屑笑,撂着下摆就要绕路走。      那厢乌瘦瘦见状,乌龟脖子一神,慌忙上前拦住道:“别、别啊七爷!我们老爷说了,此事还非就您办不成呢~~~咱这屁大点县城什么人老爷看不透?就指着你人品好算得神!七爷您就行行好吧~~”   说着,忙从怀里掏出两张崭新银票往沈七怀里一塞,又附耳上前叨叨开来。满口唾沫乱飞,两道稀疏的眉毛上挑挑下弯弯,那副焦急模样只恨不得立刻将沈七往轿子上一扔,拍屁股就走人。      春儿晾完衣服,出来便见那老乌瘦瘦不停用细胳膊在肚子上比着大圈圈,小屁股撅得高高像只老公鸭,一摇一摆的十分龌龊;再一看沈七,啊呀,更龌龊了,人家老瘦子说得嘴都快绿了,他却煽着小扇嘴角不停弯上去又抿下来,明明在嘲笑人家还要假装凝眉叹气抹眼泪,真是坏透了。   哼哼,一定是几天没干坏事又心痒痒了。春儿撅着小嘴走过去,双手叉腰道:“沈七,你不许再骗人钱财,快点回来给我做饭吃!”      “噗——”沈七得了银子,正扇子一摇一摇往轿上跨,猛然听此一言,脸颊尴尬抽了抽,该死的,这样当众丢爷脸面。   “臭丫头,闭上你的臭……”正要转头龇牙叱她,又见那乌瘦瘦乌龟眼一眨一眨分明又添了十二万分的敬仰,一瞬间又改了口,万般温柔道:“嘿~~娘子勿要胡闹,仔细让人家笑话……师爷见怪,我家这货平日被我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惯坏了,一点不懂规矩。”      “哪里哪里~~时常听街邻四坊称七爷尊老爱幼极为顾家,在下只道众人夸夸其谈,今日一见确是让人佩服不已。”乌瘦瘦拱手施礼,态度又比方才肃然了不下十分。   他乌家是八公县的老户,自祖上传下老训,“看男人品质好坏,最根本必看他疼不疼自家老婆”,方才看沈七从江边拎着新洗的衣服回来,本就十分赞赏;这厢又听春儿那无心一言,只道他竟是个在家洗衣做饭的妻管严,便越发对他人品放下心来。二小姐万般荒/淫,做下那见不得人的勾当,果然也只能交给沈七这般正直人士。   当下命人速速抬起轿子,两条蚊子细腿一颠一颠便向县衙方向急急走去。      春儿不想沈七好容易建起的好名声又遭玷污,忙跟在后头小跑了开来。然终究还是赶不上几个大男人,那轿子走得十分急,两下就没了影,只得跺着脚在路边停了下来。   才要打哈欠,却听身后有低低女音柔唤道:“春儿姑娘……”      “唔?”春儿转过头,看到一名绿衣粉裙的俊俏大姐,丹凤眼、薄嘴唇、瘦瓜子脸,原来是小母鸡家的贴身丫头刘阿柳。   “阿柳姐姐,你怎么好几天不给我送粽子了?”      刘阿柳手提几大包草药,面色十分沉重,因见春儿问她,赶紧福了福身子:“奴婢日日有送……只是不见姑娘回应,以为、以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看得春儿眉头皱了起来,春儿瞟了瞟她手中药材,挠着手心问:“是不是小母鸡又病了?”      那刘阿柳本还踌躇着不敢言语,闻听此言,只觉气闷得不行,干脆道:“是。木姬连着大病好些天,日日在病榻上也不忘念叨着姑娘,怕姑娘知道了着急,只吩咐奴婢照常给你送粽子,让你在家好生歇息。奴婢见她那副可怜模样,只觉心里难受得紧,拖人送了信笺请姑娘来探望,姑娘不来便罢,原是连信也看都不看!”      阿柳说着,又抬眼看了看春儿,见她小脸白白,木楞楞好似万般无辜一样,越发生气了,只恨木姬看上的不是自己,真心却被个傻子当成驴肝肺,干脆一狠心将话说了个通透:   “……若姑娘果然嫌弃木姬身份,干脆同她断了干系便罢,为何今日有事相求,又巴巴的送来一封情书?妈妈的脸色本就十分难看,只说容木姬继续修养十日,十日后再不出客,便要将她打将出门。如今木姬正在修养,你何必又让她大热天的出去表演?枉了她对你那般关爱,什么好的尽往你那边送,呸!害人精!”   说着,狠狠剜了春儿一眼,气哼哼就要走。      “呜呜……阿柳你说的是什么啊?”春儿听得云里雾里,只觉自己像被什么绕进去了似的,理不清,还委屈得不行。因听阿柳的口气小母鸡好像病得很严重,似乎罪魁祸首还是自己,赶紧急急跟了上去。   那厢阿柳见傻妞颠着步子亦步亦趋跟上来,倒又心软缓和下来。二人一前一后,很快就到了悦香阁前。      因着小木姬不弹琴,悦香阁的姑娘们这些日子又恢复了接客;对面醉红楼的波斯美人也早已被州上有钱的老爷们个个分批买了去,倒也恢复了先前的平和热闹。      春儿挠着手心惴惴往上木梯走,手上还懂事的提着两只新鲜小肉粽。只还不及掀开素白门帘,里头果然一股浓浓药味扑鼻而来,跟着便是一阵压抑而剧烈的咳嗽声,像要将五脏都咳出一般,声声慑人心魄。   春儿赶紧急急挑帘跑进,扑向小木姬腿前道:“小母鸡,小母鸡你怎么生病了也不告诉我?”      小木姬想是不知有人进来,浑身僵了一僵,那手中的白帕子顿时赫然一簇鲜红血迹。因见春儿小眉头凝得不像样,便费力匀开一抹无碍笑容道:“呵~~,你这不听话的丫头,我日日嘱咐丫头们不让你来,你却是偏来了。说吧,今日又想吃些什么?”      她说虽得风轻云淡,可终究敌不过身体羸弱,那声音十分沙哑无力,便是春儿什么还理不清,也觉心里难受自责得不行。春儿将两颗热气腾腾的粽子高高举过头顶:“小母鸡,你吃粽子吧。沈七说,两个女人结了发睡了觉便是母女,我娘生病时,吃了这个就能好。”      “呵~~他是在骗你。我不过只比你大个六七年纪,如何做得了你母亲?你我还是那夫妻缘分。”小木姬笑,精致的脸颊虽苍白如纸,一双柳叶眉目却不改往昔春水玲珑:“这粽子还是留着你吃。晨间收了你的信,我便是这几日都不吃,也定然不饥不渴。”   说着,一双苍白而修长的手指便温柔抚着春儿粉嫩的脸颊,只恨不得多看上她几眼,好补了前些日子的想念。      看得春儿软软的、暖暖的,越发觉得小母鸡人好得不行。春儿忙道:“小母鸡,你是不是病糊涂了?我不会写字。”      小木姬摇了摇头,悠悠从柜子上取下一纸信笺,小心往春儿手心一递:“今日方知你的字写得竟如小猪一般可爱,呵呵,这信我可要让人装裱了收起来……自小只听人奉承我恭维我,便是父……父亲也只关心我的学问,才第一次听人关及我的病情,果然不白疼你。”   说着,修长的手臂一伸,便将春儿轻轻揽过,坐在了腿弯弯上。      如兰气息拂过春儿瞬间泛红的小脸,春儿纳闷接过信来,皱着小眉头认真看了看,却是几行歪歪斜斜的小胖字:“母鸡吾爱,几日不见,奴心中万般想念,日不想吃、夜睡不着,一日不见如少收三年地租。故而几日后我老子过寿辰,想带你同去见见家人,当日少不得抚琴几曲,还望切切保养身子。奴真心想你,亲了又亲。”      一看就是没文化的胖子爹爹造假……哼哼,胖子爹爹太猥琐太坏了,小母鸡病成这样了还要骗她出去抚琴!而且,我哪里亲过小母鸡了?春儿气得小嘴撅得高高的,斜眼瞄了瞄小母鸡那一道向上勾起的精致薄唇,见她笑如月宫缥缈仙子,美得让人捉摸不透,又忍不住很没骨气地吸了吸口水。      正要开口解释,小木姬却道:“傻春儿,你我既是来世的夫妻,你爹爹便是我的半个岳丈,岳丈大人要过寿辰,我这做女婿的又怎能不去?何况不过一首小琴。”说着,就命人将字迹拿去裱了,好留做珍藏。      春儿赶紧按住道:“小母鸡你被骗了,我只识字却不会拿笔。我爹爹也没有过寿辰,他好色喜欢看美人,又很小气不舍得花钱,才耍计谋骗你呢。”      “哦?果真如此么?”小木姬挑了眉,眉宇间瞬时有些失落:“我还以为,果然是你在想我呢。阿柳说给你递了信,总不见回,我原想怕是被你那骗子相公拦了下来,原来是你根本就不曾想我。”   说着似是触了心神,又十分虚弱的开始咳嗽起来。      “不是……是……”春儿赶紧伸手去拍小木姬宽宽的脊背。难怪阿柳刚才那么生气的呸自己,难怪沈七这几天傍晚总往巷子口跑,原来是去截自己的信了……好歹白吃了人家那么多次肉,春儿为难道:“小母鸡,不然、我给你写一封还你好了。不过我不会拿笔啊,你要教我。”      “好。”小木姬闻言抬头淡笑,虽口气淡若清风,却分明虚浮无力得不行。那副苍白飘逸之姿惹得一屋子丫头纷纷红了眼眶,阿柳忙急急在案上摆了纸墨,捂着脸颊肩膀一颤一颤跑出屋去。      小木姬无奈摇了摇头,每年盛夏都是如此过去,熬过了便不会死,她早已看淡了。当下取了毛笔,抚过春儿小手,手把手教在素白宣纸上写开了字。   想是傻妞儿第一次握笔,紧张得不行,小手哆嗦着,两卷睫毛哆嗦着,好像连脊背也在哆嗦着,小木姬看得好笑,越发将身子往春儿后背贴了贴,那手中的动作倒是越发细心起来。   春儿的身体永远温温暖暖的,靠近了只觉内心安然得不行,像整个世界小得只剩了这间屋子一般。      午后微风拂进小窗,素白的帷帐被吹得翩翩轻舞。那檀木桌案前,一高一矮两道年轻的身影紧紧相贴着,近得都能闻见彼此砰砰的心跳声。      从前阿公写字,写一个字,扔一个字,好像永远也称不了意;沈七也写字,不过却是在屋子里花里胡哨地画些骗人图样,狐狸眸子眯眯、神叨叨的好像神棍一般;今天才知道,写字原来是用心写出来的。   如兰气息喷在耳边,一张冰凉的唇近得好像已经贴上脸颊了,痒痒得春儿很想摇摇头躲开去,可是待一想到小母鸡将死之人,对自己还那般好,不过只求自己写几个字而已……只能宽慰自己道:春儿春儿你就忍忍吧,做人不能那么没良心的。      好容易写完了,双手展开来一看,却是两句七字小词:“春枫一度鸳鸯榻,自此我心从君栖。”   这是什么意思?春儿擦了擦额头小汗,觉得不太对,便要执笔去涂抹:“风字写错了。”      小木姬却不慌不忙按住她,笑眸弯弯宠溺道:“写得很好,做什么要涂?我是故意的,太完美的事物反倒没了味道,我就喜欢欠缺的美。”口中道说,又教春儿在右下角写了她的名字,盖了手印让丫头拿去裱了起来。只说,要留着日后做纪念。   “有你这封字迹,便是到我病死,你相公都不让你来看我,我也知足了。”      “小母鸡,我夫君最近变成好人了,再不胡乱害人。”春儿弱弱为沈七辩解,答得十分没骨气。      小木姬笑,抚在春儿肩上的手并不松开,反倒将她从后台掰至胸前,这一刻脸上颜色倒是好了许多:“你夫君今日不是去给那马二小姐堕/胎吗?兴许这会该回来了,你走吧,省得呆得太久让他生气,晚上又要往我屋顶扔石头。”      春儿一楞,尴尬地吸了吸鼻子……坏沈七,难怪他吃完晚饭都要去江边捡石头,还说是给梅大娘砌花坛,哼!骗子。   忽然想起乌瘦瘦那两只不停在肚子上画圈圈的细胳膊,当下便急急往木梯下走。      “路上小心些。”小木姬也不要留她,只转头对着一众丫头们忧虑教导道:“这世间,唯男人最为阴险狡诈。但凡做了对不起你的勾当,必定莫名对你万般好;哪日谎言被戳穿,又凶巴巴瞪眼睛恐吓你,像要杀人一般;倘若他果真没撒谎被你诬陷了,反倒笑得春风得意,只当你爱他,吃他的醋,最是口是心非……又如他要偷你床底下的银子,偏还要做出十分不贪财的模样,只等迷了你心思,待你恍然去搜那银两时,不是被偷个了精光,就是早被狸猫换太子换成一包石头了。阿柳、阿花,日后你们离了我嫁了男人,这些话可要切切记在心上。”      “是,木姬小姐。”众丫鬟忙惶恐鞠了个身,耳听得梯子上本颠颠急促的脚步越来越沉、越来越慢,忽然又快得如小兔子一般腾腾腾没了动静。      宽阔的街道上,五颜六色的人群熙熙攘攘,春儿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急急往屋子里赶。她心里惦记着好容易攒下的一百六十八两银子和三张各二百两的银票,只恨不得自己能长了翅膀飞起来。沈七前几天老钻床底,自己虽然也怀疑他偷银子,可是偷偷掂过几回重量都没少,所以没在意,原来早被他换成石头了。   春儿攥紧小拳头,沈七你真是太没道德啦!原来你背着我又干了这么多坏事!呸呸呸!“扑通”一声,却忽然撞进了一堵不太结实的小墙。      “春,春儿……”有声音满带欣喜而兴奋的低呼,一双温热手掌抚上她瘦削的肩膀。      十分熟悉的声音,那么模糊遥远却又那么熟悉。春儿抬起头来一看,却是一名身穿簇新官服腰束革带的年轻男子,清秀五官白皙脸面,一身浓浓书卷气。只觉得熟悉得不行,烈烈阳光下春儿眯眼细细一看,却是四个多月未见的秋文清。      “文清哥哥?” 第28章 酒楼私会 ...   “春儿,你、你还记得我?”听闻春儿唤自己,秋文清眼前瞬间一亮,那抚在春儿肩上的手不由自主又紧了紧。      日头下,春儿只见得头顶上方两颗亮闪闪的眼睛泛着耀眼光泽,小小的肩膀被大力抚得生疼。   几月不见文清哥哥,虽仍旧一股书生气不变,总觉得好像哪儿有些不同了,可究竟哪儿不同,又一下说不上来。说他胖了点么,仔细一看,那官服明显宽宽松松的在风中翩飞乱舞;说高了点么,好像也还是只比自己高了半个多头。   终究有些怪怪的。春儿点了点头答道:“恩,自然记得文清哥哥的。”      本是无心之言,却让秋文清白净的脸颊尴尬红了红。   几日前才回来,关于春儿的事,爹娘早已同他说过,只说被老财主逼着嫁了个中年过半的算命先生,外地人,人长得黑不溜秋瘦长瘦长的,模样儿挺俊,对她倒是也挺好。末了,她娘还叹道:老虽老了些,她终归是个克夫的傻子,又破了名声,能嫁给这么个人也是她造化了。      老娘那一句风轻云淡事不关己的“又破了名声”,听得秋文清心里没来由酸涩得不行。男儿大丈夫当以功名为重,当日被爹娘一番苦口婆心急急劝走,留□后一堆烂摊子无暇顾及,春儿落得这样一个下场,终归罪魁祸首还是自己害了她。   他心里寻思着,毕竟爹娘久在乡下从不进城,信息并不完全可靠,兴许只是个传言也未必,于是趁着今日进城办事,便特特寻来见她一见。      一双澄亮的眼睛将春儿上下打量了好一番,见她小脸粉粉白白,脑后缠着整齐的圆圆小髻,一身水红色褶子小裙衬得身段盈盈袅袅,倒很有了些居家小妇的味道……一瞬间心情又不知是欣慰还是惆怅了。或许,真如娘亲所言,那算命先生待她尚可呢。也是,换成是谁,若得了这般一个娇小可人单纯迷糊的小妻子,又岂会不知宠爱她?   想到自小黏在身边的傻丫头,如今每日个却只与那黑漆半老的算命先生相栖相伴,秋文清眼里情不自禁增了许多落寞。终究有些不甘,还是问道:“春儿妹妹,你……如今过得可好?”      “恩,很好啊!文清哥哥你做官了,真厉害。”春儿拧着衣角木呆呆点点头,一双水眸忍不住将秋文清的官服上下打量了一番,笑得两眼眯眯嘴角弯弯,如小白兔一般无害。   说完,低了头就要急急往回赶。      “别、别走春儿……”秋文清忙从后头拽住她薄薄的袖子,一截雪般剔透的手腕登时暴露在烈烈阳光下,看得他一阵眼花缭乱。   紧紧凝着春儿的眸子道:“春儿,我是专程来看看你的……我有很多话想同你说……我,我不放心你。左右天色尚早,你我同去对面茶楼坐坐,可好?”      “不去了。我要回去给夫君做饭。”春儿十分用力地挣了挣,却没挣扎开,那拽着袖子的力道反而更紧了数分。忽然有一点点明白文清哥哥哪儿不同了,他好像变得大胆了些、专横了些,从前在她面前,文清哥哥都是言听必从、说一不二的;从前来城里,他也不敢抬头看女子,更别说像现在这样当众抓人家的袖子。   本来想不去的,本来还惦记着家里的银子,可是,看着秋文清一袭很好看很派头的官服已经在前头翩翩迈开了步,春儿又很没骨气地移了移步子,很别扭地跟了上去。      富翔酒楼生意一如既往的好,跑堂的小二最会看脸色,见来了官爷爷,身后还跟着一名别别扭扭的小娘子,忙屁颠屁颠跑过来招待:“嘿嘿~~这位爷您楼上请~~”也不待吩咐,便引着两人去了二楼边角里最为清静的小雅间。      雅间里一应的红木装饰,一张小小的四人小桌,角落的小几上养着鱼、摆着花草,高雅而不失生气。   当了官果然富裕了,春儿挠着手心默默感叹。她自小长在乡下,祖上多少辈,除了阿公一个秀才,还有早死的举人舅舅,再无当官者,只觉秋文清今日的模样威武得不行,当下自倒了茶水悠悠喝开来,小脑袋看看窗外的天,又看看地上的行人,就是看也不看他一眼。      秋文清细细打量对面的傻春儿,见她睫毛颤颤,小嘴撅撅,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别扭模样。这样的表情他最是熟悉的,忽然又觉亲近了不少,那清秀容颜上忍不住荡开一抹笑容:“春儿,我这样……好看么?”   言语中隐隐还带着些强抑的兴奋与得意。      “恩,还可以。”春儿看着窗下一只杂耍的小皮猴,抿着小嘴点点头:“……文清哥哥,京城是不是有很多好玩的杂耍摊?还有很多好吃的小东西?”      “有,好吃的可多了。还有长着绿眼睛穿短裙子的男人和金头发的女人,他们可以用咒语让蛇在瓮子里跳舞呢!”秋文清点头,将刚盛上的干贝汤舀了一碗递过去。他知春儿对自己存了生疏,自是挑了些新鲜好玩的事儿去哄着她的兴趣。      本就是能说会道的书生郎,任是什么话从他口中一出都是生动无比。   春儿不由来了兴致,一瞬忘了方才刻意的生疏,拍着手吧唧着小嘴道:“哇,京城真好玩!那有没有穿着漂亮衣服的王爷和郡主?”   “恩,都有。”秋文清又答,喝了一口汤,十分神秘道:“我还在尚书府远远见着了圣上呢!七十多岁的年纪,和蔼得不行。京城果真比青阳州好了不知多少倍,我初到的时候,眼花得差点找不见路,如今回了八公县,只觉得咱们县城小得像只蚂蚁了。”      那眉宇间的神采熠熠,看得春儿眼神不由一黯,低着头轻轻抿了一口汤:“真好……等存够了钱我也让沈七带我去。”      “……”秋文清猛然一楞,忽然记起她所问的这些,不都是昔日自己对她憧憬过的么?当日信誓旦旦有召一日得了功名,定要带她去京城一起享福,如今却是……   那心底的愧疚又一下浮了上来:“春儿,我……对不起你。他……他对你可好吗?”      “很好啊。”春儿赶紧眯眯笑着抬起头,咕噜咕噜喝下满满的一碗汤,十分幸福道:“我夫君可好了!他会做饭会洗衣服,会赚钱修家具,还帮着官府破了大案,可厉害了。一点也不像文清哥哥,你除了读书写字,什么也不会。”   说着,拍拍肚子站起来,准备告辞:“文清哥哥,我要回去了。夫君还在家里等我呢。”      只她不知,她越是如此说,秋文清心中便越发过意不去,这丫头自小嘴硬,一生气就爱口是心非,他最是知道的。   因见春儿高高的胸脯上星星点点尽是汤汁,想是喝得太急了,渗得薄薄的夏裳半透明一般,怕她出去让人笑话,忙从袖中掏出帕子,走过去替她小心拭了拭。      雅间面积小,他步子走得太急,险些一下栽去春儿怀里。一阵小风从半开的窗边吹进,一股熟悉的淡淡体香沁入心鼻,本拭在她衣衫上的手顿时僵了一僵,没来由记起走之前险些便要与她做成的一幕。   想到不过短短四个月,再相见却是天人一方,他有属于自己的无奈,她亦成了他人之妻,她还那样傻,定然不知讨男人欢欣,平日里少不得被打打骂骂。心中的五味杂陈便如潮水般漫了上来:      “春儿,当日我实是无奈。我知你定然是在怪我,所以这般见不得我……你、你若是恨我,要打要骂,此刻这里无人尽可随了你去。若有什么苦,你也可同我说,不要因为……因为你嫁了人,便故意同我这样生分。你我自小一同长大,你又无甚知心朋友,便是、便是果真做不成夫妻,不是还可以做兄妹么?”   口中说着,因见春儿木呆呆只顾挠着手心这看看那瞧瞧,依旧当日娇傻傻的小模样,越发觉得酸楚得不行。连自己也不知哪儿来的冲动,忽然便将春儿软绵绵的小手齐齐握过,紧紧抚在了胸前。      ……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沈七正一袭薄薄印花青布长裳,手提二尺新布,悠哉悠哉在街上摆着步。那翩翩颀长的俊逸身姿、狭长邪魅的狐狸眸子,再配上桀骜不羁的风流作派,引得过往的姑娘婆子们纷纷侧目相望,看得他心中越发得色不行。      马大炮的二闺女向来淫/虐成性,大约是四邻八县能捞上手的哥儿全淫/了个遍,无了意思,也不知哪根筋不对,又与大漠汉子劈了一腿。虽她肥得像口母猪,脸上还长颗大痣,终归江南女子皮肤还是白嫩,那老奎寻思着反正白送,便与她玩了,不想却偏偏下了种怀上了胎。      马桃花喜颠颠去寻老奎要他负责,跟去大漠也好、入赘马家也好,反正必要娶了她。老奎来江南好些日子还凑不到半车人口,心里急得不行,自是将她好一顿下贱叱骂。马桃花被骂得心里难受,那日本要跳江去死,偶然江边听了小木姬抚琴一曲,又舍不得死了,便日日窝在祠堂里偷着养胎,只说身体不好。      马大炮最是疼她,请了大夫给她看病。大夫们这个去了那个来,只一把脉心里便已了然,然个个忌讳着马大炮的淫/威,怕陡然说他一黄花老闺女怀了孕,白白招来一顿打,只得哄他是中了妖邪,要避在祠堂里躲灾。   这一躲,便躲了三个多月。眼看着朱老虎的婚期已近,闺女却还是不肯出来见人,马大炮寻思着不对劲,便进去祠堂仔细一看,却是早已肚子鼓鼓如一面大圆盘了。好容易有人肯娶她个二十八岁老娘们,竟然又闹出这等见不得人的龌龊事,把他气给个半死,大力一巴掌煽了过去。马桃花一个不稳栽倒在地,却是流了不少血。      他又心疼得不行,他们马家人丁最是稀少的。因平日与沈七聊天,知他懂医术,赶紧又急急叫了沈七来。沈七悠悠一把脉,这淫/妇肚子里俨然有两个小的,当下便开了一副药方保住了母子性命,那马大炮一边让人去牢里提老奎,一边千恩万谢送了他百两银子。      沈七得了银子,思想着,当日老妖怪将他打发出门,不给银子不给车马,自己凭借一身本事照样混得如鱼得水,还平白捞了个不要钱的俊俏小娘子,心情自是极好。鹅毛扇子一摇一摇,就要往旁边的茶肆里迈。      袖子却被一拽,有声音急急在阶下道:“不好了,不好了!沈七相公,你可还在这里闲逛?你家娘子让个俊俏官爷给拐去了,你还不去看看!”      沈七回过头去,却是卖茶叶蛋的老陆,想是跑得太急,小胸脯起起/伏伏,直喘着粗气。当下蹙了眉峰,不悦道:“在说什么呢?小心烂了嘴舌。”   他心想,必是这群汉子看他今日又赚了银子,想寻他去小赌呢。就那副傻子模样,若果真有人想拐她,何用当初逼着自己娶她?修长双腿一迈,又要往茶肆里头走。      老陆急忙一挡,上气不接下气道:“好好骗你做甚?沈七你别、别不识好人心!我、我侄子在酒楼里当差,只说跟个二十三四的白面官爷,把你家娘子拖拖拽拽进了小雅间,先头往里端菜还送得进去,这一刻却是连门都给拴上了!你再不去看看,再要戴顶绿帽子,爷爷们可不管了!”   说着,拍了拍屁股,忿忿然就要走。      该死的,什么叫“再戴顶绿帽子”?爷爷几时带过绿帽子了?若非当日你们一群窝囊汉子出的馊主意,说什么哄老婆必得先装可怜,这一装可怜,老婆却险些被那祸害吃了去。   沈七龇牙森森,因见老陆说的真实,再一想到那傻妞儿平日见人就眉眼弯弯笑得娇憨可鞠,又一身软绵绵像没骨头一般的袅袅身段,又觉气闷得不行。   兴许有那么些个没眼光的看上她也未必!当下步子往茶肆里一退,终究还是不情不愿跟了上去。      富翔酒楼离得不远,老陆在前头颠颠迈着步,忽然伸出细长手臂,远远往二楼小窗上一指,怪声道:“沈七相公你看!你还不信呢,那不正是你家傻娘子吗?”      路上依旧人来人往,沈七抬头,狐狸眸子弯弯眯眼一看,半开的雕花窗子覆着薄薄纱窗,纱窗内若隐若现着一高一矮两道身影,那低着头任由身旁墨衣男子抚着胸口的红衣小娘子,可不就是自家傻货么?   该死的,这厢爷对你日渐好了,你却不是小母鸡就是野官吏,明目张胆的给爷扣绿帽子。当下扇子“啪嗒”一合,修长双腿一迈,一道青衣翩翩“腾腾腾”就上了楼。    第29章 如此捉奸 ...   雅间里秋文清紧紧握着春儿小手不住向她怀里拱去,想到曾经朝夕相处、今日牢燕纷飞,只觉心中酸楚得不行,那亮闪的眸子忍不住便“滴答滴答”落下来数颗清泪,悉数滴在春儿高高的胸脯之上。   害怕被人瞅见丢了脸面,又忙将小门一拴,边替春儿拭开油渍,边“嘤嘤”诉着愧疚与悔恨,悔自己当日不再勇敢几分,恨老财主狠心迫了春儿出嫁。      春儿摒着呼吸皱着小眉头,觉得十分苦恼。文清哥哥身上如今少了书墨之气,似乎多了层淡淡粉香,真不好闻;而且,为毛他将自己握得越来越紧了?   春儿默默想,文清哥哥好容易当了官,自己八字这样衰,还是别靠他太近为妙,免得污了他的官运,秋姆姆又要冲到自己面前嚎啕大哭了。于是双手一挣,便要去推秋文清不甚宽阔的胸膛。   只秋文清的手一松,反倒将她盈盈细腰一握,俯□来。      “啪嗒——”紧拴着的雅间小门忽然被大力一踹,下一秒便将将落了地,顷刻间散成几块碎木片。   春儿腰间一紧一松,看到门外闯进来一只气势汹汹的大灰狼,一双狭长眸子阴森森穿心而来,十分可怖。      哼,身正不怕影子斜,才不怕你!春儿白了一眼,仰着脑袋不理睬之。      沈七龇牙森森踹门而入,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双可恶的大白眼。那白眼的主人小手轻抚在一陌生小白脸胸膛之上,细腰被他捻着,小鹿被他蹭着,湿了胸前一片薄薄春裳,她竟也不知将他一脚揣废了去,还能做出如此一副无辜面相,真真可恶到不行!      原本夜夜听她梦里碎碎念着“沈七,我又喜欢你了怎么办”、“沈七,最近你有没有不讨厌我一点点”,听多了也觉过意不去,今日便特特大老远跑去城北给她扯了段新布,只她倒好,竟在这里偷着给自己造绿帽子。      可恶,又被这货骗了!沈七如此想着,又觉那一声声咕哝不清的“沈七沈七”倒像是“母鸡母鸡”了。   想不到自己竟然差点对一傻子动心,当下只恨不得立刻将她软绵绵的身子小鸡一般捏将起来,揉成一团狠狠捏之拧之蹂躏之,再“嘶啦嘶啦”撕她个左一片右一片满天飞。      “过来。”沈七狭长的狐狸眸子眯成一道缝隙,手执鹅毛小扇直直向春儿挑去。      那冷然的嗓音似从牙缝间徐徐溢出,冬日寒雪一般,看得春儿后背不由凉了一凉。春儿赶紧走到桌边,端起温热的干贝汤“咕噜噜”喝了个底朝天,抹净嘴角,白了他一眼继续往秋文清身后藏。      该死,你竟这样舍不得他么?沈七气极,冷冷勾起一弯精致薄唇,那眉眼间的余隙却向对面一身墨色官服的秋文清淡淡扫量而去。小员外郎白净脸面,身材适中,一身文雅书生气,乍看还算俊俏得紧,只可惜……眉宇间的怯弱与世俗却瞒不住他的火眼金睛。   沈七看着,忽然森森然笑将起来,长腿往身旁小凳一踏,一双冷冽眸子紧紧凝着对面二人,悠然摇开了鹅毛小扇。他是笃定傻妞必然过来的,这么一个屁大点芝麻小官,如何能压过翩翩风流俊逸潇洒的自己?      气氛诡异得让一众看客不由纷纷住了呼吸。众人心中十分揣摩不透,男人抓了婆娘的奸,不是该立刻冲上去抓头挠脸撅袖子撂拳头么?如何还能这般淡定的煽扇子?莫不是绿帽子带上瘾了?      八公县一向太平和乐,少见得什么新鲜八卦,楼下一众吃客闻见动静,纷纷屁颠颠跑上来,将雅间外围了个密不透风。   老陆是个热情的好人,见人越来越多,煽着衣襟只说是天热得不行,要吹吹风,便伸出细胳膊去捅半开的窗子。只不知是太过激动还是窗子不甚结实,两扇窗叶被一棍子“啪嗒”桶下了街道,登时对面妓院走廊里不知何时站满的看客便赫然在目,有掂着帕子娇笑八卦的,有吹着口哨呐喊助威的,五颜六色、密密匝匝看得人眼花。      该死个老陆,还怕人不够多么?!想到那阁子里头某个祸害必然嘴角弯弯偷着乐,沈七只觉越发恼火得不行,因见傻妞儿吃饱喝足,竟然眼睛眯眯打起了瞌睡,当下宽长下摆一撂,口气便越发森然了数分:“你,过来。”      ——哎呀呀,跟竹马吃顿饭怎么也跟捉奸似的,沈七你真是太小气了,我还没来得及找你算账呢。春儿打了个哈欠,弱弱往桌边缩了缩:“文清哥哥,他叫你过去……”      此刻的秋文清早已去掉方才泪痕,因见对面忽然冒出的这名陌生男子虽粗布青衣、黑面怒颜,却通身少见的桀骜之气,全然容不得轻看,不自禁也多看了几眼。   放在从前,这样的情形他定然会避开不理,然终究是在京城见过世面的,又有官职在身,当下便将春儿往身后一护,淡淡道:“这位兄台如何称呼?我与春儿妹妹又如何惹着你了?”      “嘁~~”沈七却不屑理他,只向他身后毛茸茸的小东西又斜斜瞟叱了一眼。心里默默数着,七字之内那货要是再不过来,就别怪自己心狠使了阴招。      人群中正有当日丢了女儿的人家,因见恩人如此大度,便高举拳头帮着助威起来,一众看客见状也跟着起哄道:“出来!小娘子出来!”      坏沈七,一定是手痒痒想聚众打架了,哼。春儿如此想着,好歹白吃了人家一顿饭,便将秋文清往前方用力一推,体贴道:“文清哥哥,我相公叫你出去单挑,你快点跑吧。”      秋文清冷不妨跌了一跌,险些跌至沈七胯/下,忙努力稳住身子皱眉道:“春儿,这土匪……他,他果真是你相公?”口中说着,又抬头再次看了看沈七。   高大身量,瘦而不弱,孤傲不羁……娘不是说嫁了个半老先生么?怎么竟是这样一个气质迥异的年轻男子……方才本还怜惜春儿嫁了个不堪老头;此刻忽然觉得,若然是个老头,他心里反倒更舒服些。      “恩,沈七他最爱吃醋了,很讨厌的。”春儿点头,走到墙边往窗外探了探:“文清哥哥,你要是单挑不过他,就从这里跳下去逃跑吧!下面是个豆腐滩,砸下去也不太疼。”      她一声“哥哥”、他一句“妹妹”,呵~~原是青梅竹马呢,是不是还想来个半路改嫁破镜重圆?沈七清隽眉峰一挑,越发森然笑将起来,换成前些日爷必成全你,可是……现下却由不得你了。   当下摇着扇子悠然走到桌子边,俯下腰对着二人深深打了个揖:“娘子~~娘子何用如此惧怕?众人有目共睹,为夫一向可最是疼你的。你脑袋笨,不慎落了恶人之道,为夫可全然不怪你。乖~~过来我这边。”说着,便向春儿悠悠伸出手去。      动作优雅有如绅士,看得一众看客纷纷叫起了“好”,便是对面妓院的姑娘们也各个抛来炙热眼神,只恨不得方才那一番言辞是对着自己道出的。      然那笑意浓浓的精致五官,却看得老陆两条细腿不由自主软了软,沈七的本事他可是真真见过的,想要弄死你,根本不须费上半跟手指头。   害怕被沾上干系,老陆忙道:“嘿嘿~~沈七相公,既然路我给您引了来,爷们这就回去给老婆做饭了~~”说着,赶紧颠着身板开溜而去。      迫人的气息迎面而下,如冬日烈风一般,迫得秋文清不由自主往桌边退了退。   忽然记起今日他可是穿了官服的,终究还是挺着胸膛将春儿往背后一护,硬声道:“哼,春儿你莫怕!他若无故轻辱朝廷命官,可是要吃官司的!你我自小一同长大,亲如兄妹,不过吃了一顿饭,何来什么恶人之道!走,我送你回家。”说着,揽了春儿薄薄的肩膀就要走。      一道修长手臂却徐徐伸开一拦,拦住了二人去路。      沈七瞬时将木呆呆的妞儿往怀里一挑,小心拭着她半干的胸口,温柔叹道:“啧啧,我的可怜儿~~都脏成这样了,也不知躲他一躲?”   “哼,才不要你管。”春儿扭着衣角白了他一眼。      白得沈七清隽脸颊僵了一僵,臭货,七数已过,管不管可由不得你说了算!那弯弯笑眸便转了方向,对着秋文清谦谦道:   “阁下品阶不过从六品吧?呵~~只可惜,爷自小打过不知多少朝廷命官,却逢打必捞银子得好处。只说去年爷喝醉了酒,不慎将一品护国大将军严严干了一架,他却赏了我一枚西域珍品宝玉,不知阁下今日却要送我什么了?”      “哼,休要胡言诳语。那护国将军七十高龄,岂容你半分亵渎?!”秋文清怒声驳斥,只当他算命成习、吹嘘浮夸,不愿同他计较。因见人群愈多,当下便拂了袖子准备走。   只那步子才迈出一半,忽然便如针扎脚底一般,“扑通”一声歪在了青砖地上,捂着嗓子涩哑道:“……唔……怎么……怎么动不了了……”      “呵~~怕是阁下勾人家娘子,遭了老天报应吧~~”沈七大手将木呆呆的傻妞往肩上一扛,嘴角弯弯笑得万般无害。说着,也不再去看他,狐狸眸子轻蔑一扫,一道青衣翩翩大步跨下了楼。      春儿小小的身子被沈七用力箍在肩上,浮在半空中的视线只见得他蜜色脸颊上两道白牙森森泛着寒光,赶紧小鲤鱼般又踢又打起来:“坏沈七!骗子沈七!你又下毒害人,快放我下去!”   两腿却被沈七暗中一按,动弹不得。无奈之下,只好张开小嘴往他宽宽的肩膀上软绵绵咬下去:“坏人,坏人,又按我穴位,咬死你!”      “安啦~~娘子一会少不得疲累,为夫抱你一程又如何?”沈七对着众人微微一服腰,笑得温柔又暧昧,轻掐了一把傻妞儿翘翘的小屁股,那步子迈得越发欢快起来。   ……   好你个臭货,看爷回去如何收拾你。      “好~!干得好!让那小娘们从此下不得床~!”   “就是就是,沈七相公给爷们长脸啊~!”   除却大户人家,平日里八公县的男人们但凡抓了老婆的奸,少不得被那婆娘当街抓头扯衣骂个狗血喷头,徒然落个没用的名声。今日沈七却不费吹灰惩了奸夫收了娘子,一众看客纷纷拍手叫好起来,簇拥着二人走了几十余步,这才渐渐四散开去。      秋文清干哑着火辣辣的喉咙,孤单坐在空荡的小雅间里,听得沈七那一句暧昧言辞,心里越发又气又酸得不行。即便自己不承认,可是今日来找春儿,除却关心记挂她,暗暗里却也不乏炫耀之心,岂料不仅没能同春儿说上几句,反被众人如此奚落一番,那垂下的拳头便渐渐握了起来……      ******      盛夏的天气,巷子里行人稀少。沈七一路扛着春儿,推开半旧院门将她狠狠往床上一扔,此刻的他早已收起街边温柔,面目甚是清冷,紧抿着薄唇半语不发,只抬手去解身上薄薄的青布夏长裳。      金灿灿的阳光透过窗子打照在他颀长身影之上,落下一条肃冷阴影。想是一路走得太急,那蜜色胸膛被汗水浸染得澄亮一片,宽松长裤上也是片片湿漉汗渍,隐约可见里头某只坏东西正在悄悄昂着小脑袋。   看得春儿小心肝不由抖了抖,你个大色/胚,是不是又要罚我给你弄那个?      春儿赶紧深深吸了口气,抬起头来大声骂:“臭沈七你个没道德的大骗子!你别想再吃我了!你故意对我好迷惑我,把我的银子换成石头,不告诉我你家住在哪里,你就是想偷了我的银子悄悄溜回家,怕我跟着去找你……哼,你个大色胚,大骗子……”   一张红红小嘴边扒拉扒拉骂个不停,边挪着屁股移到床边,软绵绵滑下了地悄悄移往门边爬:“还……还故意按我的穴道,想逼我大白天给你弄那个,你就是个没皮没脸龌龊没节操的大色胚,下辈子投胎被罚做女人,一辈子生不下一大带把的儿……唔……你干吗捂我的嘴?……啊……干吗撕我的小兜兜?”      “哼~说够了没?换上!”沈七两道眉峰深凝,冷冷将一件簇新小兜往春儿脸上一甩。他心中又气又无语,肩膀被她一路软绵绵吃得到处口水,不过换件衣裳罢,竟然念经般唱个没完没了。   早便叫她少和王香花那泼妇接触,只她倒好,每趁自己不注意就颠着小屁股溜过去;如今见王香花生了个白胖小儿,越发眼红得黏在那边不肯回来,蹭得一张小嘴骂人不带喘气,张口就不见停。      “没、没完……你还跑去给马桃花堕/胎给文清哥哥下药,还私藏我的信笺不让我去看望小母鸡,还给小母鸡屋顶扔石头,害人家性命不得好报没思想没道德……”春儿扯过绣花小兜往胸前一裹,继续掰着指头算。   沈七的那根坏东西越来越高了,像帐篷一样鼓鼓的,不行不行,每次都要弄那么久,一定要把它骂软下去……      只她却不知,她那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小模样却看得沈七越发恼火起来。该死的,全世界的男人在你眼里都比我好么?那你又何必死缠烂打嫁给我?   “臭丫头!那祸害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沾得起的……你的小命,还得爷来替你存着……”沈七精悍的腰身猛然一顷,狠狠拧了一把春儿粉嫩小脸,灼灼覆唇而上。      “唔……疼……”两颗小葡萄被捻得生疼生疼,一簇湿//滑袭上高高的小鹿,春儿扒拉扒拉的小嘴一合,再不敢说话了。   ……   沈七那个色胚,他竟然、他竟然把自己的手抓去了那里……坏蛋!现在可是白天啊……香花姐不是说男人多骂骂才老实么?为何越来越坏了……呜 第30章 配你刚刚好 ...   闷热的夏季午后,滚//烫/滚//烫的感觉盛在掌心里,只觉瞬间被灼得不行,春儿小手一缩,将那已然挺/拔起来的物事轻轻一弃,缩着软绵绵的身子往墙角挪了挪。      “调皮……握着它。”沈七兀自邪魅吸//啄着她双/丰上的两颗灵物,抓过春儿小手朝那愈加昂/扬的家伙上一按,嗓音灼灼命令十足。原本不过只想换身干净衣裳罢,偏这妞儿一副贞洁烈妇般的别扭模样,小嘴扒拉扒拉个不停,看得自己忍不住就想欺负她,虐她个不行。      “不要,好烫。”春儿却又将它执拗一甩,撅着小嘴扭过头,小脸儿莫名通红通红的:“……还那么大。”   只那口中说着,清亮的眸子却又忍不住向青龙之地好奇瞄了瞄,大白天看那只坏东西的感觉真奇怪啊,模样儿奇怪,颜色也奇怪……唉,沈七最近真是越来越坏了,从前只是睡觉前哄着自己弄,现在竟然大白天的让人家看,要不要这么色嘛。      软绵绵的小手却被再次往那顽物身上霸道一环,这下却是挣也挣不开了。      沈七俯□子,含住春儿胸前灵物,嗓音涩然道:“臭丫头,再烫也是你惹出来的……让你再给爷胡乱生事……”   春儿的脑袋虽笨,身体却极其敏感,只须稍稍一伺/弄,两颗绵/软酣睡的嫣红便因着口中甜/液滋/润傲娇玉立起来,在白/润小丘上泛着诱仁的红,让人忍不住就想噬/咬下去。      臭货,就这副小模样还敢骂自己色胚!沈七逗//弄舔//吸着她,原本只是恶意的惩治,此刻却忽然忍不住贪恋起来。这妞儿也不知从王香花那里都听了些什么,如今月事不满七日,竟是连亲都不让亲一下,仔细算来,自己可是有七八日没有再沾过她了……   褪去小兜的身体在纸窗透进的阳光下泛着雪//白光泽,双/丰在大力揉/搓下如白色//波浪一般荡漾开去,虽不涂抹任何脂粉,却有一种让人欲罢不能淡淡香气,明明心里讨厌着,嘴上却偏偏舍放不下。      沈七兀自吸//啄//挑/弄着,忽然又想到方才在酒楼里看到的一幕。这妞一向最害怕旁人靠近她的身体,今日那小白脸既能安然将手抚在她的腰上,却不见她任何不适,若然不是从前交情过甚……   虽知自己是她的第一次,终是按捺不住心中的万般不适,猛然便从鲜//润的小鹿上抬起头来,一弯精致薄唇斜向上勾着,开始审觑身下喋喋不休的傻妞儿。      “沈七你个臭沈七,明明自己做了坏事,还要反过来大白天欺负人家,呸呸……”春儿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虽小嘴咕嘟咕嘟,脸蛋分明越发泛开了红。      那空出来的小手别扭地揪着薄薄毯子,拧啊拧得皱巴巴一团,看得沈七又气又好笑。臭货,就爱装。   大手越发恶劣地揉//捻住她两颗饱/瞒/嫣红,故意将她们拉长了又弹回去,只想让她疼一疼。   打了几月的交道,渐渐才知这货最是做作。早先但凡一吃她必然张牙舞爪打过来,原还让着她,待熟了之后才发现这厮最是虚伪,哪次被她闹腾得受不了,只须将她往床上狠狠一按,覆□去吃她个七荤八素,她反倒安安静静躺在身下任你摆布了。      就如现在,虽小嘴哼哼唧唧数落着你,那抹小腰却分明暗暗摆了个十分优柔的姿势,就怕你嫌她长得不好似的……   该死的,如何遇了这么个讨厌货色?   心中虽不耐着,蜜色胸膛却一俯,狠狠啄上她那不停蠕/动着的小嘴:“傻子,竟然把爷的话当作耳边风……说,那小白脸,他动过你没有?”      “坏沈七……唔……”春儿气息猛然被大力一堵,胸前袭来一道沉重,赶紧睁开了眼睛,脸颊上方是一双灼灼燃烧的眼眸,泛着红蒙蒙的戾气。沈七吃醋的时候总是十分阴森可怖,春儿一楞,赶紧道:“没,这里没碰过的。”      沈七眯起狭长狐狸眸子,见她水汪汪的眼睛分明心虚地这看看、那瞥瞥,顿时气息一沉,含//咬出她细/嫩的耳垂:“……这里呢?”      “这里也没有。”      臭丫头,容你继续编~~沈七眼中戾气更甚,匀出大手将两颗丰///满往中间一包,温柔抚着春儿粉色脸颊,邪魅勾唇道:“乖极。那么这儿呢~~~他碰的是左边……还是右边?”      “左边……”春儿脱口,猛然一恍……赶紧又将将改了口:“左边没有。两边都没有的。”      该死的……沈七却已明白了,修长的手指“温柔”捻住左边嫣红,龇起两排白牙森森,笑得让人脊背发寒:“这么说,爷果真带了顶破帽子?”      “唔……是、是绿帽子。”春儿嗫嚅纠正着,见沈七周身瞬间冷凝,本抚在青龙柱上的手一甩,赶紧往墙角挪了挪。   怕被嫌弃,又小嘴一抿,挺着胸脯凶巴巴道:“喂喂,不许对我这么凶。你自己不是也干过那么多坏事?下毒害人,骗我银子,还往小母鸡屋顶扔石头,没皮没脸没有同情心……我配你明明刚刚好!”      “噗——”沈七怒极,什么叫刚刚好?早先就不该听一众小贩劳什子的“哄妻妙计”,哄得这货最近脸皮儿越发厚得没救!   闷热的夏季,燃起的欲//望原已强抑难耐,这货偏还要如此气人,方才大力一甩,又将那欲//火激得越发难耐……该死的,让爷今日如何不收拾你!当下只恨不得立刻将她拎至身下,狠狠蹂/躏她个天昏地暗。   因见她虽小嘴气乎乎撅得老高,却分明呆笨又讨厌,知她向来吃软不吃硬,那狭长的眸子悠悠一瞥,便暗生出一计来。      不耐从枕头底下捞出几张银票,用力在她粉嫩的脸颊上掐了一把:“也不知谁没皮没脸……若非先前离不得这破地方,便是将你白白送上门来,爷都不稀得看你一眼!”说着,在她身边一躺,翻了个身再懒得理她。      一百、二百……六百五十,春儿斜斜瞄着银票,数了数刚好正是丢了的数目,没少啊,眼睛眨巴眨巴没骨头地去看沈七宽宽的背影。      “全换了银票。不是心心念念要去看我家老妖怪么?一包碎银子带在身上多不方便。”沈七狐狸眸子一瞥,早将她瞬间变化的表情看了个通透。嘁,好个贪财的臭丫头。   努力抑下弯起的嘴角,又将身体朝外移了移:“爷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若想治谁,何须费力动手?不过是马小孬那王八蛋渴见不到美人,怒极扔了几颗石头罢,就你个呆货信她妖精之言。”      咕……原来是要带我回老家啊。春儿吐了吐小舌,银票往墙角偷偷一藏,别扭蹭了蹭沈七宽宽的肩膀:“让你不早说……谁让你平时干那么多坏事……反正你还是很坏很没同情心……”   才说着,脸颊上又被冰凉一覆,捡起来细一看,却是一块簇新的丝滑衣料,浅红色暗底,粉色细纹,竟是自己惦记了半个多月舍不得买的新款式。   嗷呜,真美啊……其实他也不是那么坏。当下小嘴硬不起来了,那红/润的线条瘪着瘪着忍不住就弯了起来。      沈七贼贼斜觑着,又微含委屈道:“那祸害年年生病,从来也不见她死,沾上她一辈子便倒了霉运。你脑袋呆笨,爷是真心怕你遭了她的陷害……枉我这般体贴待你,大老远给你跑去买布,你却如此恶看我……”      又想早点跟他回老家,又拿了人家好处,春儿不得不点了点头:“恩,娶个傻子确实挺不容易。”      呆子,一件衣服果然就把你卖了!先头爷没来这些年,真不知被沾过多少次便宜!沈七嘴角一沉,心中火气却猛然更甚了,翻了个身,嗓音瑟瑟然道:“可不是,到了最后不还是只剩我对你最好?你却屡屡这般气我,让我如何不寒心。”   不想他这一翻身,却见那妞儿不知何时早已坐起身来,两眼泛着精光只顾比量着衣料,竟然睬都不及睬自己一眼。该死,早知道不给她,又上了这货的当!      “是挺寒心的……沈七,你说这料子我做褶子裙好还是做成上衣,文清哥哥说京城里流行……唔……”   “臭货,再提那小白脸奸/夫,小心爷一夜间找人废了他的官职!”   春儿正这比比那划划着,猛然一道泰山倾轧而下,衣料向墙角远远一掷,两手又被霸道地往那青龙之柱上覆了上去。      此刻的沈七气息灼灼逼人,那龙/柱似又比方才更大了些许,两手包拢着他,只觉双手都要被化开了似的。   平日夜间无聊,小夫妻俩躺在床上大眼对小眼,沈七早已将那物事的伺弄技巧对她授了个通透。春儿自知青龙长大后的危险与痛苦,害怕沈七吃醋耍流氓,心里也觉十分对他不起,赶紧小手乖乖的动作起来。      春儿的小手极软,软绵绵抚在青龙之上,又加她日渐娴熟的技巧,只觉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一般,抚//弄得心中之火便越发灼//烧/难耐。沈七清隽的脸颊忍不住抽了一抽,越发定了决心立刻将她吃干抹净,当下颀长手臂从春儿细腰后揽过,将她牢牢按在了身下。      “臭丫头……你竟是这样的坏……”   薄唇狠狠啄/上春儿的娇/茹,在那粉//白的山丘顶端划开了大圈圈,一手在另一颗上用力扭//搓着,另一只手又从她的削肩处沿着腰/臀一路蜿蜒而下,磨梭着来到那片茂密的黑色丛林。      “沈七,那里不可以!”春儿赶紧松开青龙去扯沈七的手,可是两手软绵绵的根本扯不动他,沈七本抚着丛林的手反倒霸道地探进了她的梅花池。      “别动。犯了错就得罚你。”沈七狠狠咬了咬春儿的红葡萄,那沾在梅花池上的手便不规矩地上下划将开来。   他的吸/啄十分蛮横霸道,咬得春儿的葡萄又痒又疼,可是春儿却发现自己好像很喜欢这样的感觉,小肚子下面热热的,全身一点力气也提不上,只觉得缺了些什么似的,空落得不行。   才不过一会儿,又好像有很湿很热的东西从某个地方流了出来,沿着臀部徐徐滑落到床上,黏黏的,渐渐汇成了好大一滩。      沈七夜晚无聊时,经常和她说些坏到不行的话。他说女人的身体会涌出一种湿热的东西叫爱//掖,涌得越多说明那女人骨子里越风//骚。   从前沈七吃她小鹿,她也会发/热//流/水水,可是从未像今天这样的夸张,也从来没有被沈七发现过,春儿羞得不行,赶紧扭拧着将双腿蛇般缠紧起来,推搡着他道:“讨厌你沈七……不要弄了,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样子!”      “别闹。”沈七却不理她,气息灼灼舔//咬着她的锁骨、她的前胸与臂腕,蛮横地将她双腿拨开在两边,覆在暗处的手继续不停拨弄着她粉色的娇//嫩花睿。   身下膨//胀在来回的拨//弄下蹭着她柔/滑的肌肤,只觉浑身都震//颤了似的,恨不得立刻便寻了出处挺身而入。可是这样猛然进去,必然导致她又如从前一般浑身瞬间僵硬……      一双邪魅的狐狸眸子微微抬起,见她脸颊羞得通红通红,倒罕见的没有半分生气,便好笑叱她道:“傻货,都水漫金山了,还说不喜欢。”   调笑着支开她的注意力,那修长的手指却霸道一探,猛然之间往幽径里深深袭了进去。      “唔……不要……”春儿浑身一僵,小腹部猛然抽了一抽。接着一块枕巾袭来,严严盖住了她的脸,有奇怪的涩哑嗓音环上耳际,轻轻摩着鬓发道:“乖,这样不痛,把眼睛闭上。”      第一次听沈七用这种温柔而磁性的语调同自己说话,好男人的声音啊……   春儿忍不住很没骨气的点了下头,小脸红红把眼睛闭上了……其实,她也不是十分反感沈七这个样子,就是……就是怕他没道德,完事后又反过来嘲笑自己风骚/Y/荡而已。      沈七十分霸道地吸吮着春儿幼/嫩/唇舌,不容她匀出一丝喘气的分毫,暗暗又将那小径里的指头加进了一根。他不知她到底受了何种刺激,竟会那样惧怕男人之物,虽青龙翻涌得厉害,也只得兀自一步步耐心卸着她的恐惧、分着她的注意,谁让自己大白日的忽然这般渴望她?      来回的滑进滑出,震得春儿小小的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明明进去后那么疼的,可是等它出去后,心里又觉得瞬间空落得不行……啊呀呀,春儿春儿,你真是被沈七教坏了,为什么就是下不了狠心去推开他。   “啊……沈七——”忽然下面又是一紧,似是又探进来一根指头,深深袭进了那幽径深处,春儿忍不住溢出一声尖叫。害怕被嘲笑,赶紧扯过床单严严捂在了小嘴上。      “别怕……春儿,我就喜欢听你这样叫……”梅花池子的热/泉越来越多,沿着抵在林外的青龙徐徐低落在木床上,愈发引得那青龙又将将膨//胀了数分。   知时候快到,沈七又抱过枕头,在她凹进的小腰处一垫,温柔呵气道:“这样会让娘子你更舒服些……夫妻行/房本就正常,如此也并不让人讨厌对不对?”      “唔……反正不许那个东西进去……”春儿闷闷吱了一声,声音细得像小蚊子,那床单却是将自己捂得更紧了。她真讨厌现在的自己,她其实真应该拒绝的,可是为什么每次想开口,发出的却尽是那样奇怪的叫唤,如何也讲不出一个“不要”。      因垫了枕头,本就婀娜的身体便像蛇一般在床上蜿蜒出弯弯隆//起的弧度,暗//径也因此而显得略微宽敞了些。早已蓄势待发的青龙大/柱在池子边徘徊试探了些许,见那池子的主人覆在床单下不见抗拒,终是大着胆子轻轻探了进去。      “吱——”潮湿的路口被大力挤压而发出一声摩擦声响,那幽暗的尽头却是有万般吸力一般,只恨不得将全/根/没入。   知他的青龙比一般人要大上许多,忧虑小径主人的反应,便在路口停顿了些许。见她不过小皱了眉头,没有其他不适,沈七心中欣慰,复又往深处贪婪埋进了一半,里里外外进出开来。   春儿的密林他夜半时分早已探过不知多少次,然都是在漆黑不见五指的夜半三更,今日在阳光下第一次看着她娇//嫩身体在自己的强势下婀娜莞尔,沈七心中忽然生出莫名爱怜,狭长的眸子难得的弯起一道十分柔和弧度:“喜欢么?”      罕见温柔的嗓音,春儿羞答答藏在床单下的小嘴没骨气的抿了抿:“恩。”   “那以后再这样,可不许打我……我要进去了……”沈七笑,只当她应了自己。双手支起腰身,又将青龙推进了些许。   本待要一步一步慢慢将那紧道扩展开来,却不想,潺潺溢出的流水太过顺滑,竟控制不住全数没了进去。得了默许的沈七动作渐渐加促起来,修长的手臂在春儿盈盈细腰处一揽,那精悍的腰身便逐渐加速了频率,先前本刻意收敛的小心渐失了控制,潮闷的房间开始响起一声声高低起伏的“啪、啪”暧昧声响。      “唔……沈七……你是不是把拳头放进来了……会撕裂的……”大力而膨//胀的冲击,痛得春儿忍不住皱起小眉。最脆弱的深处被大力撞击得像要化开一般,忍不住便溢出一声高过一声猫儿一般的叫唤,两只小鹿也像失了缰绳一般蹭着沈七蜜色的胸膛奔跑起来,肌肤摩擦间带起一片一片酥//麻的颤//傈。   这样酸酸软软的感觉,春儿其实并不陌生,自那次雨夜被沈七扔到浴盆里撕了衣服后,经常晨起便有这样浑身酸软、空虚无力的感觉……可是再如何酸软,也不似此刻一般明明快要死了,却偏贪着它、舍不得放手……      为什么刚才两根指头的时候一点都没有节奏,现在忽然节奏这么紧凑起来……而且,而且好像进去得越来越深了,都顶在了最里面……小小的身子试着迎合沈七的力道动了动,竟然还有“啪啪”的声音……好像不是手啊……   春儿一瞬间觉得危险了,她忽然想到,沈七必是骗着她做了什么最害怕的事:“沈七……唔……沈七,你再不停下我就要掀开床单了……恩啊……好痛……”      可是她那微弱如蚊蝇般的声音,此刻欲望上头的清隽男子如何能听得进去。初凿之径将青龙紧紧裹藏着,进来出去都带起一片片粉色的嫩//壁,沈七一手搓揉着两颗丰//润的山包,一手在春儿腰处用力一揽,顿时那大//物又在幽径处僻出来一片蛮荒新鲜之地。只觉日间互动的欢//爱,比之夜晚搂着酣睡的傻妞儿生动了不知多少倍,那动作便越发失控起来。      来来回回推//送着,暗处的泉水越发泛滥成灾,静谧的小卧房里“吱咕吱咕”尽是暧昧声响。      春儿被大力摁得动弹不得,只得违心顺着他的力道起起//伏伏不断迎合着,然心中越发觉得危险,终归忍不住睁开了双眼。      只这一看,却看到根本没有什么手指和拳头,竟是那个混蛋坏沈七,他竟然、他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和自己连在了一起……天哪,竟然真真是用那只最最可恶没道德的坏东西连着自己!   讨厌——!你为什么要和我连在一起!用两只手才握得住的坏东西,你那么大,到底是怎么钻进来的!!      “嘤嘤……沈七你个坏沈七……你骗人!恶心死啦!……欺负我……我要回去告我四弟来打你……欺、欺负人你……”大力将枕头往沈七身上狠狠一扔,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忽然扑通一声将沈七踹去了墙角,两行眼泪扑梭梭冒个不停,这下却是真的气哭了。    第31章 青龙之殇 ...   “没皮没脸的大混蛋……大色胚……几天没弄就耍流氓……”   “欺负人家是傻子……呜、呜呜……越来越过分了……”      耳边一声声不带停的碎碎念,那重复了一百遍也不嫌腻的“骗子、色胚”,念得沈七又丧又恼,若非此刻身体那处的膨胀真真难受,真恨不得一脑袋将她劈晕,套个麻袋,往那八公江里“扑通”一扔了事。      该死的。   沈七挑起翩翩长裳往身上一覆,斜觑了一眼床上某个哭得如同蒙受偌大奇冤的讨厌鬼,抑住满腔懊恼好声道:“你……到底想要如何?”      “才不要如何……以后都不要和你如何……才不要再帮你弄那个……讨厌你!”春儿揩着床单,眼泪扑梭梭继续冒,哭得小肩膀一抖一抖的,连气儿都喘不上来了。   幼年时一个人摸去贵妃山,偶撞到胖子爹爹也像刚才那样欺负娘亲。她在窗缝里看到娘亲一双冷到骨头里的怨毒眼神,嘴角还挂着咬破的血,就像从水里捞上来的死人一般,那可怖的表情一辈子她都忘不了……彼时她便认定,那是全世界最恶劣的一件事了。可是,为什么老实的文清哥哥还有沈七,他们都喜欢那样……      春儿心碎得不行,心里哀哀的想,难怪老人们都说“人心不足蛇吞象”,本来帮沈七弄那个已经十分不情愿了,竟然还要得寸进尺的钻进来,要不要那么不道德啊?我这里又不是地洞……   春儿想着想着又哭了:“在外骗人银子,回家来还要骗自己娘子……呜~~坏透了你……下、下次再弄我,我就把你剪掉!哼!”      噗——!沈七险些晕厥:蠢货,怕是让你清醒尝上它一次,你便恨不得爱死我!   倒吸着凉气,指向席上那一汪莹莹剔透的液体道:“臭丫头,你若是不喜欢,爷几时逼过你?你自己看看,那一大片水可是我逼你弄出来的?”      春儿闻言顿住,暗暗低头瞄了瞄,这才察觉身下凉丝丝一片果然尽是“风骚的液体”,那丛林里似乎还有不少余液还在往外徐徐淌着,透明而黏腻……   小脸蛋一红,迅速扯过毯子盖住,“哇”一声哭得更响了:“哪有?谁说我喜欢……我才没有说我喜欢~~明明是你先骗我,不然我、我才不会……呜哇,你这个大流氓!”      该死!沈七头都大了,心中又气又无语,这货不仅闷骚皮厚还耍赖,明明是她一副欲拒还赢的小模样先将自己惹火了,此刻竟委屈得好似被强//奸了一般,真恨不得抓拎起来,狠狠拍她几巴掌。   怎奈何小娘子哭得玲珑的身体一颤一颤,那两隆方才被爱抚过的丰//盈看得他下腹又紧了紧,压抑了数日,他是真真渴望着她的。      因知她吃软不吃硬,当下修长身影一晃,豁然捂住那张还在扒拉扒拉数落着的红润小嘴,好言哄她道:“莫哭,再哭我可霸王硬上弓了!你好好回忆回忆,我可是告诉过你‘我要进去了’,你便自己羞答答应了么?何况你分明叫得十分享受,如何能叫‘欺负’?听话~~夫妻行/房本就是天经……唔……”   才说着,下腹却猛然一抽,如瞬间抽空了一般绝望,沈七豁然弯腰伏□去,清隽的眉头凝成了一道深深的川:“嘶——你、该死的,你、……可恶!”      那似笑似哭的罕见痛苦表情,吓得春儿小手抖了一抖——不会真的断了吧?   黏着满手乳//白色的精华,赶紧战战兢兢就往床角躲去:“我、我……又不怪我……是你、都是你又想来弄我……”      刚才哭得糊里糊涂被沈七一捂,只觉花//蕊处某根滑溜溜的巨/大又像蛇一般贴近来,她低头一看,果然是那只紫//红色的威武,上缠青色龙纹,虎视眈眈地就要吃了自己似的。只得狠心将它用力一顺,却不想,那么快的就顺出来一掊滚/烫/滚/烫的热///流。   春儿害怕极了,看着沈七青衣下那只若隐若现的青龙,哀哀道:“是不是断了……沈七你不要打我,我、我会对你负责的……真的不会嫌弃你……”      嘁,笨蛋~~~不知这样突然的喷//泻,是最让人决绝欲死的么?   看着傻妞儿像犯了大错一般哆哆嗦嗦蜷在床角,胸//乳、甚至小嘴上星星点点全是那物的白色浆液,泪眼汪汪望着自己,难得的落魄乖怜。回神后的沈七本要弯起的嘴角又豁然一沉,话在嘴边瞬间改了口风:“断了~~,这下却是顺了你的意……断便断了吧,你我的缘分也是该走到头了……”   悲凄凄道着,因见傻妞儿小嘴果然瞬间瘪下,一串泪珠扑梭梭又滚落下来。狐狸眸子邪魅一瞥,速速提起衣裳出了房。      一道颀长俊逸的身影万般寂廖消失在门后,一室云涌瞬间沉寂下来,独留春儿可怜巴巴在角落里抿着小嘴抽泣着。      呜呜,什么叫缘分走到头了?明明才要带我回家见老妖怪,哪能这么快就反悔……断了就断了,断了又不会死,我又不会嫌弃你……      春儿取了帕子,边哭边擦拭着嘴边的乳//白,擦净了又哆着小手滑到胸脯之上,被沈七吃得鼓涨涨的小鹿蜿蜒着好一大片青龙之涎,淡淡的奇怪的味道,顺着樱桃直往下滴。   春儿擦着擦着又红了脸,香花姐总说男人的龙涎是个宝,女人受了滋阴又美容,可是,这种怪味道的东西,怎么个受法啊——没了就没了吧,又没有关系,反正我已经很漂亮了。      然她虽心里这般那般安慰着自己,寻着各种理由,终究还是按捺不住那颗惶惶不安的心。忽然想起沈七某天夜里蹭着她的小鹿说:“男人若是没了这宝贝,不若去死了好。”沈七那样色的男人……      都怪自己哭傻了,早知道不要那么用力。春儿拭着拭着,再拭不动了,小心将窗户推开来一道缝隙,外头烈烈阳光依旧泛着刺眼的黄光。   春儿眯着红肿肿的眼睛呆了一小会,从柜子里取了件素色碎花小衣,步子颠颠出了屋。 第32章 傻妞受教(补全) ...   潮湿的木棚里一片哗啦啦倒水声,沈七冲去一腔热火,取了件白色暗纹宽松夏长裳悠悠然走出屋,作一脸悲戚状回了房。本欲要再将那傻货好生恐吓恐吓,好让她罪孽继续加深些,却只见屋里空空,早不见了那货的踪影。      四下一扫,铺着凉席的红木大床上整整齐齐叠着小薄被,那浅红色的新衣料也方方正正摆在枕头边,床下木盆里盛着拭过欢/爱痕迹的帕子和衣物,却独独不见了那可怜巴巴欠虐的小团子。      该死,怕不是又去那群泼辣婆子处诉苦了。   沈七微微蹙了眉,这妞初成亲时还是一人独来独往,乖乖巧巧的,一日也不见她说上几句话;如今不过呆了几月,被江边那群洗衣婆子好一番淘染,却日渐热衷起碎碎念来。   因方才将她好一番吓唬,怕她脑袋呆笨将那些话当了真,又胡乱在那群妇人堆里讨要应对法子,当下小扇一拾,风一般出了屋。      听闻北契与南凉顺利联了姻,大约自己也是时候可以回去了,他心中暗暗寻思着,早些将这货带回去也好,省得她被染成个刁蛮小辣椒,那家中的老妖怪可受不得吵闹。      ***      过了正午的酷热,傍晚时分的江边倒是热闹得不行。   却说八公县虽富,面积却不大,那谈情说爱的地儿除了桃花镇,就近的便只余了这条八公江。青楼女子们白日闷在妓院里避暑,晚上又要接/客,难得的趁傍晚时分出来透透气招招花,故而此刻江边大青石块上除却搓衣洗菜的婆娘,便是一群花红柳绿的袅袅身姿,那江面上粉船香坊舶来荡去,好一片热闹声声。      沈七一袭白衣翩翩行来,却是引得了不少暧昧眼色。因着他皮肤不白,平日里着装不是青便是黑,少见得其他颜色,此刻难得换上一袭白衣,倒觉平日的洒脱不羁里又增了许多高贵风雅之气,那姑娘们的恋慕眼神便个个毫不羞涩地抛之而来;甚或有大胆的,便互相推挤着欲往他怀里拱进。      沈七自是见怪不怪,大凉国的女人向来大胆,八公县的女人则更是大胆的不正常,这样的情形他自小却是见得多了。   因心中藏着事,便轻摇小扇做散步状悠悠然在人群中绕了一大圈。平日里傻妞儿但凡在江边洗衣,必蹲在最边角那块青花图纹的石块上 ,此刻却是全然不见了她的踪影。      呆子,总不会落进江里淹死了去吧?   沈七眉头一挑,见那石块上倒是果然有一只破鞋,忍着不耐用棍子挑将起来,却见那破鞋脚面大如面盆,绣着恶俗的大朵桃花,倒像是马家那二货淫/妇的。      将鞋子厌恶一扔,终归有些不放心,只得走到脂粉群中,略微沉吟了些许,弯腰谦谦道:“各位姐姐,可有看到我家娘子在江边路过?”   他怕是那傻子一时被他唬得想不开,糊里糊涂走过了头,扑通一声栽进江里去了。      一众女人方才见他只顾走来走去、对人爱理不理,心中惆怅得不行;这会儿听他前来说话,虽心中兴奋得只恨不得立刻扑将过去,却也各个摆起了谱。   当下这个戳戳那个,那个搡搡这个,乱成了一大团:“咯咯,小桃红~~方才不是还说只你自己配做他娘子么~~人家沈七爷这会寻你,你还不快快跟了去?”      那叫小桃红的一听,忙香帕往嘴边一抚,挥着小手打了过去:“去去~~我若是跟去,某人可不是要吃了我?是谁说的他若过来搭话,你便要扑上去吃他一口的?嗤嗤~~”   说着,又将那先头说话的往沈七怀里一推,却不知沈七正悠悠然煽着小扇向旁的女人打着哈哈,她那一栽,却是“扑通”栽到了地上。   一众姑娘们笑得倒是更欢畅了。      好一群不自量力的,爷的肩膀可不是谁想靠就靠的。沈七心中暗暗坏笑,只那态度却越发翩翩儒雅起来,正欲要耐着性子继续询问,脑门上却是一痛,抬手一抹,湿嗒嗒一片。      “啪嗒——”落地一件新洗的半旧衣裳。      年长的洗衣婆子叉腰骂:“沈七你个坏小子!春儿她个富贵家的小姐下嫁于你,你不知心疼便罢,却是三天两头欺负她!还敢在这里公然与窑姐们调笑!枉我时常夸奖你,真真欠揍极了!”      那其余的淘洗婆娘也肃了颜色,纷纷附和开来:“对极,才说你最近进步,你却枉了大伙对你的表扬!虽说春儿与秋家小子是发小,终归没办成正事,你个大男人可别比咱女人还小心眼了!”   “就是,看她方才在江边可是抹了不少眼泪,只说是你又凶了她、要休她另娶。春儿她个没娘心疼的孩子,难得这般欢喜你,你可善待着她些!”      该死,果然如此……   沈七张口无言,心中又气又恼,这货真真狡猾,原还怕她将夫妻之事说道开来,徒然被人笑话,竟不知却是专挑碍不着她清白的事儿告了状。枉我这厢耐着性子寻她,她却扒拉拉诉完我的不是,又不知藏去哪儿了!   忽然十分后悔方才一番打问,都怪自己犯了蒙,那傻子平日但凡好吃的必捞着了吃掉,好看的必买了来穿上,吃饱了睡,睡醒了吃,哪儿像是个跳江之人?      虽心中恨不得立刻揪她出来狠狠蹂躏上一顿,因见那婆子又要捞起衣服砸过来,也只得直点头应道:“是是,我家娘子那般惹人可爱,我哪儿还敢欺负她?不过下午同她打了个堵,堵那八公江的水到底有多深,怕她脑袋呆笨,直接下水去比量则个……”      “哧哧——”一群姑娘们闻言,纷纷捂嘴笑开来。   “咱木姬可有句名言,叫什么来着……‘天下唯男人之言最不可信,那男人中又唯沈家逆子最无道德’……沈七相公,你可真真应了咱木姬的话了,咯咯咯~~~”   “没错,七爷日后撒谎可先打好腹稿~~咱八公县的女人别的不会,水性却是极好,便是在水里憋上半个时辰也是死不了的~~”      沈七尴尬抽了抽嘴角,那货最是爱装,平日洗个热水澡都小心得不行,谁知她游不游得水?当下更加恨不得一把揪她出来胖虐,修长双腿一迈,抬起步子立刻便要走。      那姑娘们见他生气,便也不再玩笑,帕子一拂,往巷口方向暧昧指了指:“哧哧~~沈七相公如此着急做甚么?方才见你家傻子往那边去了,怕不是又寻了咱们小木姬去……”      ——————————————      “哟~~啧啧啧,小狗子笑,笑笑……大妞,快去给老娘看看鸽子汤煮好了没?   王香花正在屋里逗弄着她不到两月的心肝宝贝儿,却见门后别别扭扭挪进来一只团子,以为是自己那贪吃懒做的大闺女,正要抬头骂,见是隔壁春儿,便立刻暖了笑脸道:“来啦,正准备过去唤你呢。”      “哦……”春儿细声应着,挪着步子走到小板凳旁慢慢坐了下来。一双水汪汪的眸子这看看,那瞅瞅,扭拧着衣角不说话。      “嘿,哭过了?”那红肿肿的眼睛看得王香花噗嗤一声笑:“可是又被你家那风流子欺负?”   “……”春儿赶紧可怜巴巴点了点头。      难得见这丫头一副欲言又止的小模样,知定是有心事,王香花却也不急,又自顾自逗开了儿子。   她先头生过七个闺女,大概生多了质量便差了,儿子提前一月出世,刚出生时全身黄得像坏了的鸡蛋,连气儿都上不来,本都以为李家该断了香火,亏得沈七几针下去将他救活过来。怕他养不大,夫妻俩便特特给他起了个“狗壮”的贱名字,如今小东西倒是被她养得白白胖胖,像个糯米团子。      小狗壮像极了他老爹,虽小不丁丁却嫩胳膊肥腿,在小床上边踢打边咧着小嘴傻呵呵笑。      春儿看着看着,只觉可爱得怎么也看不够,心里十分羡慕,忍不住又去摸了摸自己平坦坦的小腹……   小时候她以为两个人只要经常小嘴亲亲就能生孩子;成亲后她又以为小鹿吃多了就能从肚脐眼里蹦出个小宝宝,所以每次沈七要吃她,她总是乖乖的任沈七摆布;沈七却十分没道德,他又引经据典,色/色的说想生宝宝必离不开青龙之精华,唬得她只好违心去给他弄;   可是今天……弄着弄着,竟然被他钻进去了……那么小的地方……春儿觉得自己又明白又糊涂,总不会宝宝是从那下面出来的吧……      扭了一会衣角,见人不理她,心里越发纠结了,只得撅着小嘴主动开口道:“……你都不问问他怎么欺负我了呢……”      “哧,他若哪天不欺负你他就不叫沈七。”王香花嘴角一扬,给儿子换了块尿布抱到摇篮里:“况哪次他欺负你不被你翻倍赚回来?”      咕~~被说穿了的春儿小脸一红:“不一样……今天是他先欺负我的……他,他骗我和他……连在一起了……”      “啥?”王香花嗓门一扬,挠了挠耳朵。      哎呀呀,这么羞涩的话题还让人家讲两次。   春儿赶紧将脑袋扭向窗户,眯眼去看天边的白云。她本来不想说的,可是刚刚经历了那么重大的一件事,不找个人说一说总觉对自己不起,只得又将声音大了点:“我说……他骗我和他……一起了……沈七他真的好恶心。”   将两个葱白的手指头迅速并在一起又分开来,声音细得像蚊子。      那含糊不清的言语,听得王香花扑哧一声笑。她时常听春儿叨沈七好色,近日又见她询问生宝宝的秘方,只当这丫头早被沈七吃干抹净了,哪儿想到那许多。   当下十分不以为意道:“我当是什么事呢!又不是第一次,一起就一起呗,都是夫妻了怕什么羞?这不天经地义么。”      怎么又是“天经地义”啊……春儿瞬间有些沮丧,她那么激动的憋足了多少勇气才敢讲出来,可是香花姐好像根本不当回事儿呢。她想了想,决定还是走吧,也许和小母鸡说这些比较合适。   “你们都是坏人……我走了。”      那眉头皱皱步子一挪一移的沮丧模样,看得王香花不由一楞,忙拽住她袖子道:“妹子,你该不会真是第一次吧?”      “唔……”春儿羞赧点了点头,眼眶莫名又红了。      大闺女翠妞端了碗浓汤走进来,顿时一室酒香扑鼻。王香花接过,将闺女哄出去,“啪嗒”一声合了门,点着春儿额头道:“你这傻丫头,那不叫欺负,那是他欢喜你!日日听你念叨生宝宝,只当你早开了窍,谁知道你……也罢,这生子汤却是炖得时候了。”说着,便将汤往春儿嘴边一递。   “刚好,喝了吧……前天听你求方子,我寻思着你也弄不来这些,便替你炖了。逢月事结束连喝三天,行/房后喝最易结胎。”      却是鸽子炖鸡蛋,加了甚多米酒,还有几丝药材,味道倒是挺香。春儿折腾了许久早已饥饿,虽心里难过得不行,仍也不客气的接过来吃。   只那小脸却埋在大碗里,看也不看人,她想,她可能明白什么是真正的行/房了,一时脑袋乱乱的,心里越发委屈得不行:“才不是欢喜,明明就是欺负……他明明知道我讨厌那个……还、还要老逼我……不然,我、我也不会把他弄坏掉……嘤……现在坏了又来怪我……干吗夫妻都要做那么恶心的事,干吗要弄那个……”      那鼻音满满的声音,听着倒像是哭腔一般。   “滴答、滴答”,干燥的青石地板上果然落下来几颗泪珠子。      “沈七那个大坏人……是他骗我、骗我和他一起那个……现在弄坏了,又说要把我休掉,不带我、不带我回家见老妖怪……嘤……他家里还藏着小翠,肯定是嫌我不会弄……不稀罕我了……故意找借口不要我了……嘤……”   憋了老久的话,这一张口可就收将不起,满满的委屈跟着小肩一颤一颤说出来,只觉可怜得不行。      得~~王香花却是明白了,敢情沈七和她成亲这许久,却是一次也没弄过她。难得他日日一副风流不羁作派,内里却原是个坐怀不乱的真君子……啧啧,会算命医术高能赚钱,人还长得这般俊郎,竟能守着个傻子踏实过日子,不易啊,这样的好人如今还能上哪儿找去?      王香花心中啧啧赞赏着,越发觉得恩人的形象高大起来。本欲要怪上春儿几句,因见她鼻子一抽一抽埋头喝着汤,那小模样甚是可怜,又觉怪她不得,她这样一个糊里糊涂的傻丫头,若非耐心引导,怕是一辈子也开不得窍。   当下便暖了声道:“安啦,莫哭。他沈七那样一个人才,你误打误撞嫁了他,那是你的造化。你不知体贴他,冷落他这些个月,也怪不得他说不要你。换成我家大壮,熬上这些个月,怕是早出去乱搞了,哪儿还有耐心同你这般嘶磨?你同我说说,是怎么把他弄坏了的?我来给你出出主意。”      咕~~~~春儿小脸越苦,香花姐你才听两句就站在沈七那边说话了,还要我怎么说啊,早知道不来了……小鼻子吸吸,赶紧又扑腾腾冒出来一串泪珠子,左一措辞右一雕饰,万般可怜兮兮将过程诉了出来。      于是,一个苦闷算命先生在外丢了银子,仗着酒意将小妻子好一番恃强凌虐,小妻子百般挣扎之下不慎将他弄坏的故事便娓娓生出。   听得王香花不由唏嘘感叹,一边替沈七可怜着,一边又替春儿心疼着,摸着春儿毛茸茸的小脑袋道:“好妹子,痛不痛?”      好像有一点痛,又舒服又痛的奇怪感觉。春儿想了想,觉得还是说痛好,于是泪眼汪汪点了点头:“非常痛……可是沈七他还不肯停……所以,所以我才把他踹到墙角了……”      “啧啧,多可怜的丫头~~怪你妈太没良心,这些儿女间的事由不得你不知。”王香花听得不住抹眼角。多悲惨哪,才一次,却半途散了场,也就是沈七好脾气,换成旁的男人早把她小腿打断了。   又问:“可有见红呢?”      见红?什么红?   红布么……难怪沈七和她那个前送她红布,太狡猾了。春儿喝下最后一口汤:“有的,好大块一红布,可以做裙子了,我正愁着不知什么款式好呢,那么贵的料子……”      这一答,王香花的眼泪抹得更频了,啧啧,沈七这小子憋的得有多苦了,才能这般老虎。当下越觉该好好替他劝导劝导春儿了,不能白占了他的恩不知回报啊。   她是个有话直说的泼辣性子,当下便咧着嗓门叹气道:“傻妹子,夫妻行/房天经地义,这事儿哪能叫做恶心?枉你平日一劲打问我如何生宝宝,我只道你必是晓得男女之事,不然早该和你说道说道……这男人和女人成亲,为的可不就是这个!你家相公做得没错,你不让他吃你、弄你,难不成还让他吃别人去?也难怪他要休了你,便是我,我也休了你!”      越来越严厉的口气,听的春儿小心肝颤了一颤,这么严重吗?春儿眨了眨红肿肿的桃子眼,十分纠结:“那、那我娘也没有和我胖子爹爹……我爹爹也没休了她。”      “笨!那是你爹爱你娘,他舍不得休了她!咱八公县谁不知道你爹当年欢喜你娘?!你娘当年也是这么生的你,不然你倒以为是地里蹦出个娃来?”      呃……是爱啊?   春儿小嘴一瘪,好像也是,爹爹虽然老在背后骂她娘贱,还是隔天半月都要上山去给娘送吃的送穿的。唉……做人真难啊。   挠了挠手心,默默也觉得可能是自己做得过分了:“那、那就算我不讨厌沈七了……他、他也被我弄断了……他还是要休了我的……”      “扑哧~~”那小脸红扑扑的窘迫模样却看得王香花笑了。这丫头也不算十分傻,窍开得倒也快。   当下狠狠戳了戳春儿的额头:“傻子,你那一弄却是帮了他!放心吧,这男人但凡尝了你一次,知了你的甜处,哪儿还会再舍得把你扔了?他要继续装,你便随他装去,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   又附耳上去道:“你且这样……” 第 33章 第一风流 ...   春儿背着小包傲娇回娘家了。      那日月上梢头,沈七轻摇小扇哼着小曲方才翩翩归家,便见某只傻货又不知发了什么疯,将一块碎花小布拧成花布包裹,也不知往里头塞了多少东西,鼓胀胀的,两眼朝天就欲往门口走。      “呆子,又要做什么去?”沈七斜睨那低了自己一头的别扭家伙,扇子一合,颀长的身体倚在门框上斜斜一堵。      “你才是呆子。”春儿撅着红红小嘴翻了个大白眼,抬起小胳膊推着沈七道:“我回胖子爹爹家……反正你都要休了我……让开,让开,才不要你管我。”      那软绵绵的小手打在身上,却像挠痒痒一般不痛不痒。   只当她犯了错,害怕自己不要她,又欲擒故纵耍些没智商的小心思骗自己哄她,沈七握过小手在鼻尖嗅了嗅,狐狸眸子弯弯笑得十分之坏:   “嘁,将爷弄伤了,这就想要逃脱责任了么?……呆子,你若是去了日后就别回来!”话音方落,忽然拦腰抱起她软软的身子就往卧房里走去。      只肩膀却是一痛,小娘子泥鳅一般滑了下来:“哼,不回就不回……反正你也不想带我回老家……反正你家里还藏着一只小翠……”   言语间甚是坚定。然后便见她脚丫子跺跺,盈盈小腰一扭一扭傲娇地消失在巷子口……一路过去,竟是连头也不曾回过一下。      沈七心中不以为意,从来只见她跟屁虫一般随着自己,几时离得了半天?只道她不出半个时辰一准回来,当下自顾自洗了脸净了身,悠悠然睡了过去。   却不知,那妞儿竟是真真一夜不归。他再翻墙一看,柜子上新买的布不见了,墙角的银票也被掏了个空……一时甚怒,臭丫头,还真玩起了这弱智的一套。也罢,走就走了,爷还图个逍遥自在。      是以,做了几月人夫的沈七又悠然过起了光棍爷儿的日子。      他将傻妞儿花花绿绿的小兜小裤全扔进墙角大筐里,一人霸占了一张小床,爱如何翻便如何翻,再不用顾及某只小猪半夜没了遮盖着了凉;   他又在面条里下一大勺子的酸辣酱,加了小葱和料酒,临了又无厘头加进去一尾小咸鱼,爱如何吃便如何吃,再不用听某只臭货被辣得红了鼻子咋着小嘴直叨叨;   他还愿意去哪便去哪,花街堵坊画舫随便逛,寂寞了便雇个妞儿听一宿曲子,再不用烦恼某只醋缸子日日小黏虫一般跟在屁股后头讨人嫌。      他心道,那货的吝啬老爹万般嫌弃她,怕是回去也无甚好日子过,没几日呆得凄惨了,不用自己去接她,她也必乖乖爬回来。何况女人最是不能哄,但凡傲娇一次被你顺从了,她得了好处,日后少不得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个没完没了。      终归先说不要她的是自己,若哄了威信可就真真没了。是以,虽衣服破了没人补、怀里空了无人捂,沈七却是一味坚定做着潇洒之状,只默默等着哪日院门一开,某只臭货便眼泪汪汪拖着包袱蜷在墙角,凄凄哀哀唤着他:   沈七沈七,让我回来吧……嘤……以后我一定听话,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什么……嘤……天天给你吃都可以……      然老天却似偏偏与他作对,这厢他日日意Y着她的凄惨,那傻妞儿却桃花运源源不断,似乎比他想像得要远好上数倍。      怪只怪多嘴的王香花。王香花最是心善,因可怜沈七如今挂了单,便日日过来给他送些免费吃食,沈七白吃着人家的好处,少不得听她一番八卦。那八卦里,自然十句有九离不开那风骚的臭丫头。      今日听她道,表少爷见春儿回去心情甚好,二人特特去桃花镇共游了一回湖,末了那秋家秀才却忽然冲过来,拽着春儿的袖子不停抹眼泪,恼得她表哥生生与他干了一架,不知怎的又双双落了水,险些被当成殉情的小鸳鸯;   明日又特特跑过来咋呼,“沈七相公你真是好命,娶了个顶顶漂亮的小娘子。春儿今日新做了条裙子,比那天仙儿还要好看,只在街边走了一遭,竟是引得马衙内险些撞翻了马车”;   再便是听她叨叨,风传小木姬实则是个爷儿,老财主俨然有将傻闺女改送予小木姬之意,那小木姬也是个好脾气,也不嫌春儿嫁过人,眼睛眨都不眨就应了下来,喜得禾大富近日时常带着闺女往她悦香阁里跑。      那言语里万般的喜滋滋,就如要配与小木姬的是自家闺女一般得色。沈七不爱听,撂了袍子装瞌睡,那王香花竟也看不懂脸色,今日去了明日来,却是继续说个没完没了,恼得沈七近日连家都不愿回。      *****      “咫尺的天南地北,霎时间月缺花飞~~手执着饯行杯,眼阁着别离泪~~”      入夜的八公江上凉风习习,沈七一袭烟青素长裳,轻摇小扇斜倚软榻百无聊赖喝着茶。那帘外的女子有一声没一声在船头弹着琵琶,听得他心中没来由十分烦躁,脑袋里怎也赶不走某只讨厌的影子。      平日只听王香花道那货如何如何,自己眼不见便只当她是讹传;今日却是亲眼见她一身鲜红小裙气色焕发从成衣店里袅袅走出,屁股后头谄媚随着的果然是那欠揍的小白脸。二人笑脸盈盈的模样看得他甚想下毒,本欲摇着扇子前去作弄取笑一番,怎奈那妞儿竟是看也不看自己,扭着屁股直接与他擦肩而过了。徒然讨了个没趣。      果然最狠莫若女人心,口口声声说什么“沈七,你软了我也不会嫌弃你。”才不过一番吓唬,却背着小包头也不回走了;不回来便罢,还要日日在外招惹着桃花……他日若是赶回来,看爷爷不撕了你喂鱼。   沈七扇子一合,朝帘外不耐叱道:“去去去,唱个什么破丧曲,快去给爷换个喜庆的来!”      只那话音才落,帘外却传来一声极为空灵动听的戏谑嗓音:“啧啧~~好个‘咫尺的天南地北,霎时间月缺花飞’……士别三日,想不到堂堂京城第一风流的沈七公子竟能为一个傻子扰心绞肺,真个让人刮目想看呐~~~”      好不熟悉的声音,沈七执扇之手不由一顿,下一秒便见那素花帘布被轻轻掀开,一道颀长的白衣身影从舱外翩翩而入,满室兰香四溢。   那白衣公子满头瀑布青丝轻束脑后,眉如远山,眼波潋滟,虽面色苍白,只那眼角一颗嫣紫泪痣却濯濯生辉,似能勾人魂魄一般。      好个欧齐枫,你这妖孽却是果然来了……   沈七狐狸眸子一瞥,只作未见,自倒了一杯新茶喝下。      杯子却被轻轻一夺,夺至白衣公子嘴边。那白衣公子也不恼人不理他,将剩下半盏徐徐抿下,素白衣裳一撂,自在沈七身边慵懒坐了下来:“既是那般喜欢,又为何觉得丢脸,还要躲我这般久~~~” 第34章 鸳鸯子母盅 ...   “既是那般喜欢,又为何觉得丢脸?……还要躲我这般久~~”欧齐枫慵懒道着,作疲惫状将脑袋往沈七肩膀上自然一靠,一双潋滟眸子微合作假寐状。   那一向苍白的面颊此刻在昏黄灯火下倒显得十分静谧安然。      沈七白了他一眼,却也不恼,自顾自沏了一盏茶,不屑回他道:“嘁,我若躲你早便走了……就那一傻货,值得为她躲你?不过是白白送上门玩她几日罢,他日拍屁股一走,知她姓甚名谁?”      “不然~~京城里谁人不知,沈七公子一张嘴可是天下最不可信之物。你若不是怕我笑你娶个傻子,当日妓院门前,如何就一头‘扑通’栽进了八公江里?”欧齐枫眉头一挑直直戳穿了他,想到当日高台上所见之狼狈,那略带寒紫的好看唇角忍不住弯了起来。   这一笑,却有如寒冰初融,甚是好看。      该死,真个是祸害。   沈七握杯的手一顿,倒也不再继续抵赖,长袖一挥,将欧齐枫往旁侧软榻上推去:“去,比个死人还冷,少靠我这般近……是就是了,又如何?总好过某人,怕被人找到却扮个女人模样,徒然丢了你们皇……欧家的脸。”      “呵~~这却是冤枉我了。我不过穿件白衣,不过将头发散下,在榜上挂了个‘木’字招牌,几时同他们说过我是女人?众人愿这般唤我,我岂能一张张去封他们的嘴?”欧齐枫拂袖笑,白衣一撂,自在榻上悠然躺了下来。   因见沈七不语,那秋水眉目微微一敛,却又化成了一张素冷之颜:“言归正状,如今半年期限已近,你欠我的准备几时拿来?……多少年交情,总不忍看我这样孤零零死去吧?”      “……”沈七清隽脸颊僵了一僵,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早知这祸今日来找,真不该租船喝酒。当下青裳一撂立时起身往舱外走去:“我沈七言而有信,欠你的必然还你……今夜这风却是浅得很,不如去岸上睡得舒服……”      只那袖子却被轻轻一拽,肌肤相触间一抹阴寒袭来。      欧齐枫素白身影一晃,瞬间将他堵在帘布之内,颀长的身体斜倚在舱门之旁,凉凉笑道:“果然最是无德沈老七,这么快就想跑了么?当日我家老祖要将柔柔配与你时,满城严封不让你出城,你是如何同我作保的?……你说我取腰牌私放你离京,你便替我去寻那毒盅的药引,半年内交货……如今俨然四月有余,我却日日看你在街边、赌坊晃荡,从未见你寻过半分痕迹……莫非,那药引你却是已然找到了么?”   说着,一双潋滟眸子便向沈七意味深长看去一眼。      沈七直直凝着他,只觉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里甚是不怀好意,将一把鹅毛扇子合了开、开了合,忽地扇子往袖中一藏,不羁坏笑道:“哦呀~~找到又如何,找不到又如何?爷虽说替你寻解药,却没说过在哪儿给你。你若是不怕,自同我回京城,彼时我定然将解药给你,如何?”   当下也不急走了,几步跨回榻上,翩翩长裳一撂又躺了下去。      “呵呵~~总听那傻子念叨你准备滚回老家抱小翠,我只道她又胡言乱语,却原是真的……怎么?就这般着急你家小翠那腹中的宝贝么?”欧齐枫清瘦的身体徐徐往沈七跟前一俯,又从怀中挑出一枚白狐狸小簪在指间把玩起来。   两道柳叶眉目微微挑起,朦胧在一束白色狐毛之间,只觉一江之水都黯淡了一般,看得沈七霍然一怔。      “你这祸害!你把我家小翠到底如何了?!”沈七龇牙起身抢过那只小簪,只一眼,蜜色脸颊便瞬间肃然。   一叶小舟猛然晃了一晃,这一刻,却是揪着欧齐枫的衣襟严严逼到了舱角。      橙黄油灯下,两道一青一白的清隽身影靠得极近,近得能闻见彼此粗沉的呼吸。只觉四围气氛霎时冷峻,便是连帘外唱曲儿的姑娘也忍不住噤了声。      殴齐枫却似乎并不反感如此,随意挑去沈七手指,好笑从他身旁轻轻挪开来“……如何?还能如何?不过就是怀了孕,准备生小东西罢~~你放心,终究是咱两家的种,你的便是我的,少不得将孩子分与你一半。”   说着,又忍不住弯唇笑起:“哦,对了~~听闻那傻子娘亲可是当年桃花镇第一美人呢,据说名声也并不十分好~~过几日财主爷大寿请了我去捧场,我得可好好瞻仰瞻仰……也不知过去这十余年,当年的风韵还存了多少~~~”      该死的,必是秋文清那小白脸!沈七剑眉一凝,忽地却又不屑展颜坏笑:“你这话什么意思?那为了做官而卖了自己祖宗的小白脸你也当真信他么?”      “嘁~~本……我何用靠他?那不过就是个提鞋的货色……况这世上还有我不能知道的事吗?你莫要告诉我,你竟不知那傻丫头是个百毒不侵的体质?”欧齐枫笑,笑得越发意味深长,那左眼上的嫣紫小痣在烛火下明亮有如红蜡。   “对了,我那自制的蓝锦还是拜你当年所教呢,呵呵~~味道自是极好,只可惜却偏偏醉她不得。”      “好个欧齐枫,你果然给她下毒!”沈七挑眉,一双狐狸眸子里瞬间掠过一丝肃冷之气。他心中暗暗恼起那呆傻妞儿来,日日让她少和这祸害接触,只她倒好,以为自己吃她的醋,每逢耍性子却偏要往那悦香阁里躲……这一躲,却是躲出麻烦来了!      “许你给我下盅,就不许我给你身边之人也下下毒么?不信你没给她试过毒……倒也亏了这一毒,省得我再慢慢无期的等某个骗子消息。”欧齐枫自是将他的细微变化看在眼里,心中暗笑,那修长手指轻轻弹去素白长裳上的些许灰尘,又悠悠叹道:   “哦,对了,想你也知道,胖财主有意将那呆子改配于我,大约不日我就要搬进府里。你方才既说恼怒她,左右我也未娶妻,便大义受了她也无妨~~”      一双眸子弯弯笑颜如春风,分明是挑衅,却偏偏笑得万般纯良无害。便是沈七再要装无所谓,那蜜色面颊也忍不住抽了抽——好个花心妞儿,难怪这些日子不见她回来,却是想吃了这头吃那头么?   转瞬似又想到了什么一般,赶紧又做一副万般无谓之状,道:“哦呀~~想不到堂堂欧家独储,末了却干起了抢妻勾当~~得,左右就是个呆傻吃货,爷也不拦着你……不过,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你那毒可是最动不得□的,来日若然早死了,你家老祖怪罪下来,可全不怪我。”      好个嘴硬货色。欧齐枫悠然勾起薄唇,偏要挑明了他:“是动不得。不过……若然她就是我的药引子,不是正刚好么?当年可是某人自己说过,那鸳鸯子母毒,正需要男女双修……呵呵哈~~”说着,一道素白衣裳便向舱外迈去。      徒留沈七在黄灯下龇着牙,豁然弹开一柄鹅毛小扇,也再顾不得面子了:“该死~欧齐枫,莫要说她未必就是你药引,即便是,她也早已被我睡过不知几次了……爷的女人,就算不喜欢她,也最容不得他人沾染,劝你还是离她远些!”      少见的冰冷口气,听得欧齐枫清瘦的背影略微一顿,不过一个连男/欢/女/爱都不懂的傻子也能让你急成这样么?   那精致眉眼间似拂过一丝暗影,下一秒却又他挑眉云淡风轻笑开来:“这又何妨,你我幼时不也同吃同睡如同一人么?左右你的便是我的,我的也是我的,我又何须介意?”   凉凉道着,绝美笑颜一收,却是再不说什么,只一道白衣翩翩往舱外飘然而去,在暗夜中渐渐没了影。 第35章 母鸡相公? ...   晌午时分,老梧桐树上蝉鸣声声,树下阳光隐隐错错,禾家老宅前的后花园子旁倒显得十分凉快。二十姨娘杜小荷在藤椅上抚着大肚子假寐,身旁丫头小翠有一下没一下煽着小竹扇子,那昏昏欲睡的模样看得傻子任阿呆忍不住直打哈欠,手中的动作也跟着散慢下来。      春儿蹲在自己半旧小阁门口“呼哧呼哧”洗着几件衣裳,许是洗了许久,一张白皙小脸上布满细密汗珠,她却似也不急洗完,洗了一遍又打满水继续搓。   那茫茫然的样子看得任阿呆十分焦急,任阿呆用力打了几下扇子,咕噜道:“还、还没洗完,瓦、瓦……不帮你煽风了……”      春儿恍神,两眼眯眯瞥过一眼,小眉头皱起来:“赖皮鬼,那你把吃我的鸡腿吐出来。”      “小……小气,吐就吐!”被要挟了的少年任阿呆十分生气,两指弯弯就往喉咙里抠,奈何抠了老半天什么也抠不出,干脆扇子一扔,瞪着圆圆的虎眼走开了:“反、反正不干了……又、又不是你相公……干、干吗要帮你打、打扇……”   然后便见他顶着光溜溜的小脑壳跑到花丛旁跑起小白猫逃之夭夭。      讨厌,干吗又提沈七那个讨厌鬼。春儿拧了一把衣服,抬头去看天,天空湛蓝湛蓝一片,寥寥的浮着几片白云,看得她心里也空荡荡的,原本香花姐说吓唬吓唬沈七,三天内他耐不住空床寂寞,必定主动接她回家,可是这都六天了,沈七那个坏家伙还不来……难道真如小母鸡说的,他正准备收拾行李昧着良心逃跑么?      春儿想着想着,又有些不安定起来,几下将衣服拧好往麻绳上一晾,准备换身衣裳再去街上晃晃。   身子却被一拦,一柄小扇在额前轻轻一挡。      “春春表妹这是做什么去?”却是鸣远表哥一袭飘逸长裳端端立于身旁,发丝高束,举扇翩翩,笑容甚是儒雅迷人。      扑鼻脂粉香,熏得春儿嘴角抽了抽,心中甚苦恼。   鸣远表哥最近似乎十分喜爱户外游玩,先是带她划船八公江,再又同行桃花镇,前日又去了城外的鹤姬山,一日去比一日远,她本来不想去,可是又想故意造点什么“绯闻”让沈七吃吃醋,就顺便应了他。   表哥却似乎越发没皮没脸起来,这两日竟是早上送粥、中午闲聊、夜里吹笛,一日都得跑过来三四趟,气得杜姨娘扎了个小布人夜夜拿针狠狠戳,才不过四五日,一个小布人却已成了千穿百孔。她蹲在二层小阁里俯看对面窗子,只看得后背一阵阵发凉。      春儿默默想,城外鹤姬山也去过了,难道今日是要去临县了吗?她可不想见二姐,二姐的丈夫柴门达可是个人贩子,人贩子抓了女人是要剥皮吃肉的……        果不其然,见春儿不语,杨鸣远便展颜笑道:“听闻隔壁临县近日新来了一只北塞杂耍团,甚是逗趣。左右距离也近,表妹既然无事,不若我二人早早去了回来?”      春儿从鸣远表哥身旁退开两步,打了个哈欠道:“不去了。我这两天很累。”说完,又巴巴的向梧桐树下看去。   一、二、三……果然杜姨娘本闭着的双眼豁然睁开了。      杜小荷瞥了眼晾衣绳旁一白一红一对可人儿,笑得十分之酸,也不顾春儿听得懂听不懂,叹气道:“啧啧,一日去比一日远~~远郎可是想哪日骗她走了,就不再回来?”      不过小小一句尖刻之言,却听得杨鸣远高大的身影怔了怔。   果然是只狐狸精~~杨鸣远扇子一弹,一双美目向她看了过去,她如今更是圆润了,脸圆手臂圆肚子圆,又因着个子不高,加之老财主每日的好酒好菜伺候,乍一看便像只圆润的小球,脸蛋虽还是十分美,只那身材却一点也不似当初15岁美娇娘的婀娜与肉/感。      杨鸣远看着她,又拿她与一身素衣青裤小腰盈盈一握的傻春儿比了比,忽然胃里十分不适。微微干笑道:“杜姨娘如今身份尊贵,却是连说话也带起刺儿来。小侄不过同表妹出去游玩散心,如何敢将她拐走。”   言毕再不看她,只一双修长手指从怀中掏出一面小帕,替春儿拭了拭额前一片细密汗珠,柔声道:“表妹是去与不去?”      “哈嘁——”浓浓脂粉香熏得春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还来不及开口,又听杜小荷阴阳怪气顶了回来:   “哟~~那可不见得。表少爷聪明女人玩腻了,未必不想拐个傻子苟且过日子。左右你这些年钱财也捞得不少,如今女人儿子都另有了归宿,怕是早已想走了吧?”说着一双杏子眼便直勾勾地看着杨鸣远,鲜红的嘴唇蠕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恨恨模样。   小侄?睡都睡过了,如今我肚子里怀的可是你的种,你竟还有脸用这个龌龊的词?      知她如今什么都豁得出去,杨鸣远自是不敢再与她多谈,冷冷哼了一声,只又对着春儿俯□,温柔唤道:“表妹若是实在不愿去,我便同你去亭边喝茶聊天如何?”      “不去了。树底下凉快,我听表哥和杜姨娘聊天就好。”春儿挠着手心,搬了张板凳自顾自坐下来,撇着脑袋笑眯眯去看杜小荷。   心里默默想,这样高深莫测的夫妻吵架,什么时候也要用在沈七身上试一试……      “嘁,喝茶~~?只怕喝着喝着就喝上了床!”杜小荷凝着春儿玲珑的身段,狠狠拧了一把丫头小翠的顺风耳:“小骚/货,给我倒杯茶水来!”      “是。”小翠正在发呆瞌睡,被她如此一拧,那张姿色平平的脸蛋忍不住黑沉下来,恨恨扫了春儿一眼,不情不愿递了杯冷茶过去。   脑袋却被狠狠煽了一扇子,有粗嘎嗓音在身后道:“该死!这样凉的茶,可是想冻死我的心肝宝贝老来儿?”      一道肥硕的身影遮下好一大片阴影,有沉重的汗味扑面而来。众人抬头一看,却是禾大富一件湿嗒嗒大白褂子,满脸搭着谄笑立在藤椅旁,也不知立了多久,一张老脸晒得通红通红。      “小荷啊,方才说的什么上床呢,声音大得老远我便听到了~~”禾大富弯下腰,肥厚大手抚了抚杜小荷拢起的大肚子,笑容甚是慈爱:“啧啧~~我的宝贝儿今日可乖?”      想是做贼心虚,那张绵厚的手掌抚在肚子上,明明力道温柔谨慎,杜小荷却只觉一道阴寒从腹部将将蔓延,这老头儿对你好时极好,倘若你犯了他的忌讳,却是定不得好死的。当下忙堆起一脸媚笑,巴结点头道:“乖,乖极了的,方才还踢了下我的小肚子呢~~哎哟,老爷你看看,又踢开来了~~”   说着,赶紧又将肚子往大了挺了挺,一双眼睛边不着痕迹地向春儿瞪过来,能杀人一般。      喂,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春儿甚冤枉,可怜巴巴吸了吸鼻子,四周一看,鸣远表哥却是不知什么时候早已走到远处湖边去读《论语》了。忽然觉得杜姨娘十分可怜,反正爹爹银子多,多养一个小弟弟也无所谓,俊熙那么聪明,才不会被抢走银子。   当下拍拍小手站起来:“爹爹,我回去睡觉了。”      “睡!睡毛睡?嫁了人有脸跑回来白吃白住就算,吃得还比老子多!给,去给你男人送去!”说着,便狠狠踹了一脚身后半搭着脑袋的管家老王。   老王忙哈着老腰“诶、诶”应着,将手中精致食盒往春儿手中一递:“热着呢,小姐可小心些。”      却是雪莲银耳大补汤,爹爹几时如此大方善良了?   春儿小脸红了红,脑袋里立刻浮现出那只满脸狐狸坏笑的大色胚……沈七那么没道德,这样送东西给他,肯定以后每次吵架都要翻旧账嘲笑自己,不行不行,哪里能这样便宜他?   于是搅着食盒的挂坠,脸颊粉扑扑扭拧道:“不要啦~~虽然、虽然沈七最近真的瘦了很多,不过……他是自作自受,我才不要心疼他。”   说着,盈盈小腰一扭,提着食盒子就要往屋里猫。      袖子却被禾大富一拽:“回来!谁说那破算命的是你男人?老子说的是木姬、木姬知道不?脑门被驴踢了!”      禾大富十分恼火,这傻货嫁了个算命骗子,如今却是也懂编谎话了!嘴上说不要,红什么脸?分明就是想回去换衣裳见他!真恨不得狠狠抽两鞭子。   他本今年五十大寿,准备大操大办一场,临了却又突然来了个意外惊喜,竟是从小妾处得了个老来子,那本就筹备得风风火火的寿宴便越发排场起来;然请个小木姬演个专场,少不得要花上六、七千两银子,反正沈七那小子要休妻,不如白白送与小木姬,也好省了那几千两喂儿子。      他此刻早忘了当初是自己死皮赖脸逼着沈七娶了傻闺女,恶狠狠戳了戳春儿脑门道:“也不知被那黑小子罐了什么迷魂汤,这般着迷他……换身好看的,别让人家城里公子觉得我们乡下人寒酸!”   “小木姬才不是我相公……胖子爹爹说话不算话,以前还说沈七好,能赚钱,一辈子有肉吃……”被看穿了的春儿摸着酸疼的脑袋,撅着红润小嘴微微有些发窘。      “放屁,那是从前~!他沈七再能赚钱,算一卦撑死一百两,还得常年风吹日晒,又黑又瘦!哪儿比得上小木姬白白净净、高贵端庄?人小木姬坐在屋里弹首琴就能百儿八千,包个场子大几千两就入了口袋,跟着他不亏待你!”禾大富闻言甚怒,这傻货竟然还敢同自己顶嘴?当下腆着肥硕西瓜肚,呼哧呼哧又要操起皮鞭来。      那火辣辣的架势看似不痛快打上一顿不罢休,春儿心虚吐了吐小舌,赶紧乖乖抱着食盒走开了。      一道小小的身影呼啦啦便消失在消失在树丛后。午间的后园子蝉鸣声声,只余下某只胖子粗嘎嗓门在身后嚎叫:“白的!穿白的!人、人小木姬喜欢白色……去他的,你个听不懂人话的傻货……” 第36章 色胚挡道 ...   正午日头烈烈,将青砖铺就的路面打出一道道耀眼强光,本就热得不行,偏今日马县令家二十八岁老闺女出嫁,全城为之哗然,鞭炮声“噼里啪啦”震天轰鸣,那温度便越显得燥/热难耐。      马大炮爱女心切,因闺女如今肾病浮肿,肚大如磨盘,实在可怜得紧,便退了朱老虎,特特给她招了个北塞浪子为上门女婿。大热的天,一家人也不闲口干耳鸣,姐弟俩一个卧轿、一个骑马,抬着五花大绑的新姑爷沿着八公江,直是绕城显摆了好大几个圈。      那马桃花在八公县荒淫二十余载,人见人怕,如今见她成了家,县里老少爷们自是舒了一大口气。街市两旁人群熙熙攘攘,围得水泄不通,只想瞅瞅那救一县百姓于水火的“大无畏”新郎官。因见新郎官虽膀大腰圆,却颧骨高耸,眼眶黑青,想是那淫/妇夜里折磨太过,又个个替他森森捏了把汗。      春儿捧着食盒在人群中费力穿梭,因出来得急,未曾带伞,本白皙的脸蛋被晒得红扑扑一片,像涂了胭脂一般姣妍可人,少不得被一些好色爷们掐掐屁股捏捏肩,又惹得她不得不频频跺脚骂过去,甚是吃力万分。      那粉嫩小模样在人群中显得十分显眼,高轿上老奎听得她一声声怒气冲冲的清脆嗓音,只恨不得立刻跳下去将她撕拉个粉碎。若然不是她与那该死的算命小子合伙算计,他如何能一夜之间便被抓进牢子里关起?若非不是被关进了牢子,又怎会被那淫/荡胖妇捆了做男人?   如今两国联姻已定,老大们早已个个被遣送回了北契,只那缺德的县太爷却单单留下自己做女婿!可恶!可恨!都是这傻货,老子定饶不了你!      然他口中虽叨叨咒着,怎奈何双手双脚牢牢捆于敞棚竹轿之上,拼命挣扎不得,只得将两只布满血丝的暴凸眼死死瞪住春儿,恨不得用眼睛将她一口吞噬下去。      可怜春儿只觉得人群中有双邪恶的眼睛在尾随自己,她往左那眼神便跟着往左,她往右那眼神又巴巴的随着往右,只看得她就如同被扒光了衣服立在太阳下一般,大热天的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哎哟哟,不会是劫财劫色吧?真可怕。   春儿将胸口紧了紧,那里头可藏着六百两家当呢。她眯起水汪汪的眸子凉凉扫视了一圈,才发现那眼神竟是来自拐角处某破黑布大伞下的一张歪歪扭扭卜算桌。桌前端端坐着一名青衣美男子,古铜肌肤,五官甚精致,一双狭长狐狸眸子正弯弯,邪魅勾唇对着自己倾城笑。      那笑容甚坏,仿若将她吃定了一般……这可比强盗可怕多了,早知道沈七换了摊位,就不走这条路。   春儿抱紧食盒赶紧往旁的巷子拐去,胖子爹爹十分狡猾,回回让她出来送汤,都须得小木姬亲笔回函一封才算交完差,她可不能被沈七耽误了。只那小腰才要盈盈一扭,脑门上却忽然疼痛,一颗花生米“咕噜噜”从肩膀上滚落下来。      坏人,故意调/戏我。   春儿斜斜向后瞟去一眼,做凶巴巴状跺脚又走。      那一步一挪的小模样看得沈七真想将她一把揪过来,狠狠捏之揉之好生蹂躏上一番。      嘁,好个做作的傻子,出去给小情人送汤还敢这般傲娇……沈七勾唇轻叱,见她分明一脚一脚跺着步子,却跺了半天不见离开,又忽然咧嘴坏笑——臭丫头,想爷的好处了吧?嘿~~非得让你今日亲口说回来!   当下越发想要欺负她,修长手指从桌上捻起一颗花生米,又往她圆圆小髻后弹了过去。      “扑——”      嗷呜,好疼。春儿抚着后脑勺,踢开脚前一颗小石子,嘟囔埋怨道:“呸呸,大白天调戏良家小娘子,没羞没道德!”      “哦呀~~这位大婶真是不识好人心。在下见你印堂发黑两眼无光,怕是近日妖邪缠身,本欲好生将你化一化,你却这般无礼,真真让人心寒~~”沈七精致薄唇勾起,心中甚自信……臭丫头,怕是巴不得我同你先说话吧。   一柄鹅毛小扇轻轻弹开,青衣翩翩瞬时便晃到了春儿跟前,俯身将她颈间坏坏一嗅,道:“怎么?大婶你不信么~~?”      “哼,你才是大婶,才不要理你。”熟悉的淡淡甘草香迫面而来,忽然想到那日午后两人紧紧相拥,沈七抚着她的腰大力冲撞的情景,心中没来由砰砰直跳。   沈七定是趁自己不在身边,故意洗白白出来摆摊的,又想勾搭人家漂亮小姑娘……春儿拼命找着讨厌沈七的理由,瞥了他一眼,没敢再多看那双勾人的狐狸眸子,扭着小腰低头去推他:“让开啦,我要去给小母鸡送汤喝。”      嘁,张口小母鸡闭口小母鸡,只怕你被那祸害吃了还在帮着他数钱。沈七眉头微微一凝,见她小脸粉扑扑,竟无丝毫憔悴,忽然有些懊恼起来。扇子向那食盒轻轻一指,冷声道:“拿来。”      “不拿。”春儿赶紧将食盒往腰后一藏,胖子爹爹若知道食盒未送至小母鸡处,回去是要打自己鞭子的。      那倔强无情的小模样看得沈七眸子一黯,本不过随意问她索要,这一刻忽非要不可了,越发沉了声道:“我叫你拿来。”      龇牙森森,一点也不像有悔过自新的样子……春儿凉凉发了个抖,心中有些空落落……也许沈七还巴不得自己走呢。   挺着胸脯,小嘴撅得老高道:“不拿。你又没叫我回家继续做你娘子,不是你娘子就没有义务给你做饭,我爱做给谁吃就给谁吃,爱喜欢谁就喜欢谁,哼!”      该死,分明是你先背了包傲娇傲娇跑回娘家,爷这厢已拉□段先同你搭腔,你还要如何?沈七眉眼一眯,俯身挑起她尖尖的下巴,阴森森笑道:“傻子,你这是威胁我么~?”      春儿被挑得只得颤巍巍垫起脚尖,沈七实在太坏了,故意将她靠得那么近,像要亲过来一般……还要那么凶。   春儿皱起小眉头,忍不住道:“才没有威胁。反正你也不喜欢我了,反正你家里还有小翠,小母鸡说你从前还玩过很多女人,都让皇帝捆起来娶千金小姐的,你才不会稀罕带我回去……不带我也没关系,小母鸡说他知道路……”      只数落声却越发弱去。但凡她提起小母鸡一句,对面那本就微黑的清隽脸颊颜色便往黑里深几许,狐狸眸子里似掠过一道寒光,甚是邪魅森冷。      “傻子,你这意思……可是要同他一起回京城么?”沈七狐狸眸子邪魅一眯。      好凶啊。   凡事适可而止,识实务者有肉吃,春儿小嘴一抿,想了想,又赶紧眨巴眨巴掉下来几颗水往往的泪滴子,颤着小肩膀委屈兮兮道:“反、反正小母鸡知道路,他会带我去……嘤……伺候了你几个月又要把人家甩掉……反正你就是欺负、欺负我是个傻子……嘤……”      那看完马家淫/婆喜事的人们此刻已然稀稀疏疏散开,百无聊赖,正愁着如何打发下午半日时间,此刻见沈七把自己娘子欺得哀哀哭泣,早已纷纷聚拢了过来。个个戳着他的脊梁骨议论纷纷,有说他没皮没脸欺负弱势女人的;有说他大男子主义不如小木姬温柔体贴有涵养的;更有甚者,竟当场劝导春儿弃了破卜算改嫁小木姬,直戳得沈七本笔直的后背如山压一般,由不得也往下弯了弯。      “嘤……”      该死,又哭!你一口一个那祸害,爷还未同你算账呢,你倒给爷倒打了一耙。沈七清隽眉头凝成一道川,这货最近越发傲娇得不行,十分会看脸色,不过小小吓她几句罢,竟然当街给爷装可怜。   心中甚是懊恼,那姓欧的祸害凭着一张妖精脸,迷惑了不知多少人?怪就怪自己早没带这货离开。方才一番言辞,知这货心中想回来,本欲吓她一吓,让她主动张了口,好留了自己威信,此时她哭得万般委屈,若然继续闹将下去,倒平白又替那祸害添了几把人气。当下只得捺住火气,揽住春儿薄薄肩膀道:“安啦,安啦~~不过同娘子玩笑几句罢,有话回家好好说~~~”      “嘤……这可是你主动让我回家的……我、我可没有逼你……”春儿哀哀揩下一瓢泪,使劲压下往上翘的嘴角,小肩膀又委屈颤了一颤。   那上气不接下气的可怜小模样,只看得众人齐齐唏嘘感叹。      “……”沈七点头,低头俯着那妞儿粉嫩嫩的脸颊,心中暗道:回了家看爷不狠吃你。十分温柔体贴地接过她手中食盒闻了闻,眉眼弯弯笑道:“我孤身一人已惯。娘子思念父亲自在情理,若非娘子主动褒了补汤送来,我倒还想多留你在岳父家休养上几日则个~~”      “哦呀~~如何能叫孤身?”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极为动听的空灵嗓音,语调向上,暖暖含春:“相交二十余载,今日方知沈七公子面皮原是这般厚~~昨日京中可传来消息,你家小翠前日在家中方才产下三子二女,如今你上有老下有小,家中数张小口嗷嗷待哺……怎么?七公子可是打算将我家春儿骗去做那不要钱的洗衣粗使么?”      一阵淡淡兰香扑面而来,众人如着了魔般齐齐回过头去。几步外雕花纸扇翩翩,颀长白衣迷人眼,却是不知何时而至的木姬仙子……哦,不,如今应是木姬公子。 第37章 个个是骗子 ...   小木姬一袭白衣、手执雕花纸扇端端立于几步外,身后跟着低头哈腰一身墨色官服的秋文清,因见众人闻言齐齐向他看来,越发弯起绝美薄唇悠悠笑起。他的身材高而修长,又因肌肤素白如纸,裙裾翩飞下,乍一看倒像是池中白莲一般高远而绝美。      虽近日风传那悦香阁美人原是男儿身,但因着小木姬日日面罩纱巾窝在阁中足不出户,众人便也只是猜测,如今这却是第一次见他卸下面纱后的男子模样。   耀眼阳光下,众人只见得一名风雅佳人笑如冰雪初融,五官精致仿若天宫嫡仙,尤其左眉上方一滴紫红泪痣更如魅惑般乱花人眼目。若非他一道墨黑长发高高束于玉白发冠下,简直让人难以分出阴阳。      更夸张的是,那当了官的秋家秀才在他面前竟然如此卑微,若然不是他身份尊贵,如何能让官家人哈下腰身?是以,也不知是讶然于他方才揭露的一番言辞,抑或是惊艳于这祸人的绝美容颜,人群立刻纷纷骚乱起来,济济攘攘成好一大团,倒忘了可怜巴巴立于一旁的傻娘子春儿。      春儿蠕着小嘴,纠结拧着衣角,心中甚是讶然。什么叫“前日在家中方才产下三子二女”?什么叫“有老有小嗷嗷待哺”?小翠她是母猪吗?怎么能一胎生这么多……   从前只以为自己有只情敌叫小翠,那还好对付些,毕竟沈七被自己日夜捆在身边;可是如今小翠拖家带口有儿有女了,自己却什么也没有,她本就更得沈七怜宠,哪里还能比得过她?      小翠你真是只猪啊。   春儿紧紧咬住下唇,暗暗瞥了一眼一袭青裳飘逸的坏沈七,那么高那么帅气的,两道单眼皮眸子不言自笑,坏得不行,难怪女人们都爱缠他……   那在脑袋里复习过多少次的羞人交/欢场景又再次没骨气的浮现出来,若然那五个孩子都是那样生出来的,那么沈七之前一定抱着小翠那个过很多次了……不然一次哪里能生下那么多?      “呸呸,沈七,我恶心死你了。”春儿狠狠剜过一眼,盈盈小腰一扭,跺脚就要走。   才行过小木姬身旁,淡淡兰香醉人心脾,原还想冲他笑一笑,见他一身素白长裳俊雅如那画中人,又忽然没理由的怪罪起他来——   小母鸡你干吗要和我说这些呢?就不能等我到了京城再说吗?肯定是怕我随了你们去京城,让你们没面子……明明是男人,还要骗我是姐妹……哼,大都城里来的男人一个个都是骗子。      心中越发的生气了,高高撅着红润小嘴,步子沉沉,方向却是直往城南禾家老宅而去,早忘了方才激沈七带她回去之事。      该死,半途杀出个程咬金。沈七方才被小木姬一番话诧得失了神,脑袋里尽是一群大的小的黑的白的小冤家在可怜嘤呜。小翠那般娇小柔弱,真不知被这祸害怎生个折腾?心中疼得都快要揪成一团,此刻见春儿要走,慌忙修长双腿一跨,大步上前欲要拦住她:“傻子,等我,听我说……”   只那步子才及迈出,却被几步外的白衣妖孽伸手一拦。      “干什么?”沈七冷冷将他一搡,两道剑眉深深凝起。   却不知那妖孽竟若无骨般被搡得晃了一晃,接着便苍白着一张迷惑众生的脸声声咳嗽起来。      他却忘了,小木姬那样的体质是极怕热的,更何况是这样的烈日当头。      小木姬勾唇笑得莫名,素白衣裳在风中呼呼乱舞:“你说我干什么……咳、咳咳……我、不过陈述一些事实罢,不是么?”      那阵阵压抑的咳嗽听得周围一群老的少的齐齐心肝儿剧疼,众人纷纷戳着手指头骂起,只道沈七原是披着羊皮的负心汉子,家中妻儿不管,却跑到外地来寻花问柳;顶着张笑眯眯的俊脸骗了傻娘子、骗了全县老百姓不算,如今又来欺负他们心中的神仙人儿,真真道貌岸然实在没品。      有妇人骂着,因要讨得小木姬赏赐她一眼,干脆豁出架子跑上来拽住沈七的袖子咄咄指责开。那粗大的胳膊左拽右拖,拖得沈七清瘦的身板也由不得晃荡开来,碍着她是个女人,只好耐着性子去掰。   那厢小木姬瞧得这一幕,一双春水眸子自是越发笑得魅惑众生。      好个欧齐枫!沈七敛眉,却又奈何他不得,毕竟理亏的是自己。因见几步外某个误会了他的傻妞儿正别扭踏着步子,一步一步挪得像只蜗牛,知她在等自己解释,忙不迭扬声道:“该死,你们便听那姓欧的胡说罢~!小翠她、她根本不是人……”      “扑——”   脸颊处忽然挨上了几计花生米,那厢淳朴八卦的县民全然想不出他竟能说出这般畜生不如的话,自是指责得愈加厉害。苦得他左右不是,再抬起头来时,那傻妞儿早已气哼哼在拐角处失了踪影。      沈七恼极,猛地一把撇开那几个粗鄙妇人,清隽眉峰一挑,看向小木姬:“戏弄爷就这么好玩么?你分明并不喜欢她,你这样的身份,她也全然不适合你,何苦多生此一出?”      小木姬闻言又笑,那笑意莫名,像是挑衅却又像掺了些凉意,倾身上前附耳道:“谁说我不喜欢她?你喜欢的我自然也喜欢……不觉得这样很有趣么?”   说着便定定看着他,见沈七蹙眉不语,一瞬间又冷了笑颜,朝身后秋文清微微一扫,自从沈七深旁悠然擦肩而过。      秋文清竟也收起平日书生高傲,低下头恭敬尾随,大约是记起上次中毒之事,路过沈七身旁时没来由肩头颤了一颤。      —————————      “臭沈七,没道德……当了爹爹还赖皮小翠不是人……”   春儿一步一步跺脚回了禾家老宅,素白小手揪着柳叶条,囔一句就揪一片,揪得后花园青石小径上飞满了碎叶子。      心中酸酸的嫉妒那未曾谋面的小翠,却又暗暗忍不住替她可怜。生了五个孩子,男人不在身边伺候,家中还窝着个爱下毒的百十岁老妖怪,比娘亲可怜多了……哎呀呀,干嘛要去可怜她……让你生那么多,不可怜你……      湖边表少爷杨鸣远在树下吹着风,老远便见她嘟着小嘴絮絮叨叨,那副小模样一看便知遇着了不顺心之事,当下收了扇子翩翩儒雅行来。      他今日着了一件暗紫色薄裳,倒也没洒甚么香粉,春儿没察觉他来,待一抬头,猛然见跟前站着一名笑颜满面的高大男人,险些吓了一大跳。   好像一肚子的火没处发泄,忽然来了个人,态度倒不十分好了,声音硬邦邦道:“表哥走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呵呵,原还想吓春春表妹一吓,不想倒惹着表妹不快了,表哥这厢给你陪不是。”杨鸣远作服腰之势,一双潋滟眸子暗暗又往她脸上扫去,他是最懂察言观色的,因方才听她一路叨叨着什么臭男人、大骗子、大色胚。   便试探道:“可是那不争气的妹夫又惹着了春春表妹?”      “哼,才不要跟我讲那个大坏人。”春儿扭着衣角,小嘴一抿一抿的又要走。      杨鸣远伸手拦住,心中暗笑,偏又激她道:“妹夫花心倒也不是一日之见,近些日表妹不在,他不是花船便是赌坊,夜里还雇了姐儿唱歌喝酒,哪日安心着过家?表妹既是舍他不下,便睁只眼闭只眼罢了,除非哪日离了他,不然哪儿来的清静?”      “哼,才不稀罕他,我自己去京城看小翠。”表哥虽然人品不十分好,但这话却也没必要骗自己,春儿白了白天空,忽然连着表哥也讨厌起来。干吗一个个都要争着跟我讲沈七的坏话……      虽她心中气恼着沈七,又暗暗后怕自己这一走,错过了机会,沈七不等她便独个偷偷溜回老家去。唉,都怪沈七太不争气,本来还想听他好好解释解释,她好找个台阶下什么的,可他竟然反过来无赖小翠不是人,有没有这样没道德啊?如果这样还随他回去,一定会被大家笑话死的。      “表妹若是真想去京城,左右表哥近日无事,倒可以随你同去走走。路上有个照应,也好省了表妹被歹人欺负,表妹看是如何?”杨鸣远倾身靠近,替她拭了拭额间微湿的碎发,万般温柔儒雅。      春儿眯眼瞄了瞄,瞄到梧桐树后走来一个大圆球,忙隔开了几步道:“表哥不然还是陪小荷姨娘去吧……我一个傻子,才没有人惦记。”      “嘁,好不虚伪!”梧桐树后杜小荷姨抚着肚子姗姗行来,殷红嘴角斜向上勾着,甚是尖酸刻薄。一双杏眸子瞥了眼春儿,阴阴笑道:“怕不是早惦记着拐了她走吧?”      该死,走到哪儿都甩她不开!杨鸣远敛起方才温柔,瞬间平了语气:“小姨娘说笑,左右我再如何走,不也都在你眼皮底下晃着么?”      明明语间带讽,小荷竟微微有些得意起来,真不知多久没听远郎这样调侃自己。那刻薄之色便也缓了缓,黄白圆脸上似添了些明艳:“哼,谁说不是?你若是敢走,我立刻去和那老头说……那老头的狠你不是不知,我的儿生得康健有力,想你也不希望他这样死。”      “呵呵~~~”杨鸣远笑笑,服了服身,懒得同她缠磨,一袭紫衣翩翩自向前院方向走去。其实他倒无所谓杜小荷肚子里那货色,孩子死了亦可,图个日后清静;不死自是更好,给自己留个根,来日那老头一死,将来也可分得一些家产。      本酸酸辣辣的空气因着他一走,倒忽然变得空洞起来。   春儿挠着手心不耐烦的也要走,她才没功夫管他们的闲事呢,她得回去好好想想该怎么办。   只她一副眉眼轻凝,小嘴微撅的可人模样却看得杜小荷十分不爽快,杜小荷抚着肚子,圆润胳膊伸出来:“怎么?听了我这许多秘密,可是觉得有把柄在手硬气了?怎不急着向你家老头告状去?”      春儿扭头避开她的粗短手指:“我不害人性命,小荷姨娘我要走了。”   才要转身回去,青石径上小翠端着药碗小心翼翼走来。      “小姐,厨房里熬了补药。”小翠一张平凡至极的小尖脸,口中说着,见不远处杨鸣远似是看过来,赶紧低下脑袋,只用一双低垂着的眼睛在春儿与自家小姐之间飘忽不定。      杜小荷得了春儿那句“不害人性命”的话,心中安定得意,心情想是极好,端了药,才及嘴边,没来由又停住了笑道:“谁这么好心给我熬了补药?”   小翠一顿,忙点头:“是、是老爷。”      杜小荷便也不再多问,正要喝下,却忽然看到春儿咕噜了下喉咙,那碗便向她递了过去:“给你。你喝半碗,剩下的我喝。”   此刻笑得倒是十分友好。      掺了米酒的酸酸甜甜,还带着肉香,味道很是不错。春儿早已饿了,不客气的端过碗来喝下一半。      那厢前院方向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似有器皿搬进搬出,两道一墨一白的年轻身影伴着胖大老爹笑脸盈盈走近,春儿小眉头一皱,这才记起来,今天是小木姬搬进家来的日子呢。 第38章 小翠和老妖 ...   白墙青瓦,雕梁画栋,精致琉璃廊下来来往往尽是一身身桃红柳绿的俊俏小丫头,想是十分忙碌,各人只顾端盆持水,倒也没注意门边木呆呆站着一名傻娘子。      春儿肩覆碎花小包,怀踹六百五十两银票,挠着手心略微有些窘迫。虽说一早猜到沈七不是平常子弟,如何也想不到,竟是这样一个富豪人家……难怪他早早纳了小翠,实在怪他不得,有钱人娶媳妇都早,就如自己爹爹,娶了二十房老婆,那最小的比自己年纪还要小。      暗暗捺足了勇气,方才推开半掩的雕花木门。一股淡淡奶香扑面而来,满室红罗帷帐,正中横着一张红木软床,枕边靠坐一名妩媚女子,二十左右年华,酥/胸半露,白而圆润,五官精致,甚是高贵美艳。      那女子正颔首给怀里小儿悉心喂着奶,想来只当她是个新来的乡下小丫头,便微微抬起头,示意噤声。她身旁是一排溜嗷嗷待哺的黑色白色小不点,白的与她相象,黑的则是麦色肌肤狐狸眸子,长相酷似那没道德没节操的色胚坏沈七。      密密麻麻好一长排。      怎么变这么多了……春儿只觉心口忽然一沉,忙眯起眼睛细细一数,啊呀,不得了了,竟然一口气生了九只!   哪里才三儿两女,明明是六儿三女,小母鸡你又骗人……   紧了紧肩头小包裹,心里酸酸的更嫉妒了。见小翠低头喂奶,那雪白的胸脯竟是十分丰/满,似乎都有自己两倍大,越发沮丧得不行,忙低头向自己胸前看去,竟看到昔日被沈七吃得鼓涨涨的两只小鹿忽然不见了,一马平川,什么也没有。      呜呜,连这个都比不过她。      忍不住又往前挪了几步,见那一团团小沈七扑腾扑腾吵闹得不行,心下又弱弱安慰道,沈七那么没耐心,一下多出来这些小毛头,他一定不会喜欢,说不准一怒之下再不进小翠的屋也有可能的。      才想着,忽一股香风扑鼻,却见沈七轻摇鹅毛小扇,青衣翩翩从门外摇摇晃晃迈了进来。   春儿赶紧搡到一旁。      “翠儿……”沈七一双眸子定定锁住床上美人酥/胸,自是半点看不到灰头土脸的她。他悠然俯□子,修长手指挨个儿将黑的白的小沈七捏了个遍,方才狐狸眸子弯弯,露出两排森森白牙温柔笑:“我家小翠真真不是一般人儿,一下子生下这许多可爱宝贝~~”      ——嘤,怎么忽然这么有耐心了?春儿眉头苦巴巴皱起来,又见小翠抚额妩媚回笑,嫣红嘴唇娓娓向上弯:“奴家本就不是人,奴家是妖精……配七相公你不是很好么……”   说着便见她解下半截红兜,一只玉手扯落红罗帷帐,那剩下的半句便淹没在二人袅袅起伏的“哧哧”娇笑中。      喂喂,怎么可以当着我的面那个?!春儿着急得直跺脚,害怕沈七也像那日冲撞着自己一般对待小翠,忙欲往前制止。奈何身子却似被定住一般,任她使劲儿喊啊叫啊,也未能发出一丝儿声响,急得她只觉胸口闷得都要窒住了呼吸。      有乌龟般小个老头捣着药碗走过来,眼睛和沈七一样狐狸一般狡黠,还有两条很长很长快长到地上的白胡子,模样儿十分之怪。      怪老头一边捣着药,见春儿一副纠结表情,又龇起两排白牙恶劣笑:“你就是那死皮赖脸随我小孙孙回来的傻子?啧啧~~这般上不得台面~~先去那边排队吧,待我熬好毒你若吃了不死,到时方有机会伺候我家小孙孙~~嘿嘿嘿~~”   也不给春儿说话的机会,坏坏笑着,哼着自编自唱的囫囵曲子便摇头晃脑向廊上走去:“世间唯有毒最美,一日不毒如三秋,三日不毒虚一世啊~~”      听得春儿心里麻麻的,顺着老头儿方向一看,却见廊上果然成群红衣白脸的艳妆女子争先恐后在一口大铁锅里舀着浓黑的药汁,那药汁里翻滚着蛤蟆、毒蝎与绿蛇,她们却似没看到一般,津津有味喝完了,还要向她招着干干瘦瘦的手:“来呀~~来呀~~喝了它沈七就是你的~~~”   声音凄凄荒渺,甚是可怖,只觉后背凉凉阴风阵阵。      “啊——沈七,我不要你了沈七!”春儿猛然拂开被子坐起身来,呼哧呼哧猛吸着气。   夜半微凉,透过半开的窗子,天边玄月银白,原来是场梦。隐隐有琴曲似泣似吟般悠悠袭进耳朵,像极梦里那一声声凄惶的“你来~你来~”。      难怪自己做噩梦了。   春儿猛拍拍胸口,小母鸡自从变成男人后,忽然变得有些猜不透了,前院那么好的房子他不住,非挑了自己旁边一个半旧的小阁子,没事就喜欢倚在窗前冲她眉眼弯弯默默笑,害的一院子女人嫉妒她不算,如今却又夜夜在她屋外抚琴,到底是要做什么嘛?   当下披衣走了出去,空寂的老梧桐数下晾着一张大藤椅,那藤椅上果然坐着一名素手抚琴的白衣美男子,眉眼如春,似薄雾下笼着一层淡淡哀愁。夜风习习,吹得他素白衣炔翩翩飞舞,那清瘦的形影甚是孤单,让人由不得心中生怜。      这么好的夜晚,小母鸡你不睡觉不觉得很可惜吗?   春儿小眉头凝起来,很是不解。想走过去问他一些话,可是忽然又想起文清哥哥私下对她的再三叮咛,只说小母鸡身份极不简单,让自己千千万万别去靠近他,害得她这几日为躲着他只好呆在屋里不出门……如今有事相求了才去理人家,会不会太势力?……不过,人家这么难过,总不好不过去安慰一下吧。     心中矛盾着,脚步却不听使唤地往树下没骨气蠕了蠕。      明明很轻很轻,却扰得那琴声嘎然停下。   “腾——”   一根弦断,小木姬眉头微微一皱,再抬起手时,那指上便是一点清红。他的血竟然是这般的透明清淡。      “过来吧。”小木姬笑,笑容也是那般素白清透,朝春儿招了招手:“心中有事,睡不着,不想却扰了春儿睡眠。”说着,便匀出半张藤椅示意她坐下。   春儿想了想,终究没坐,搅着衣角顿步不前。   小母鸡察觉,好笑展眉道:“为何怕我?因我是个男儿身么?”      “恩。”春儿点点头:“小母鸡你也是骗子,你明明是公鸡,还说是姐妹。”……你还骗我和你缠过发。      “呵呵,这却是冤枉我了。那‘姐妹’一词,从一开始便是沈七强加给你我,我可从未对你言及我是女人家,不是么?我说过的,你我是夫妻的缘分。”小木姬甚是坦然,因见春儿答不上,那抹好看的薄唇便微微上翘起来,煞是醉人。   “春儿夜夜睡得香甜,今夜怕不是有心事?我自小与沈七同吃同睡,他的习性我自是了解,你有什么话问便是。”      咕……这么快被人看穿了,好失败啊。春儿垂下头,有些发窘,被沈七坏坏看着,只觉被看得如同不着寸/缕一般,就像正在床上被他环着、抱着,浑身酸酸软软的,羞煞人也;然被小母鸡定定看着,却找不出什么原因的,只觉他高高在上,美而高远,而自己不过微小宠物一只,什么心思都能被他一眼猜透。   “哪里有话……”春儿抿了抿红红小嘴,想了想,抬头见小木姬一副洞悉之颜,只得很没骨气道:“我只是想问问,你见过沈七家的老妖怪和小翠没有?”      “恩。”小木姬挑眉,早将她那点心思看了个透。   “那……小翠……老妖怪是不是很可怕?”本来想问问小翠长什么样、有没有自己漂亮,想了想,还是改了口。      “呵呵,原是这个,春儿你但问无妨~~”小木姬长臂伸出,轻拂春儿额前碎发,趁她木然之际顺势将她揽坐在藤椅之上:“小翠从沈七十三四年纪便日夜陪伴他吃睡,从不离左右,长得自是极温柔美丽,又娇/小白/嫩,沈七对她的宠溺在京城可是无人不知的。”      又娇/小又白/嫩……   “那……老妖怪那么可怕吗?”春儿苦巴巴往边上挪了挪,梦里头的小翠也是极娇/小白/嫩啊。      “对极。那老妖怪对沈七娶妻标准十分之高,即便是小翠那般完美女子也未能全然入了他的眼,如今依旧是无名无分一个伴伺身份。春儿你单纯不明人事,日后去了京城,少不得得暗中向她学学,如若不然,他家那怪癖的老妖怪,怕是要将你好一番毒害……””   小木姬一气言及这许多话,想是有些累了,徐徐往春儿身旁一卧,散下一头乌发。因见春儿凉凉发了个抖,又暖暖笑道:“你若是实在害怕,也可暂住我府上,待那老妖怪不日归西,我再安然将你送回。你莫怕,我家虽也有老祖,却是个和善亲和之人,春儿你如此可爱,他定然十分喜欢。      “小母鸡你人这么好,为什么要和沈七这样的坏人做朋友?”小木姬一番言语甚暖人心肺,暖得春儿竟不自觉卸了先前防备,她心中有些不解……到了今天,沈七都没主动说要带自己回去,她贪心的想,唉,要是把两个人合成一个就好了。      小木姬叹了口气,娓娓道:“呵,我何曾想要与他同流合污。不过我们两家几代相交,他父母早逝,我祖父怜他,便收他与我同学罢,哪儿想他却是个天生的风流性子,这些年朝夕相处,不知惹了多少桃花债诳我替他收场。便是这次他来八公县,也只因他在京中残害太多良家少女,我祖父无奈之下只得困下他逼他成亲,好敛了他的玩性。只怪我太过心软,为解他在我幼年时对我下的毒盅,便借了令牌放他出来寻找药引。只他倒好,依旧顽劣不改,如今寻到药引,却又日日霸着,不肯交付与我……咳咳……”   小木姬说着,想是动了气,忽又剧烈咳嗽起来,银白月色下,那精致的五官便越显苍白。      咕……太可怜了。沈七你还能不能再坏一点?   春儿甚是丢脸面,想了想,觉得不说话太不礼貌,关心道:“小母鸡,我可以帮你偷到,沈七只要睡前喝了酒,打雷都不会醒的。”      “呵呵,药引……咳、咳咳,是个生生活人,却不是你想偷便偷得的。那鸳鸯子母盅最是绝情,中毒者不能对母盅之外任何人动情动性,若然找不到母盅和房,一世孤单不娶便罢,更要忍受年复一年日益叠加的寒气侵蚀……我却是还好,只可怜我了祖父……怕是有生之年,也难见膝下小儿欢笑。”   小母鸡对月凉凉一笑,冰凉的手指抚上春儿细腻脸庞:“我自小少有玩伴,人人待我笑颜和乐,却实是将我高高捧于云端。难得春儿你如此让我欢喜安然,若是……春儿若是那个药引,可愿意与我……”      春儿木呆呆点头,点了两下,又赶紧摇了摇头,这是个什么问题啊?好难回答,如果不答应,小木姬就会被寒气折磨死;如果答应了,就要与他、与他和房……可是她都已经和沈七那个过了……   而且,她好像还是更喜欢沈七一点点,虽然他真的实在坏得没有救了。      三更的天越发凉意四起,有夜风透过小木姬素白而薄凉的衣襟,隐约可见里头白皙精悍的一方胸膛,春儿忽又想到沈七小麦色肌肤上一片细密汗珠,那么急速而奔放地冲刺……小脸发烧起来。   才走神着,恍然见小母鸡正用一双潋滟眸子濯濯的在看自己,那么期待,那么诚挚的,万般不忍辜负,忙惴惴道:“小木姬,我……我觉得我不会是药引的……你看,我明明就是个很讨厌的傻子对不对?”   说着,赶紧将两眼眯成一道缝隙咧开嘴角傻笑。      只唇上却忽然袭上一簇冰凉。   如雾气笼罩般,蒙蒙胧胧,素手拂过,一手沁人兰香,腾的一下脸就红了。   小母鸡、小母鸡刚才做了什么……是不是、是不是……      “你唇上有只小蚊,我将它赶走了。”小木姬修长手指轻抚春儿微凉脸颊,却如无事般浅笑,淡而漠然,只左眼嫣紫小痣却顷刻间如镀了色般分外明艳,好看得乱花人眼目。      “哦。小母鸡,我该走了。”春儿拧着衣角,原来是我想多了……她心里默默想,也许她真该走了。 第39章 春儿离家 ...   老财主的寿筵如期来临。   午间风和日丽,禾家老宅漆红大门前车水马龙,来来往往尽是四临八县能唤得出名头来的大人物。难得小木姬真面目出场,禾大富此番寿筵便是连先头得罪了的冤家老秦也颠巴颠巴如约而至。这小木姬性格迥异,平日里抚琴只凭自己喜好,根本不计钱多钱少,如今能有机会一睹真颜,傻子才会错过?      县太爷马大炮头带乌纱,也破天荒带着儿子女婿登登上门。那县衙内花衣花扇,红唇白脸,一双桃花眼左顾右盼,自是各般风流;只可怜新姑爷被折磨得青眼高颧,印堂发黑,甚是魄落不堪。      “嘿嘿~~老马来啦,快请快请~~知老马你仰慕小木姬见之不得,小弟这厢特地将他不花一分银子请了来~~”禾大富满脸挂笑谦恭迎上前,只那“不花一分银子”语气分明加重甚多。   他心下很觉有面子,今日大筵本就是双喜临门,一庆五十大寿,二庆老来得子;再加全州百姓都请不动的小木姬住进了他家,更是脸上添光。      那讨厌的西瓜肚子鼓鼓,腰板挺得笔直,明摆着是给马大炮示威,放在平时马大炮定然吹胡子瞪眼拍屁股一走了之,然近日他家闺女怀了双生孙儿,他却也得意得不予计较。   二人在门边你一言我一语笑脸藏刀过了数百招,仍分不出个胜负,只得笑呵呵向后院湖边行来。      湖上早早便搭好了台子,高台临水,垂柳成荫,风景很是怡人。小母鸡斜倚台中软座,众人在岸边只见得一名白衣仙子眉眼如画,悠然抚着琴,琴声空灵清心,忽而喜悦忽而悲伤忽然婉转,将心思吊得足足,便是连大宅的围墙上也坐了一圈胆大无钱的百姓,好不热闹。      若是从前,禾大富定要喝出家丁驱赶,不过大寿之日不宜做出吝啬之举,免得殃及财运,便也随了他去。只严严嘱咐下人,千千万万别让那晦气的算命小子鬼混进来。他可与小木姬谈好了价钱,小木姬为他抚琴助兴,一场收银七千八百两,若不想付银子,只须将闺女送予他做抵押便是。      他先前本就是倒贴银子将那傻货送予沈七,如今要收回来,自是不须废话。况又听说沈七在老家上有百十老祖、下有五张大口嗷嗷待哺,怕日后他家人见他如今成了财主女婿,发达了,带着一家老小上门蹭吃蹭喝,禾大富更加坚定了要退婚的心,早忘了先头自己的强嫁。      前边湖畔热闹声声,后花园的小阁子里倒安静非常,春儿对着铜镜换上一套水红修身小裙,在圆圆小髻上将那白狐狸毛小玉簪子仔细一插,准备去见她娘,只才要转身,却撞进一堵精悍人墙。   熟悉的淡淡甘草味沁入鼻端……这个坏人,什么时候进来的?春儿脸蛋一红,连她自己也不知为何,自从和沈七那个过以后,每次见到他都不敢抬头看他,有时甚至一闻他味道便浑身发软,像极他故事里头的那些风骚女人。当下局促而别扭地就要扭身走,下巴却被一只修长手指挑起,对上一双微微含笑的狐狸眸子。      “怎么?娘子可是做了亏心事,不然为何见了相公就躲~~”沈七俯身笑问,灼热的气息贴近春儿已然通红的耳垂,偏还要在上头吹过几许热气。      几日不见,倒是见他憔悴了一点,下巴上一层淡淡的胡茬……哎呀,干吗要去心疼他?想到昨晚那个梦、还有小母鸡那番言辞耿耿,春儿道:“走开啦,明明是你做了亏心事……还偷看人家换衣服,以后都不想再看见你,你这个没救的坏人。”      嘁,爷再是没救,你不还是心心念念着我,不然你那枕头底下缝的是谁的袜子?沈七勾唇笑,揽过傻娘子盈盈细腰,将薄唇贴向那可人的红润小唇边:“娘子身上哪儿相公没看过~~你这可是真心赶我走?”      “……恩。”      “呵~~枉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进来找你,你却这般狠心待我……那爷明日可就自己回京城了,娘子到时可别怪我无情。”   说着,青裳一撂,鹅毛小扇一合,决绝地就要走,只那步子却偏偏摆得万般潇洒,心里默默数着一、二——      “喂,你就不想解释一下吗?你都当了爹……”着急却别扭的嗓音冲口而出,末了却渐渐细如蚊蝇。      嘿,让你装~~沈七得意调转过身,知如今解释其他无用,便干脆道:“我说了你就信么?我若说那根本不是我孩子呢?小翠自半年前便被那祸害抓进他家里做了人质,若要说孩子的父亲,怕全是他下的种也未必,如何能赖到爷头上?春儿你扪心自问,爷自娶了你之后,可曾有过一日夜不着家?”      沈七言辞耿耿,春儿听得糊涂,小木姬不是说他毒盅未解,不能同女人那个么?怎么还能生孩子……她抬起头,细细看着沈七那双狭长的狐狸眸子,想从中找出些许狡黠,奈何沈七眉目间难得的甚是真诚。      想是觉得眼睛太小,有碍娘子欣赏,沈七又眨巴眨巴,将眼睛往圆里睁了睁,那眉目间的真诚便跟着面积加倍起来……      明明是只狐狸,偏要装作猫,看得春儿没来由有些凉,春儿想起小木姬昨晚说的“药引”。   试探道:“沈七,你明明看不上我是个傻子,为什么还要和我那个……”      好个欧齐枫!沈七收起眼神,心中暗叱,必是那祸害又在背里胡诌……欺我不在身边么?   当下暗暗将春儿上下一扫,见她水眸濯濯,脸颊粉扑扑,可人得紧,便敛眉道:“莫怪爷没提醒你,天下间的男人你都可以碰,唯独他是碰不得的。我若不先要了你,难道还将你送予狼口么?那祸害中的毒只怪他自己大意,不能全然算在爷头上,况若非爷这些年替他挡了那许多桃花运,你道那他隐疾能瞒得住多久?”   说着,见傻妞儿迷糊发着呆,便捏了一把她粉嫩小脸嘱咐道:“爷明日可就走了,你若想一同去京城,今夜小门处我来接你。千万莫被那祸害发现。”言毕一道青衣在墙边一闪,转眼又不知溜去了哪儿。      ——————      湖边寿筵觥筹交错,轻歌曼舞,人还未至就已听到丝竹声声。远远瞟见家眷区娘亲一身素衣素裙端坐角落,背影清寂却婀娜,彷若久离尘世般清雅淡漠,春儿在青石小径上驻了足,娘亲那么讨厌她,回回见到她都视若无睹,言语不及三句……卷着衣角在石径上转悠着,忽闻身后一声温柔轻唤——      “春春表妹做何如此为难?”却是鸣远表哥手持一钵香汤从厨房方向走来,一路肉香扑鼻,甚是诱人食欲。   春儿眼睛一亮,忙道:“表哥给谁送汤,要不要我帮你送?”      “也好,表妹说什么表哥素来都会应下,何况送汤这等小事。”杨鸣远弯眉笑,方才去西院,姨妈因知他顺道要过来,便让给那狐狸精带上一钵补汤,他却是不愿意送的,众目睽睽下,做晚辈的给姨夫小妾送吃食,若然着了人家的口,不知要生出多少口舌是非。   当下很爽快地将汤钵交给春儿,春儿得了理由靠近娘亲,自是喜颠颠端了过去。      杜小荷正听琴兴起,自小被卖到青楼,短短几年不知伺候过多少男人,原以为沈七那般已然人中龙凤,却不知山外青山楼外楼,今日才晓得何为人间美男。   一双杏眼只顾巴巴瞅着台上小木姬,见有汤端来,看也不看便让人取了勺子悠然吃起。那心不在焉之态倒让春儿暗暗平了心,春儿忙从怀里掏出小帕拭了拭嘴角余渍,若无其事般往杜小荷身旁一站。      杜小荷的位置挨着娘亲,如此一站,春儿只须微微一侧头便能清楚看到娘亲一颦一笑。只春儿这一看,却看到她娘素来淡漠无光的眼睛里竟然挂着水珠子,那难得的凄惶眼神飘忽着,如在回忆一件十分遥远的往事般让人捉摸不定。   本还想找机会搭上几句话的,如此一来,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台下的场面高台上小木姬自然见到,好看嘴角勾起笑意,越发将那曲子抚得行云流水。先前竟未曾发现,这丫头的长相与那女人竟然十分相似,只不过春儿的眉眼间又袭了当年那个男人的一些印记,反搅了自己视线。   心中越发确定春儿是他要找的人,是以,一双春水眸子便干脆毫不忌讳的向她身上锁去。这样赤果果的示意,只稍半刻不到,一众人等便纷纷明了内里暧昧。      各种妒忌眼神抛向春儿,尤是那马家衙内,更是恨得咬牙切齿,看上的傻子嫁了个毒夫、看上的美人变成了男人,到了儿,那傻子倒与美人成一对了,有没有天理?      好在春儿脸皮儿倒是十分厚,一双眼睛只顾贪恋看着她娘,各种刀子戳在身上也不觉得有甚么不适。      “那个男人你认识?”身侧终于传来问话,好听却淡漠不带温度,微有些鼻子发堵的声音。   春儿如蒙荣恩,见娘亲扭过头,不着痕迹拭去眼角泪,忙点头:“恩,京城来的小母鸡。”      “以后离他远点。”韩少云只说了这一句,就不再理她。      为何人人都说这话……明明娘亲才第一次见他。春儿向来怕娘,很拘谨的站着不知道说什么,想了想,又寻了话头讨好道:“娘,我前些日子嫁人了。你还没见过沈七呢,他方才藏到我们后院,要不要我去把他叫来……”      “啊——”      韩少云眉头微微蹙了蹙,正要拒绝,却听一旁忽传来一声尖叫,声音凄厉而尖锐,接着便是器物撞倒的巨大声响。吓得众人齐齐看过来,却是小荷捂着肚子瘫坐在地,下腹部隐隐有血丝渗出。      “老爷……老爷……汤、汤有毒!有人害奴家性、性命……”杜小荷捂着肚子,眼睁睁见着下/处之血,平素妖冶的脸蛋此刻尽是绝望,奈何身子僵硬无力,一双杏眼便拼命在人群中寻着那抹熟悉的高大身影。   却是什么也没看到,那人根本没来。      禾大富匆匆赶来,拨开密密麻麻的人群,便见一双死灰般的眼睛定定凝着自己,心中抽疼得厉害,这个孩子许是自己这辈子最后一个了,忙哑着嗓子叱道:“来人!来人!还不快去找沈七那小子来!晚了伤了老子儿子,老子绝不饶他!!”   又看着小翠叱道:“这汤谁送来的?!老子要了他狗命!”      小翠圆润的肩膀猛地打了个抖,忙惴惴低下头,禾大富胡子一抽,又抬头去审视大夫人。   魏明芳表情尚安,老财主怕老婆,这样的事这些年她可没少干过,她要的不过是侄子听话,好日后安了心留在自己身边罢,不过打掉一个孽种,有什么要紧?当下便将人去后院抬担架,又对着春儿温柔哄笑道:“是你端来的吧?我们大伙方才都见着了的。”      春儿一楞,糊里糊涂点了点头。她是最怕见血的,早吓得不知所措。   “哼,好个妖女,这样歹毒心肠!李嬷嬷,带她下去好生拷问!” 魏明芳眉头一挑,身后嬷嬷便一拥而上,拖了春儿向柴房走。      一侧老财主与杜小荷齐齐一楞,禾大富道:“夫人不急,这丫头怕是连毒都不识,哪儿知道害人!”      “呵,她是不知害人,却保不准被指使着害人。老爷为何不想想,素来宅子里平安无事,如何近日你从庙中接了人来,便无端不安宁了?”说着,一双细长眼睛便不着痕迹向侧边韩少云身上扫去。   韩少云面色无波,倒也不计较众人如何看她,微微抬眼一扫春儿,淡漠吐出一句便自向后院走去:“她自己都喝了,如何害人?那害人的心中有数。”      身下之血越淌越多,瘫在地上的杜小荷却忽然不哭了,惨白着一张灰黄的脸,只那杏眼倒弯起来,凉凉傻笑开:“呵、呵呵,原来是这样……我说呢……我说他为何就不急……他怕是早已经料到了吧……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破宅子……”   又忽然如中了邪般,明明被毒得快要死去,却不知哪儿来的一股力气翻身爬起,不要命地扑向小翠道:“臭丫头!狐狸精!我、我早该把你扔在妓院,去接那下三/烂的客!枉你如今反过来阴我、算计我母子性命!我、我掐死你!”      “来人~~她疯了,把她扯下来,一同送到后院看管。”担架已抬来,魏明芳冷冷朝后挥了挥手。      嬷嬷尖利的指甲生生掐进肉里,掐得春儿也回了神。哎哟哟,偷喝你点肉汤就要我死,有没有这个道理嘛?   忙扬声解释道:“不是我,不是我,是鸣远表哥让我送的!我没有偷喝,我就是用筷子掂了一点点汤试个味道而已!真的,不信你们看,我嘴上就这一点点油!”      “呵,岂止是试了味道?你却是将那汤整整喝下去半钵。”才说着,人群外传来一声空灵嗓音,话音含笑,淡淡兰香袭近,小木姬已然行到跟前。   修长的手指掂起桌上残余浓汤,凑至鼻间轻闻:“哦呀,倒是毒得很~~哪有给人下毒,倒自己先尝了一半的道理?夫人您说是不是?”      人人都爱美男子,况是小木姬如此绝代风华之颜,魏明芳冷不防楞了楞,又不甘心道:“谁知喝了没喝?不扰木姬仙子,我不过教导自家孩子,外人不便干涉罢?”      “呵呵,他不便干涉,我却是十分方便。”沈七手持鹅毛小扇立在几步外,青衣翩翩,狐眸弯弯饱含戏谑,顺手在杜小荷颈间、腕处摁下几只银针,冷冷坏笑道:“才说呢,如何岳母那般美人却生了个傻子,原是家中主母歹毒。你若不信我家娘子喝过,爷这厢让她再喝些便是。”   说着,便将汤钵拿过,递至春儿嘴边,温柔哄她道:“娘子莫怕,你且喝下便是。”      春儿定定看着汤钵,弱弱向后退开些许,精致的瓷白汤钵油黄星子一片,浓浓肉香扑鼻,春儿却全然没了方才的食欲,谁爱吃毒啊?我才不要吃,我才不想死……沈七你这是害我性命。      有汤汁顺着边沿滑落在地,馋嘴的猫走过来,好奇舔了一舔,几秒后便捂着肚子要死般翻滚起来,人群中登时爆出一声巨大唏嘘,那辛灾乐祸的马衙内竟然兴奋得吹起口哨。      禾大富很觉丢脸面,难得排场一次,却又出了这挡子破事!恶狠狠瞪了春儿一眼:“吃!让你吃你就吃!”   若在平时,此刻他便上前蛮灌她,只可恶那尼姑老娘偏在不远处端端立着,他又不敢太快放肆。      “乖~~喝吧,相公说没事,就定然没事。”沈七暖暖笑,揽过春儿小小的肩膀在怀,又将汤钵往近递了递。是谁下的毒他不在乎,替这傻货解了围便可,那岳母大人虽一副淡漠之态,若然心中不关心这丫头,此刻为何立在远处不走?他不过小小一举,能讨得长辈欢心,何乐不为?      明明那么温柔的嗓音,那么温暖的胸膛,却让春儿心里凉凉的,像结了冰一般……沈七你还说喜欢我,都知道有毒了,都毒死猫了,你还敢让我喝?呜呜,一定是因为你有那么多儿女了,所以不稀罕我了,巴不得寻了借口甩掉我的吧……      春儿可怜巴巴眨着水汪汪的眸子,在人群中搜寻着,可是人人眼睛里只透出一个讯息——“喝吧喝吧,爷还等着看好戏呢。”看得她都想哭了,她又将眼神看向小木姬,从那夜貌似被小木姬吻过之后,她已然好几天不敢与他对视了,此刻彷徨不安的她只好豁出去脸皮去看他……      小木姬的眼睛还是那么好看,眼角的泪痣还是那么明艳,可是他的眼睛竟然也在说:喝吧喝吧,没事的。      傻子就那么讨厌吗?都让我喝……喝就喝吧,要是死了我就变成鬼,夜夜吵你们睡觉,哼!哼哼!   春儿绝望地抢过汤钵,咕噜咕噜,将余下的肉汤悉数全咽了下去,香喷喷的,加了小葱花,味道还是不错的……只可惜有毒。      伤了心的她再也不想看什么坏沈七了,小木姬也不想看到了,摸着圆鼓鼓的肚子自向后院走去,那前院的事都和她没了关系,反正她都喝了一大碗毒,还要她怎样?   只不知是那毒起了效果,还是她吃得太撑,脚步却一步胜似一步的沉重起来,才及房中,便扑腾一头栽倒在了小床上。      ……      夜风凉凉,历过一番波折的禾家老宅没了先前的热闹,静如死灰。对面屋中有暗影,被寒毒所困的男人尚在屋中凄凉抚着琴,可以想像那绝美容颜上的落寞之色。   哼,坏公鸡,以后都不安慰你。   “死后复生”的春儿将花布包裹最后一角系紧,往小肩上一搭,才走到门边,忍不住又将小小的房间眷恋一扫……想了想,又觉放心不下,便走到桌边取了张纸笺画了几笔。      “春、春……驴、驴赶来了……”门外任阿呆在急急轻拍,想是已然等得不耐烦。   春儿便吹了灯走出来,卷着衣角问:“阿呆阿呆,你陪我去京城,你驼子爹爹怎么办?”   “没、没、没关系……有、有你老胖子爹、爹在,我、我爹就饿、饿不死……”光头任阿呆拍着胸脯答得很是坚定,他也有一个包裹,里头装着他的小白肥猫。   春儿便点了点头,穿到小门外,爬上那辆破驴车。      “轱辘轱辘”,清冷月色下,矮破的驴车摇摇晃晃上了路。“哧溜——”一道黑色壮大影子划过树丛,只那速度之快,转瞬便没了影,也不知是猫还是人。 第40章 绑票的贼 清晨的后花园子鸟鸣啾啾,清风玉露,景致十分之好。葡萄架下石桌旁坐着胖瘦二人,那胖的正假眉假眼逗着笼中翠鸟,耳听对面白衣美男悠悠启口。 “昨日寿筵已过,财主老爷欠在下那七千八百两银子……”小木姬笑得儒雅,掂起桌上清茶轻抿入口。 “给……给的……”禾大富点头,胖手抠着后背痒痒只顾低头不看人。 好个吝啬老儿。小木姬自然看得分明,早便听说这老头只有沾便宜从无拔毛的份,便又从怀中掏出一纸契约道:“那么请即刻付清了吧……我明日准备启程回家,日后怕是再无机会来了。” 他假装不提那以人抵押之事,只待财主爷忍不住了自己先开口。 果然,禾大富满脸肥肉一抽一抽不逗鸟也不抠背了——乖乖,莫不是哪个缺德货同他说了我家闺女克夫,这厮反悔了吧? 当下便焦急道:“这~~嘿嘿~~木姬仙子、哦,公子,先头不是说好,那个……拿、拿我家宝贝闺女抵押算数吗?”哈巴狗般陪着笑,大约自己也觉如此作为有些丢人,那笑容倒甚是卑微。 “哦——”小木姬作恍然状,若刚想起一般,挑眉道:“我倒忘了这一茬,只当财主老爷您开玩笑呢。若按市价,一个女人如何也比不了七千八百两银子,况你家女儿还是个不知事的……” 说到一半故意住了口,因见财主老头开始抹起了汗,心下暗自好笑,方又勾唇道:“不过……” 哎哟喂,爷您别说一半话儿呀!禾大富甚急,若要他一气掏出那许多银子,不如要他死,忙哈下西瓜肚皮谄媚笑:“不过什么,公子快说,快说。” “不过既然财主老爷您一意当了真,在下却也不好拒绝,你把那傻丫头交给我便是。在下在京城家产甚多,定不会亏待了她。”小木姬放下杯子,眉目间那股不容比越的高雅贵气看得禾大富一楞。 乖乖,家产甚多,还是京城,亏他舍得出来卖艺!禾大富兴奋得流口水,这等好事如何能错过?当下大西瓜肚子一颤一颤,头如捣算,甚是干脆:“给、给,现在就去给公子您把她领来。” 说着,就招了老王管家来:“该死!还不快去,给老子把那衰……把三丫头叫来。” 老王使劲儿哈着老腰,口中“诶、诶”的去了。 “来、来~~贤婿喝茶~~”这厢禾大富自是好茶好点心招待开。小木姬早已了然,瞅着老王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惑人浅笑。 只老王才去一小会儿又了跑回来,一张黑瘦的老脸甚是苦巴。 “嘿嘿~~贤婿家中置的什么产业?京城里的大户似乎没有姓木的一说~~可是周边的地主同行?”禾大富将一杯茶亲自奉上,大屁股朝天肚子向地,万般亲和。 “产业不多……大凉国遍地都是。”小木姬笑,故意看不穿他那句句字字的试探之意,言语间很是谦虚。 “啧啧~~贤婿这是夸了海口啊,这天下除了皇上,谁敢说这样的话。”以为小木姬被问得不耐烦,禾大富讪讪咧嘴,正要问及他家中妻室,后背白卦却被猛的拽来拽去,拽得他本就松松垮垮的裤腰带直往下坠,他很恼火的回过头去骂: “做什么戏弄老子?!让你去带那傻货,怎的不带来?” “老爷……”老王苦巴巴低唤,他心中甚苦:“老爷,没了、没了、惨了……” “什么?什么没了?”禾大富心头一塌,粗嘎嗓门震得树上一群鸟儿惊慌飞上天。 “人、人没了……刚才见三姑爷在……”老王忙掂起脚尖附耳上。 不过寥寥几句,却听得禾大富心中割肉般生疼,瞟了一眼对面衣炔翩飞的端端美男子,压低声道:“什么时候的事?他人呢?” “就……大约就昨晚……”老王心虚答,那三小姐傻颠颠跑了,老爷抓不到人虐,最后吃亏的必然还是自己。当下二人便急急往后院去。 禾大富走了几步,想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赶紧颠颠跑回桌边谄媚道:“嘿嘿~~嘿嘿~~木姬公子您先坐着,我那傻闺女就爱赖床,不抽她不起,我这就去叫她。” 他却忘了,那傻货的阁子正对着的是谁家的窗子。 “也好,财主老爷慢行。”小木姬何等人物,早将他心思看透,自是春水眉目弯弯,目送着二人惊慌行去。 傻娘子贪吃贪睡,平日那阁子不到日上山头不开窗,今日大早却窗门洞开,只须一眼,他便猜了个了然。然那费力寻人之事,他却是不爱干的,当下掂起一壶新茶,自在葡萄架下悠然品开来。 —————— 一纸薄笺,寥寥几笔,只字全无,歪歪扭扭一条墨色大路蜿蜒至东北向,有红衣小人牵着光头小子在路上蹦达,那路的尽头却是一团又一团长着眼睛和嘴巴的小圆点。拙劣的笔画万般幼稚好笑,只那行为却让人恨不得抓她来狠狠虐上一虐。 该死,明说了要带你同去,这厢却一个人溜走了!那般一个东西南北不分的傻货,不知她路上能遇到什么?沈七将薄笺揉成团,却又见纸笺的右下角歪歪扭扭爬着个“七”字,那“七”也忘了往左边凸/起,看着倒想个匕首的“匕”……这是特地给爷留的信么? 好个傻子,枉了爷花大几个晚上教你,还是学不会。 两道清眉微凝,本气得不行,嘴角却没奈何向上勾起一抹弧度,只那本揉到一半的信笺却舍不得揉了,很别扭地藏进了怀中。 他心中笃定,必是那姓欧的祸害占着地利之便对她胡诌了不少自己旧事,气得她不行,若非如此她何来胆子自己一人上路? 虽背信沾了春儿身子是自己理亏,然他也不知为何,自那夜大雨闻及她口中剧毒蓝锦之味,她却安然无恙在雨中继续呆走,偶然猜及她的身份,忽然便想立刻要了她;后又故意对她试过几次毒,越发笃定了自己的猜想,倒更加舍不得将她拱手送出了…… 那样柔软的身子,软而无骨,滑如女蛇,蜷在怀中却偏偏呆笨如未喑世事之孩童;时常还动不动翻个白眼撅个小嘴耍些弱智小脾气,诳着人去哄她,比小翠还要欠虐得不行。便是自己一味刻意讨厌着她,哪日没了她在怀,倒又空落得连家都不爱回;只她倒好,不是陪这个游湖,便是同那个逛街,倒不见她丁点憔悴。 他日那姓欧的必然承接大位,妻妾成群,这样没心没肺的呆傻货色,若将将送入他口,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女人堆里怕是连怎么个死法都不知,你让他如何舍放得下?况那鸳鸯子母盅解法有二,一为和房,然母盅须为处子;二便是饮下母盅初生子之指血三滴。那呆子既被自己睡过,若然早些怀孕,一样可解那祸害之毒,两厢不误。 因猜想她走得不远,当下便准备去追她。才将屋门关上,后衣襟却被大力一拽,有聒噪嗓门在耳旁巨吼:“好、好你个算命的骗子!你、你还、还我闺女来!” 财主老头个高壮胖力大如牛,衣襟卡在脖颈处,卡得沈七气息不匀,费力拽出,呼哧喘着气道:“该死,那傻货自个跑得没影,如何怪到爷头上?” “不是你倒是谁?!是谁三天两天爬上墙头勾引我家闺女回去?是谁大清早备了马车吃食在门外唤老子闺女私奔!你、你倒是给老子说说!” 透过窗子看到空空落落的一间旧屋子,想到闺女已跑,以小木姬那一身与生俱来不容抗拒的高贵之气,想赖掉那七千八百两银子定然没门,禾大富心尖尖都在肉疼,大肚皮一颤一抖,俨然有掉在地上之势。 “你、你个臭算命的!老子扭你去见官!”一把上前抓过沈七袖子,就要将他向小门外拧。 沈七甚怒,若非看他是傻妞亲爹,早便一把药粉洒过去。前方一抹白衣翩翩行来,有淡淡兰香随风入鼻,那弯弯眉眼怎么看怎么像是幸灾乐祸;只身后却空落落,没了先前亦步亦趋低眉顺眼的秋家秀才相随。 沈七道:“岳父大人稍安,小婿每日在酒楼外摆摊赚钱,可是有些日子没见春儿,昨日小姨娘中毒,管家方才请了我进来,可惜才看完病又将我贼一般撵了出去。那陪伴春儿最多的该数对面之人才是,如何赖我拐了你家闺女?若然真是我拐了,此刻我也定然奔至途中,怎还会窝在这里让你捉我?” 呃~~说的也是,禾大富被说得一楞一楞,小眼睛提溜提溜,因看到小木姬已走到老梧桐树下,怕是早已听到春儿不见了的消息,若然他此刻以此要挟自己掏银子可如何赖着不掏? 干脆豁出去不要脸了,一掌朝沈七肩上挥去:“你、你、你,好你个油嘴滑舌的算命骗子,险些把老子忽悠傻了!你看人家小木姬,白脸白衣干净得像神仙,哪儿像个拐卖妇女的货色?!便是你,黑脸狐眼,一看就不是善良面相!老子不管,我闺女既是嫁与你,便是你负责,如今你二人自己商议去,若交不出人,你就掏那七千八百两银子给他!” 把包袱囫囵一推,拍了屁股就要走,独留半旧木门旁一黑一白两俊美年轻男子四目相对,各个一脸莫名浅笑。 只那步子才及迈出,管家老王却又屁颠屁颠跑了来,想是被吓得够呛,嗓门响得堪比大雷—— “不好了、不好了!老爷、老爷……三小姐被、被绑票了!!” ——这老王,说话不分场地不懂懂看脸色,越老越没个正形。 第四十一章   清晨的后花园子鸟鸣啾啾,清风玉露,景致十分之好。葡萄架下石桌旁坐着胖瘦二人,那胖的正假眉假眼逗着笼中翠鸟,耳听对面白衣美男悠悠启口。 “昨日寿筵已过,财主老爷欠在下那七千八百两银子……”小木姬笑得儒雅,掂起桌上清茶轻抿入口。 “给……给的……”禾大富点头,胖手抠着后背痒痒只顾低头不看人。 好个吝啬老儿。小木姬自然看得分明,早便听说这老头只有沾便宜从无拔毛的份,便又从怀中掏出一纸契约道:“那么请即刻付清了吧……我明日准备启程回家,日后怕是再无机会来了。” 他假装不提那以人抵押之事,只待财主爷忍不住了自己先开口。 果然,禾大富满脸肥肉一抽一抽不逗鸟也不抠背了——乖乖,莫不是哪个缺德货同他说了我家闺女克夫,这厮反悔了吧? 当下便焦急道:“这~~嘿嘿~~木姬仙子、哦,公子,先头不是说好,那个……拿、拿我家宝贝闺女抵押算数吗?”哈巴狗般陪着笑,大约自己也觉如此作为有些丢人,那笑容倒甚是卑微。 “哦——”小木姬作恍然状,若刚想起一般,挑眉道:“我倒忘了这一茬,只当财主老爷您开玩笑呢。若按市价,一个女人如何也比不了七千八百两银子,况你家女儿还是个不知事的……” 说到一半故意住了口,因见财主老头开始抹起了汗,心下暗自好笑,方又勾唇道:“不过……” 哎哟喂,爷您别说一半话儿呀!禾大富甚急,若要他一气掏出那许多银子,不如要他死,忙哈下西瓜肚皮谄媚笑:“不过什么,公子快说,快说。” “不过既然财主老爷您一意当了真,在下却也不好拒绝,你把那傻丫头交给我便是。在下在京城家产甚多,定不会亏待了她。”小木姬放下杯子,眉目间那股不容比越的高雅贵气看得禾大富一楞。 乖乖,家产甚多,还是京城,亏他舍得出来卖艺!禾大富兴奋得流口水,这等好事如何能错过?当下大西瓜肚子一颤一颤,头如捣算,甚是干脆:“给、给,现在就去给公子您把她领来。” 说着,就招了老王管家来:“该死!还不快去,给老子把那衰……把三丫头叫来。 老王使劲儿哈着老腰,口中“诶、诶”的去了。 “来、来~~贤婿喝茶~~”这厢禾大富自是好茶好点心招待开。小木姬早已了然,瞅着老王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惑人浅笑。 只老王才去一小会儿又了跑回来,一张黑瘦的老脸甚是苦巴。 “嘿嘿~~贤婿家中置的什么产业?京城里的大户似乎没有姓木的一说~~可是周边的地主同行?”禾大富将一杯茶亲自奉上,大屁股朝天肚子向地,万般亲和。 “产业不多……大凉国遍地都是。”小木姬笑,故意看不穿他那句句字字的试探之意,言语间很是谦虚。 “啧啧~~贤婿这是夸了海口啊,这天下除了皇上,谁敢说这样的话。”以为小木姬被问得不耐烦,禾大富讪讪咧嘴,正要问及他家中妻室,后背白卦却被猛的拽来拽去,拽得他本就松松垮垮的裤腰带直往下坠,他很恼火的回过头去骂: “做什么戏弄老子?!让你去带那傻货,怎的不带来?” “老爷……”老王苦巴巴低唤,他心中甚苦:“老爷,没了、没了、惨了……” “什么?什么没了?”禾大富心头一塌,粗嘎嗓门震得树上一群鸟儿惊慌飞上天。 “人、人没了……刚才见三姑爷在……”老王忙掂起脚尖附耳上。 不过寥寥几句,却听得禾大富心中割肉般生疼,瞟了一眼对面衣炔翩飞的端端美男子,压低声道:“什么时候的事?他人呢?” “就……大约就昨晚……”老王心虚答,那三小姐傻颠颠跑了,老爷抓不到人虐,最后吃亏的必然还是自己。当下二人便急急往后院去。 禾大富走了几步,想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赶紧颠颠跑回桌边谄媚道:“嘿嘿~~嘿嘿~~木姬公子您先坐着,我那傻闺女就爱赖床,不抽她不起,我这就去叫她。” 他却忘了,那傻货的阁子正对着的是谁家的窗子。 “也好,财主老爷慢行。”小木姬何等人物,早将他心思看透,自是春水眉目弯弯,目送着二人惊慌行去。 傻娘子贪吃贪睡,平日那阁子不到日上山头不开窗,今日大早却窗门洞开,只须一眼,他便猜了个了然。然那费力寻人之事,他却是不爱干的,当下掂起一壶新茶,自在葡萄架下悠然品开来。 —————— 一纸薄笺,寥寥几笔,只字全无,歪歪扭扭一条墨色大路蜿蜒至东北向,有红衣小人牵着光头小子在路上蹦达,那路的尽头却是一团又一团长着眼睛和嘴巴的小圆点。拙劣的笔画万般幼稚好笑,只那行为却让人恨不得抓她来狠狠虐上一虐。 该死,明说了要带你同去,这厢却一个人溜走了!那般一个东西南北不分的傻货,不知她路上能遇到什么?沈七将薄笺揉成团,却又见纸笺的右下角歪歪扭扭爬着个“七”字,那“七”也忘了往左边凸/起,看着倒想个匕首的“匕”……这是特地给爷留的信么? 好个傻子,枉了爷花大几个晚上教你,还是学不会。 两道清眉微凝,本气得不行,嘴角却没奈何向上勾起一抹弧度,只那本揉到一半的信笺却舍不得揉了,很别扭地藏进了怀中。 他心中笃定,必是那姓欧的祸害占着地利之便对她胡诌了不少自己旧事,气得她不行,若非如此她何来胆子自己一人上路? 虽背信沾了春儿身子是自己理亏,然他也不知为何,自那夜大雨闻及她口中剧毒蓝锦之味,她却安然无恙在雨中继续呆走,偶然猜及她的身份,忽然便想立刻要了她;后又故意对她试过几次毒,越发笃定了自己的猜想,倒更加舍不得将她拱手送出了…… 那样柔软的身子,软而无骨,滑如女蛇,蜷在怀中却偏偏呆笨如未喑世事之孩童;时常还动不动翻个白眼撅个小嘴耍些弱智小脾气,诳着人去哄她,比小翠还要欠虐得不行。便是自己一味刻意讨厌着她,哪日没了她在怀,倒又空落得连家都不爱回;只她倒好,不是陪这个游湖,便是同那个逛街,倒不见她丁点憔悴。 他日那姓欧的必然承接大位,妻妾成群,这样没心没肺的呆傻货色,若将将送入他口,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女人堆里怕是连怎么个死法都不知,你让他如何舍放得下?况那鸳鸯子母盅解法有二,一为和房,然母盅须为处子;二便是饮下母盅初生子之指血三滴。那呆子既被自己睡过,若然早些怀孕,一样可解那祸害之毒,两厢不误。 因猜想她走得不远,当下便准备去追她。才将屋门关上,后衣襟却被大力一拽,有聒噪嗓门在耳旁巨吼:“好、好你个算命的骗子!你、你还、还我闺女来!” 财主老头个高壮胖力大如牛,衣襟卡在脖颈处,卡得沈七气息不匀,费力拽出,呼哧喘着气道:“该死,那傻货自个跑得没影,如何怪到爷头上?” “不是你倒是谁?!是谁三天两天爬上墙头勾引我家闺女回去?是谁大清早备了马车吃食在门外唤老子闺女私奔!你、你倒是给老子说说!” 透过窗子看到空空落落的一间旧屋子,想到闺女已跑,以小木姬那一身与生俱来不容抗拒的高贵之气,想赖掉那七千八百两银子定然没门,禾大富心尖尖都在肉疼,大肚皮一颤一抖,俨然有掉在地上之势。 “你、你个臭算命的!老子扭你去见官!”一把上前抓过沈七袖子,就要将他向小门外拧。 沈七甚怒,若非看他是傻妞亲爹,早便一把药粉洒过去。前方一抹白衣翩翩行来,有淡淡兰香随风入鼻,那弯弯眉眼怎么看怎么像是幸灾乐祸;只身后却空落落,没了先前亦步亦趋低眉顺眼的秋家秀才相随。 沈七道:“岳父大人稍安,小婿每日在酒楼外摆摊赚钱,可是有些日子没见春儿,昨日小姨娘中毒,管家方才请了我进来,可惜才看完病又将我贼一般撵了出去。那陪伴春儿最多的该数对面之人才是,如何赖我拐了你家闺女?若然真是我拐了,此刻我也定然奔至途中,怎还会窝在这里让你捉我?” 呃~~说的也是,禾大富被说得一楞一楞,小眼睛提溜提溜,因看到小木姬已走到老梧桐树下,怕是早已听到春儿不见了的消息,若然他此刻以此要挟自己掏银子可如何赖着不掏? 干脆豁出去不要脸了,一掌朝沈七肩上挥去:“你、你、你,好你个油嘴滑舌的算命骗子,险些把老子忽悠傻了!你看人家小木姬,白脸白衣干净得像神仙,哪儿像个拐卖妇女的货色?!便是你,黑脸狐眼,一看就不是善良面相!老子不管,我闺女既是嫁与你,便是你负责,如今你二人自己商议去,若交不出人,你就掏那七千八百两银子给他!” 把包袱囫囵一推,拍了屁股就要走,独留半旧木门旁一黑一白两俊美年轻男子四目相对,各个一脸莫名浅笑。 只那步子才及迈出,管家老王却又屁颠屁颠跑了来,想是被吓得够呛,嗓门响得堪比大雷—— “不好了、不好了!老爷、老爷……三小姐被、被绑票了!——” 这老王,说话不分场地不懂懂看脸色,越老越没个正形。 第四十二章   清晨的后花园子鸟鸣啾啾,清风玉露,景致十分之好。葡萄架下石桌旁坐着胖瘦二人,那胖的正假眉假眼逗着笼中翠鸟,耳听对面白衣美男悠悠启口。 “昨日寿筵已过,财主老爷欠在下那七千八百两银子……”小木姬笑得儒雅,掂起桌上清茶轻抿入口。 “给……给的……”禾大富点头,胖手抠着后背痒痒只顾低头不看人。 好个吝啬老儿。小木姬自然看得分明,早便听说这老头只有沾便宜从无拔毛的份,便又从怀中掏出一纸契约道:“那么请即刻付清了吧……我明日准备启程回家,日后怕是再无机会来了。” 他假装不提那以人抵押之事,只待财主爷忍不住了自己先开口。 果然,禾大富满脸肥肉一抽一抽不逗鸟也不抠背了——乖乖,莫不是哪个缺德货同他说了我家闺女克夫,这厮反悔了吧? 当下便焦急道:“这~~嘿嘿~~木姬仙子、哦,公子,先头不是说好,那个……拿、拿我家宝贝闺女抵押算数吗?”哈巴狗般陪着笑,大约自己也觉如此作为有些丢人,那笑容倒甚是卑微。 “哦——”小木姬作恍然状,若刚想起一般,挑眉道:“我倒忘了这一茬,只当财主老爷您开玩笑呢。若按市价,一个女人如何也比不了七千八百两银子,况你家女儿还是个不知事的……” 说到一半故意住了口,因见财主老头开始抹起了汗,心下暗自好笑,方又勾唇道:“不过……” 哎哟喂,爷您别说一半话儿呀!禾大富甚急,若要他一气掏出那许多银子,不如要他死,忙哈下西瓜肚皮谄媚笑:“不过什么,公子快说,快说。 “不过既然财主老爷您一意当了真,在下却也不好拒绝,你把那傻丫头交给我便是。在下在京城家产甚多,定不会亏待了她。”小木姬放下杯子,眉目间那股不容比越的高雅贵气看得禾大富一楞。 乖乖,家产甚多,还是京城,亏他舍得出来卖艺!禾大富兴奋得流口水,这等好事如何能错过?当下大西瓜肚子一颤一颤,头如捣算,甚是干脆:“给、给,现在就去给公子您把她领来。” 说着,就招了老王管家来:“该死!还不快去,给老子把那衰……把三丫头叫来。” 老王使劲儿哈着老腰,口中“诶、诶”的去了。 “来、来~~贤婿喝茶~~”这厢禾大富自是好茶好点心招待开。小木姬早已了然,瞅着老王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惑人浅笑。 只老王才去一小会儿又了跑回来,一张黑瘦的老脸甚是苦巴。 “嘿嘿~~贤婿家中置的什么产业?京城里的大户似乎没有姓木的一说~~可是周边的地主同行?”禾大富将一杯茶亲自奉上,大屁股朝天肚子向地,万般亲和。 “产业不多……大凉国遍地都是。”小木姬笑,故意看不穿他那句句字字的试探之意,言语间很是谦虚。 “啧啧~~贤婿这是夸了海口啊,这天下除了皇上,谁敢说这样的话。”以为小木姬被问得不耐烦,禾大富讪讪咧嘴,正要问及他家中妻室,后背白卦却被猛的拽来拽去,拽得他本就松松垮垮的裤腰带直往下坠,他很恼火的回过头去骂: “做什么戏弄老子?!让你去带那傻货,怎的不带来?” “老爷……”老王苦巴巴低唤,他心中甚苦:“老爷,没了、没了、惨了……” “什么?什么没了?”禾大富心头一塌,粗嘎嗓门震得树上一群鸟儿惊慌飞上天。 “人、人没了……刚才见三姑爷在……”老王忙掂起脚尖附耳上。 不过寥寥几句,却听得禾大富心中割肉般生疼,瞟了一眼对面衣炔翩飞的端端美男子,压低声道:“什么时候的事?他人呢?” “就……大约就昨晚……”老王心虚答,那三小姐傻颠颠跑了,老爷抓不到人虐,最后吃亏的必然还是自己。当下二人便急急往后院去。 禾大富走了几步,想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赶紧颠颠跑回桌边谄媚道:“嘿嘿~~嘿嘿~~木姬公子您先坐着,我那傻闺女就爱赖床,不抽她不起,我这就去叫她。” 他却忘了,那傻货的阁子正对着的是谁家的窗子。 “也好,财主老爷慢行。”小木姬何等人物,早将他心思看透,自是春水眉目弯弯,目送着二人惊慌行去。 傻娘子贪吃贪睡,平日那阁子不到日上山头不开窗,今日大早却窗门洞开,只须一眼,他便猜了个了然。然那费力寻人之事,他却是不爱干的,当下掂起一壶新茶,自在葡萄架下悠然品开来。 —————— 一纸薄笺,寥寥几笔,只字全无,歪歪扭扭一条墨色大路蜿蜒至东北向,有红衣小人牵着光头小子在路上蹦达,那路的尽头却是一团又一团长着眼睛和嘴巴的小圆点。拙劣的笔画万般幼稚好笑,只那行为却让人恨不得抓她来狠狠虐上一虐。 该死,明说了要带你同去,这厢却一个人溜走了!那般一个东西南北不分的傻货,不知她路上能遇到什么?沈七将薄笺揉成团,却又见纸笺的右下角歪歪扭扭爬着个“七”字,那“七”也忘了往左边凸/起,看着倒想个匕首的“匕”……这是特地给爷留的信么? 好个傻子,枉了爷花大几个晚上教你,还是学不会。 两道清眉微凝,本气得不行,嘴角却没奈何向上勾起一抹弧度,只那本揉到一半的信笺却舍不得揉了,很别扭地藏进了怀中。 他心中笃定,必是那姓欧的祸害占着地利之便对她胡诌了不少自己旧事,气得她不行,若非如此她何来胆子自己一人上路? 虽背信沾了春儿身子是自己理亏,然他也不知为何,自那夜大雨闻及她口中剧毒蓝锦之味,她却安然无恙在雨中继续呆走,偶然猜及她的身份,忽然便想立刻要了她;后又故意对她试过几次毒,越发笃定了自己的猜想,倒更加舍不得将她拱手送出了…… 那样柔软的身子,软而无骨,滑如女蛇,蜷在怀中却偏偏呆笨如未喑世事之孩童;时常还动不动翻个白眼撅个小嘴耍些弱智小脾气,诳着人去哄她,比小翠还要欠虐得不行。便是自己一味刻意讨厌着她,哪日没了她在怀,倒又空落得连家都不爱回;只她倒好,不是陪这个游湖,便是同那个逛街,倒不见她丁点憔悴。 他日那姓欧的必然承接大位,妻妾成群,这样没心没肺的呆傻货色,若将将送入他口,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女人堆里怕是连怎么个死法都不知,你让他如何舍放得下?况那鸳鸯子母盅解法有二,一为和房,然母盅须为处子;二便是饮下母盅初生子之指血三滴。那呆子既被自己睡过,若然早些怀孕,一样可解那祸害之毒,两厢不误。 因猜想她走得不远,当下便准备去追她。才将屋门关上,后衣襟却被大力一拽,有聒噪嗓门在耳旁巨吼:“好、好你个算命的骗子!你、你还、还我闺女来!” 第四十三章 落日的灰黄光影下,春儿只见得一只老妖手拄青纹拐杖一摇一颤步下马车,他太老了,银白色的长发银白色的长胡子,连眉毛都长到不行。虽脊背弯弯、走路不甚踏实,只那双狐狸老眼却仍灼灼生辉;穿着一身暗花亮青色夏裳,老虽老已,却仍十分爱美,一看就知年轻时必然也是个风流角色。 沈老毒人如其名,一生最恨别人说他两个字,一“老”、二“毒”。说来他都已一百一十二高龄,便是沈七的爷爷都该唤他叫爷爷,就连当今圣上七十好几也与他隔了两轮,只他却偏偏各般狡辩,非要把年龄将将减下好几岁以示年轻。 他老得都快走不动了,每日除了晒太阳就是回忆年轻时那数不清的风流情事,你不招惹他他也懒得招惹你;但凡你一个不慎得罪了他,他却必让你食不进、睡不安痛苦折腾上十天半月,末了还得金银珠宝端来求他给你医……反正他无聊,多的是时间。 如今春儿尚未与他问好,就已然重重得罪了他,哪儿还有什么好脸色?拄着拐杖颤巍巍立在树下,一双狭长老眼作万分挑剔状从上到下将春儿好一番打量,久久的,才沙哑启口道:“脏兮兮……啧啧……臭烘烘……我家七儿哪会看上你这小乞丐?” 边说边摇着头,那口气甚是轻蔑。又像是十分随意的,从怀里掏出一包香粉,在空气中十分陶醉的嗅了嗅。 周遭汉子们立刻捂着口鼻将将退去十数米外,沈老毒想是觉得十分有趣,贼兮兮勾唇笑。 “拿着,揣怀里!”沈老毒“严肃”道。 春儿觉得好奇,也跟着吸了一吸,却是一种十分好玩的花粉香……其实老妖怪也不十分坏啊,第一次见面就送我礼物……哎呀呀,早知道会遇上他,刚才应该在泉眼那里洗把脸,或者再去山下买几个粽子什么的送给他。 春儿黑忽忽的小手使劲在脸上抹了一把,试图匀出一抹甜甜笑,只她不知,本就小脏猫一般的她此刻却更像只黑煤球了。 第一次见婆家人,还是大都城里来的婆家人,有些紧张,春儿挠着手心使劲儿地将声音说的大方有底气:“恩,我回头也送你见面礼。你别不信,沈七是真的娶了我的,都成亲小半年了,骗你是小狗!” 嘁,我家小孙孙什么品性我还不知道么?风华正茂,多少女人巴巴的等他他都不屑看一眼。 沈老毒可不相信,斜斜白过一眼,见树下某个老头眉眼弯弯满面戏笑,很觉得丢脸,将拐杖往春儿脚边点了点:“脏死了,离老子远点。说,是你强嫁的吧?” 咕……春儿心尖尖一跳,老妖怪果然比沈七还要狡猾,很窘迫的退开几步,想了想,又上前作理直气壮道:“才不是,是沈七好色心起,见我长得漂亮,先把我看了,我不得以才以身相许……不然我爹爹是大财主,喜欢我的人可多了,我又不是嫁不出去。” “臭丫头,长得丑不算,脸皮儿还厚得不行!我家小孙孙自小良善心软,最是好说话,必是你老爹看他潇洒多金,欺他势单力薄迫他娶了你,当我看不穿?”沈老毒长眉一收一挑,他很有些气恼,从来人家见了他都满面肃然的躲开十数米,怎的这丫头胆大如此皮厚,还敢将将靠过来?真是伤人自尊。 呃……是又怎么样?反正沈七都把我吃了。 春儿将卷成团团的衣角一点点放开来,见老妖怪狐狸老眼一斜一瞥分明在偷看自己,又撅着小嘴道:“才没有呢,我才没有逼迫他。沈七那么狡……聪明,我爹根本制不住他,是他天天缠着我……我爹本来想把我改嫁给小木姬的,小木姬也很喜欢我,可是沈七舍不得,他老半夜爬到墙头给我吹笛子,让我陪他回去睡觉……不信你问问阿呆就知道了。” “呜……呜哇……”任阿呆好奇把玩着那包香喷喷的粉,想是觉得十分好吃,便用舌尖舔了舔,那本已被沈七医得能说话成句的嗓子便如浆糊粘住一般哑巴了,急得使劲猛点头。 好个七小子,爬人家墙头求欢,还有没有点出息?沈老毒鼻子哼哼,不说话了,这丫头呆头呆脑,倒不像是个说谎的货色,况脑门上还扎着白狐狸毛白玉簪子,怕不就是沈七那厮送的……只傻光头都被香粉熏哑了,这臭丫头怎的一点事儿都没有? 想了想,又觉十分的吃亏,宝贝小孙孙自小被调/教得那般出色风流,末了却被个傻子沾去便宜,怎么想怎么窝心……不惩惩她怎能过意得去?当下那枯瘦的手指便又往怀里掏了进去…… 见老妖怪不说话又往怀里掏宝贝,春儿瞄着他一身花衣,作十分难为情的皱眉道:“老妖怪你是不是又要送我见面礼?我今天什么都没带,你这么大方,我都不好意思了……不然,不然你们下山后住我家里好了,我们那的老婆婆特别喜欢看漂亮老头,老妖怪你长得这样好看,很容易惹来麻烦。反正我家房子大空房多,小木姬和沈七都在我家,你们住在那里,也能很容易把他们捉起来。” 我呸,哪只眼睛看我要送你东西? 被表扬了的沈老毒手一顿,他最受不得被人夸奖他的美。那清瘦的脸颊尴尬抽了抽,微驼的脊背却往直里挺了挺——这臭丫头虽傻里吧唧,眼光却是不错,嘴也甜;不像沈七那个臭小子,一张口必将自己气个半死不活……只可惜又小又瘦又丑,不知道能不能生养,不然也不是不能接受。 那捂在怀里的手掏啊掏,末了却很没底气的掏出来一个老旧的雕花银簪子,这是有隔了多少岁月了,有那么九十来年了吧……有些舍不得。 正要往怀里放,只手心却一空,听那傻子咕哝着走上前来,一只黑乎乎的小脏手取过簪子,眯起眼睛十分体贴道:“没事没事,旧是旧了点,花样还是挺好看,我一点都不嫌寒酸,老妖怪你不用难为情。” 说着便逃过某只欲抢过来的老手,溜在一旁小心插在了圆圆小髻上。 心疼得沈老毒袖子拍拍,颤巍巍拄着拐杖几步崴回了车厢:“老子才不害臊!臭丫头,就是吃了你的喝了你的,你这丑八怪老子也还是看不上……喂,下面的老小伙,你倒是走不走?” 树下老者呵呵笑将起来,好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糟老儿。因见天色已晚,便对春儿努嘴示意,春儿不明就理,那厢便有魁梧汉子走过来,小心将他扶至马车上。 喂喂,怎么可以就这样走掉?春儿忙上前几步,见车轮子已然开始滚动,赶紧拉着任阿呆厚脸皮跑到马车头坐了下来,那驱车的汉子也不赶他们,自腾开了位置。 车厢里复了早先清静,黄土山道了只余下轮轴“轱辘轱辘”声响。 山风很大,吹到身上很有点凉,任阿呆摸着小白猫,可怜兮兮打了抖,吸着鼻子嗷嗷叫。 “阿呆阿呆,那你靠我这里吧,我唱歌给你听,听了就不冷。”春儿拍了拍膝盖将任阿呆的脑袋扳下来,那任阿呆想来十分疲惫,没一会便睡了去,只因着着凉,不时打着喷嚏。 桃花镇的姑娘最擅长山歌,怎奈何今日婆家人在场,春儿越是想卖力唱,却反而越唱走了调,哼哼唧唧的,还带着稚齿的颤音,被风吹得断旋续续飘散开,落进车厢里头两老儿的耳里,只觉可笑到不行。 许是累了,傻妞儿哼着哼着很快便没了声音。 车厢内欧老爷子却丁点睡意全无,自家儿子不肯承位,早早剃发出了家,再不理世事;本一心栽培着孙儿,只孙儿却又是个无心政事之人,自小随在七小子后头风流胡闹,此番竟还与那坏小子一前一后出逃离京,听说还假扮女儿身出外卖艺,委实胡闹得可以。他苦苦撑延至七十过半,如今已然心力不足,此次逼他回京袭位却也实属无奈。 外头一粗一细喷嚏声不断,听在寂静的山道上十分刺耳,欧老头眉眼弯弯瞥过某个闭目假寐的老头,见他分明竖着两耳,长眉毛一翘一翘注意外头动静,又十分好笑调侃道:“不是说自家小孙媳妇定然要天下独一无二么?我原还以为是什么倾城绝色,原是个独一无二的傻子,呵呵哈~~” “嘁,你个老小子,哪只眼睛看我认了她?”沈老毒咧着嘴角表情有些尴尬,他的心口空空的,还在心疼方才“不慎”送出的那枚银簪子。 “呵呵~~又嘴硬。你若不认她,为何给她簪子?” “那、那是老子今日恰好没带见面礼……我呸,我干嘛送她礼物?老子明明要下毒!”沈老毒忽的恍然,猛一拍脑袋……谁说那是个傻子,忽悠人与那坏小子可有得一比。此刻越发后悔起来,拐杖敲得蹦蹦响,懊丧蜷在座位里嘟嘟囔囔再不理人。 欧老头儿也不再与他继续拌嘴,自向帘外招了招手,便有两名懂事的汉子从丛林里穿出,将车头两只傻货抱起小心送入车厢内。 那汉子想是常年习武,大手十分粗糙,咯吱在春儿盈盈细腰处只觉痒痒得不行,“睡梦”中的春儿使劲压着往上翘的嘴角仍然还是不顶事,赶紧冷冷打了个喷嚏,盖住那喜滋滋的一声窃笑。 “呼啦”,喷嚏声才落,忽一阵小风拂过,有鲜亮的长裳严严盖在了身上。闻一闻味道,还有淡淡花粉香…… 这只别扭的老妖怪,明明喜欢我,还要老翻我白眼。 43、第44章 圣上驾到 ...   马车轱辘轱辘,很快就到了城门口。      高高的城门外是一条三米宽的官道,老远的,就听吹锣打鼓一片热闹声声,像是看猴一般,城里城外但凡能出气儿的全都济济攘攘汇集在这一处,大人笑、小孩哭、官兵叱,比之早市更要嘈杂数百倍之甚。      沈老毒太老了,他的睡眠一向最是浅显,两道长长的眉头一颤,伸出杖子往春儿肩膀上点去:“醒来醒来,给老子看看出了什么事?”      只那话才出口,却两只狐狸老眼一瞪,赶紧往袖子里掏去——袖中空空,带来的一包各色毒药早已进了某只蠢货的肚子。再一看她,红红小嘴,粉嫩小脸,气色好得不得了,哪儿有丝毫中毒的气象?气得再说不出半句……      孽障啊孽障,总磨不透七小子为何京城各家千金郡主不要,原是专专要找这么个毒不死、气不着的傻子来克我……咳咳咳……      “哦,好的老妖……老祖公公。”春儿无聊,正“嘎蹦嘎蹦”嚼着一包五颜六色药豆子,只觉酸酸咸咸甚是好吃,因见老妖怪“呼哧呼哧”气得不行,赶紧将那已然所剩无几的药豆子往兜里一揣,撂开小小的窗子看。      却是县太爷马大炮领着十来个老婆、还有一儿一女一可怜姑爷,脸伏于地、臀朝天,端端跪于官道正中央,那态度难得十分的庄重和拘谨;两侧还密密麻麻站着一群百姓,个个探头探脑直往春儿这处看,任马大炮拼命驱赶也不济事,谁让他向来德不高望不重?      春儿眯眼看去,只见左一长排,右一长排,便是连树上都坐满了不少爷们和孩子,便回过头道:“都是一些来接我的人……我昨天被绑架了,他们马家要给我道歉来着。”言语间甚是笃定。   只车厢内欧老头儿却微微蹙了眉,与北契联姻近在咫尺,本是装作在京郊养病假道而来,一路清静,如何偏偏到了这一方僻壤小城反走漏了风声?      却容不得他细想,帘布外马大炮已拽着老婆儿子齐声高喊:“恭迎圣上亲临!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十分洪亮,与他壮硕的身材十分匹配。这一声便如晴天巨雷,吓得本一众好奇看热闹的百姓忙颤巍巍跪下,顿时,不大的土路上便是一阵参差不齐的高喊“万岁”之声。      百姓们方才只见得马大炮押着全家老小、带着衙役鬼鬼祟祟盛装而出,只当他要将出逃的姑爷在城外凌虐,纷纷跟出来看热闹,怎知道竟是一家子偷着溜出来,抢先去拍皇帝老爷子的马屁?真真太不仗义了。      却说八公县虽富,却是商甲云集之地,县民们向来只在说书先生口中听及圣上如何如何,万般高高在上不可亵渎,几时竟还能亲眼目睹?当下自是个个又惊又恐,有胆大的暗暗兴奋抬起头来瞄,只恨不得能看上一眼,好回家在四邻坊间得色讲演一方。   可惜马车摇摇晃晃,那大开的车窗子处露出的却是一张花猫般的苹果脸,红红的口,黑煤球似的脸蛋,头发乱蓬蓬与那逃荒的难民相差无二。      乖乖,这不是王八蛋禾败家的傻三姐么?县衙内马小孬最是眼尖,一双桃花眼眯成缝儿瞄了又瞄,忽的腾地而起,一把花扇往地上摔去:“呸!我就说皇帝老头怎的好死不死跑这破地儿来?爹,咱又上了禾王八的当!还不快起来!”      “我打死你个混球,辱骂皇帝老儿是要掉脑袋的!还不快给老子跪下!”马大炮狠狠盖过一巴掌,他何尝没看到那一脸喜滋滋的呆傻货色?可是有什么办法?那车里头坐着的就是皇上,你不跪也得跪。      他心中又嫉妒又气闷,枉自己费劲心思给秦老畜生送了大批银子,方从他儿子处得了皇帝微巡的内部消息,本一切安排得顺顺当当,只须将皇帝悄悄接到府里,好吃好喝供着,讨个脸熟,没事再参禾大富那王八蛋几句,诳他吐点地、吐点银子出来。只如今倒好?好处没捞着,倒让没花一分钱的禾家捡去了便宜……   该死的禾公鸡,做人怎的这般狡猾!……错了,都怪那衰命的傻子,好死不死非让自家女婿叼了去。   如此想着,一双眼睛便阴深深瞪向满脸青肿的新姑爷大奎。      可怜大奎失而复得,被马桃花疼得半死不活,那舌头早被吻肿,口不能言,只一双肿成泡一般的双眼紧紧瞪着春儿,又恨又悔又沮丧。      春儿才不管他,她这会心理可纠结着呢。合起帘子坐下来,两只黑亮亮的眼睛斜斜瞟了瞟座旁二位老头,鼻子哼哼,继续磕那酸酸甜甜的“糖豆子”。   马车轱辘轱辘继续向城内行去。到手的肥肉怎可以如此丢掉?不甘心的马大炮忙拍拍屁股尾随而上。      车厢内气氛忽变得十分诡秘。      “咳咳……”一阵沙哑咳嗽,沈老毒阴阳怪气低低浅笑起来,一双狡黠的眼睛促狭望向某个眉头微凝的老小伙子:“喂,我说‘那好死不死的皇帝老头’,一个七品芝麻官也敢如此不敬,你这皇帝做的真真失败~~嘿嘿~~”      欧老头儿微蹙了眉,这八公县确是个极怪之地。县太爷口中无墨、毫无规矩,百姓胆大无礼不惧官兵,按说应是治安混乱、民不聊生才是,可惜城内却偏偏被治得繁荣安泰、有条有理,倒也是个奇才。   正待要向春儿好一番询问,却见春儿正瞥着两眼也在偷偷打量他,那眉眼间竟很有些忿忿然,只觉又奇怪又好笑,便道:“丫头为何这样看我?”      “才没有看你……哼,你是个骗子,你们全家都是骗子。”春儿卷着衣角,扭头白了他一眼,哼哼唧唧退开一掌宽。      欧老头儿一楞,委屈扶额:“呃……骗子?这话从何说起,丫头你这顶帽子给的却是冤枉。”      “哪有冤枉……刚才他们说你是皇帝……可是,小母鸡明明说他家是大商人。你们一定又是来我们县骗钱花的坏人。”春儿抢白,水汪汪的眼睛里分明透着不信任。小时阿公同自己说故事,皇帝出行必然车水马龙阵势浩大,才不是青布马车……而且,她这样的傻子哪里会有那么好的运气,还能和皇帝坐一辆马车?   八公县十分富裕,时常有各种各样诈钱的外地骗子前来……比如沈七那家伙就是其中一个,早见怪不怪了。      “呵呵哈……那你看我像皇帝吗?”欧老儿弯起眉眼,甚是好脾气。   “我看不像……皇帝哪有穿布衣的?”春儿瞥了瞥他那身干净整洁的素色长裳。      倒是个好玩的傻丫头。欧老儿忽又爽朗大笑起来,左右身份已露,并不想骗她,也不嫌弃春儿脑袋脏,抚着她乱蓬蓬的头发直言道:   “呵呵,丫头这点却是糊涂了。你家县令说的是实,朕就是皇帝,这天下的财产都归朕管理,枫儿便说他是商人也是没有错的……只朕如今年纪已老,管理这个大家已然心有余而力不足。枫儿是我此生唯一的孙儿,这番来不过是为召他回京继位,顺道一路观光赏景罢,不想打动干戈……怎料反惹得丫头质疑,呵呵,可要给丫头陪个不是?”      咕……朕、他说的是朕啊……那还陪什么不是啊?   脑袋上温温暖暖的,十分舒服,春儿却忽地局促起来,摸了摸方才被老头儿碰过的头发——这么脏的,皇帝爷爷都不嫌弃,真是个好人哪。      她原还打算去京城看看小翠和那一窝小沈七,再打听点情况,实在不行就……就只好去给小母鸡“解毒治病”,治完了再一个人偷偷离开,走得远远的;   可是如今小母鸡要当皇帝了,要是自己和他……皇宫里守卫那么严,哪里轻易跑得掉,那岂不是要一辈子被关在里头做妃子?……太可怕了,我才不要当妃子,才不要和人家共用男人……可是,如果不帮小母鸡,他又要被那什么鸳鸯子母盅毒死,他还那样年轻,还是老皇帝唯一的孙子,他要是死了,天下没有皇帝了怎么办?      真纠结啊,春儿挠着手心,一双水眸往不停坏笑偷瞄自己的老妖怪看了看,皱眉道:“那……好吧,就算你是皇帝,我相信你就是了……可是你是皇帝,那老妖怪又是什么呢?”      “咳咳,老子跟他们皇家人可没有瓜葛!老子是华离山上潇洒迷人风流倜傥的医……”沈老毒抬头,急急摆脱干系。   只他的话才及一半,却被欧老头儿悠悠然打断:“他们沈家是皇家的御用太医,没有朕的批允是离不得皇宫的,呵呵~~”      “呸呸,最不讲信用就是你们皇家!”沈老毒但凡闻此言便甚是气愤,青纹拐杖在车厢地板上敲得“吭吭”直响。   百十岁的老头最爱唠叨:“你个没道德的坏小子,比你老爹当年还无赖!老子欠你家姑奶奶的老情债,三代早还干净了!七小子这都第五代,莫不是看你家孙子病体虚弱,我们爷俩早游荡江湖去,哪儿还肯在你那红砖城里头窝着……”      絮絮叨叨了半天,见那老小伙子竟一声不吭,兀自好脾气的笑,实在无赖到不行!气哼哼的就失了理智:“哼,实话告诉你,老子钱财早转移了暗道也埋了!这次回了京,定准带他们小俩口回山上去,再不在你那破皇宫里待。”   咳嗽着,见皇帝老儿终于小敛了眉,这才解气地撑着手臂往春儿身旁“吧嗒”坐下,青纹拐杖在座上一横,将皇帝老儿独独孤立开来——以二对一,谁怕谁?      只他不知,他那动作流利得,似是早已将春儿当成自家阵队一般自然。      他们小俩口……哎哟哟……春儿两手一顿,红红小嘴没忍住,向上弯了起来——老妖怪,明明就是认了我嘛……   只她笑着笑着,才努力忽略过的某张苍白容颜又浮上眼前,眉眼如画,裙裾翩飞,高贵而缥缈,仿佛天宫嫡仙一般……那笑意没持续多久便不见了。      如果要和未来的皇帝……那我还去什么华离山呢? 44、第45章 完结 ...   禾家老宅今日异常喜庆。   葡萄架子下摆着两张大圆桌,桌上琳琅满目尽是各色/诱人美食,便是吃素的老王将将看过一眼也能勾动满腹食欲,只座上之人却个个大眼瞪小眼,心思全然不在食物上。      主座上老皇帝一袭龙纹黑袍与小木姬端端而坐,他温和的脸上看不出喜怒,抚着下颌看着旁坐的其余各人,一脸兴味盎然;身旁小木姬依旧一身的白,手心里握着春儿一只小手,眉目微弯,嘴角淡淡含笑,一贯的清风素雅。      许是因着知晓他的真实身份,春儿却再不敢如从前一般抬头看他。春儿红着脸埋着头,暗暗瞥了眼对面某只絮絮叨叨的老妖怪,见他果然对着自己吹胡子翻白眼,看那模样俨然将自己看做个攀名附利水性杨花的恶妇,赶紧再次使劲扯了扯被拽紧的小手。   却是依旧扯不动,小木姬的手指修长而冰凉,却并非没有力道,似偏要将这一副暧昧模样示予沈老毒一般,又将春儿本已微汗的小手紧紧握了握。      果然,沈老毒两条花白的胡子忿忿然颤了颤:“哧,堂堂皇太孙还挖人墙脚,卑鄙……”      春儿更窘了,心里委屈得不行,才要张口解释些什么,那厢禾大富却西瓜肚一颠一颠,走到沈老毒身旁,“吧嗒”放下一壶酒:   “老骗子,有得你吃就烧高香!要不是看着我皇太孙女婿的面子,连门儿都不让你进……不知好歹。”      “呸,”沈老毒一辈子活了百十来岁,几时受过如此冷落?本以为到了亲家府上,该是好吃好喝神仙一般招待才是,却不知临到头竟安了个破阁子让自己睡下,顿顿吃饭排的也是那最下首的位置;才过了一晚上,那呆傻的小孙媳妇又成了破皇帝的孙媳妇,实在是……欺人太甚。      不远处的回廊上倒是十分热闹,男男女女围挤着不少周边的县民,看猴戏一般向传说中的皇帝与小太孙好奇张望。小门边有收钱的小厮,正冲着一名黑衣男子讨要“看猴费”,那男子想是生活十分紧巴,掏了半日才勉强凑得一点儿钱银,一路咕咕叨叨向这边行来。      “什么钱都赚,把圣上当成猴来耍,这禾王八好没节操!”那生意旺得县太爷马大炮眼红得龇牙咧嘴,他祖上屠夫出生,说粗话就如喝水一般自然。细心一算,这一日不得赚个上百两,倘若皇上多呆个几日,那州上的百姓再过来瞧一瞧,不定得赚个上千两,早知如此真不该暴出皇帝真身,真真气死个人!      “狗/日的,老子请人逛园子,关你什么事!你眼红你出去,赖我这儿白吃做甚?德性!”禾大富回骂过去,声音里的得意根本掩藏不住,大肚皮一颤一颤抬腿走到隔壁桌,十分马屁的皇帝和小木姬斟满了酒。      “嘿、嘿嘿~~皇上您喝酒,咱家什么没有,银子和酒最多。”禾大富此刻巴不得将所有的财产都摊在皇帝面前给他瞧一瞧,好抬抬自家闺女的身架,免得让人觉得配他不起。谁黑了心肠说那傻妞克夫衰命了?全青阳州只有他请得起小木姬、也只有他家闺女和皇帝坐过一辆马车,眼下可能还要当未来的皇妃呢,才不把个小县太爷放眼里。   却独独不给沈老毒倒酒,亏沈老毒还把酒杯推过去,弄得一身糗,坑吭哧哧的再不理人了。      小木姬持起酒杯,轻轻握过春儿的手,也不顾自家皇爷爷的讶意,抬起头对着禾大富道:“谢过岳丈大人,只小婿近日饮不得酒,这杯还请春儿替我饮下可好?”   说着,玉白手指已将酒杯递至春儿唇边,他今日着一袭银白长裳,腰束玉带,发扎玉冠,加之面如冠玉,越发的让人不敢仰视。      他的眼神依旧那么好看,可是也许是因为知道他是皇太孙的缘故,春儿却觉得那眼神里浮着十分遥远不可及的东西,春儿抿了抿嘴,斜眼见老妖怪脸红咳艘的模样,又看到皇帝爷爷似乎在沉思,不由嗫嚅道:“我给你换壶茶吧……”      小木姬却忽扬了声劝慰道:“傻瓜,喜欢的人得不到,又怕他忘记,最好的方法就是夺了他喜欢的,让他惦记你一辈子……乖,喝吧。”说着霸道揽过春儿,将那杯酒喂进了她唇中。微抬眼帘向远处翩翩走来的沈七扫去一眼,眼里的颜色让人看不分明。      春儿跟着看过去,心里头默默有些泛起酸:所以小木姬你才抢了沈七的小翠……还有我吗……   可是这厚脸皮的话她却没有说出,那厢沈七已经走过来了。      “想不到堂堂皇太孙,竟是个抢人/妻室的货色~~”沈七摇着扇子,促狭笑。自揩起春儿的手,将她拉进了怀里。      一股难得少见的压力渗入心脾……沈七这家伙不发脾气则罢,倘若果然生气了,可也好生吓人。春儿觉得很别扭,只得小声道:“小母鸡是我姐妹……我和他没有什么的。”      “呵呵,春儿最爱开玩笑。你我二人是注定的夫妻,已然结发同床,何来姐妹一说,况你父亲你将你配与我,我又与你已有婚约,如何还能不是夫妻?”小木姬淡淡道,自端起茶来饮下一口。        “哼,小骗子。我就说我家七儿哪能看上你这货色……白苍苍,傻楞楞,还不如小翠那只小狐狸!”沈老毒酸酸的朝春儿伸出手掌:“把我昨日的簪子还给我,那可是老子初恋给的信物,可不能白白被你贪去。”      春儿不肯给。   老皇帝终于悠悠然启口:“呵呵~~枫儿说的这可是玩笑?……皇家大事,切切不可允你小儿嬉闹。”他即便喜欢春儿的可爱,却也从未想过要这样一个女子陪伴自己的孙儿。孙儿自幼时忽然生了奇怪的病之后,整个人性格薄凉,除了与沈七那坏小子日日玩耍之外,几乎连宫门都鲜少出去,每日只呆在宫里读书习武,从不见对哪个女子动过心……只一眼,他就看出来枫儿针对的不是她。      小木姬道:“皇爷爷不知,我与春儿原是注定的夫妻,不信,你自问问沈七便明了。”边说边凉凉地对着沈七一笑。那眼神,即便是几步外的禾大富看了,大热的天也生生打了个抖,忙哈腰一个劲称是。      “沈七小子,你说,真是这么回事嚒?”老皇上便将视线向沈七投去。   沈七瞥着眸子,气哼哼瞪着小木姬不语。   沈老毒替自家小孙孙做贼心虚,忙打着哈哈圆场道:“该死你个小七儿,不就一傻子,送与他!送他就是,巴不得生他一窝姓欧的小傻冒儿来!”      小木姬潋滟的眸子专专凝着沈七,想看他如何反应,见他不肯,便又勾唇对着老皇上一淡淡笑:“皇爷爷可想知道孙儿中的是什么毒吗?”   “你说。”老皇帝有些不悦地敛了眉。他年老操持,少有时间关怀孙儿心事,今日却忽发现他那不符常理的心结,一时甚是苦恼。      瞄见沈家一老一少瞬间尴尬的神色,小木姬嘴角浮起一抹好看玄弧:“皇爷爷自小便知孙儿体寒,全靠着沈老太医的暖心散续命,却不知道孩儿中的这毒原叫‘鸳鸯子母盅’。子母盅性深寒嗜骨血,可在体内存活16年,待母盅成熟后与之和房方能解,否则一世不得动性/动/欲。今年原是母盅成年之时,沈七原是当年下盅之人,如今既寻来了母盅,自然该交付于我替我解毒……可他却自行霸占,皇爷爷你来评评理,这又是什么道理?”      “哦?”老皇帝冷然挑了眉,转儿看向沈老毒:“老毒,枫儿说得可真有此事?……作为几代御医,朕的唯一皇太孙中此恶毒,你却欺瞒朕十数年。这华离山,我看你也莫要回了。”      “咳咳咳……”他的话音才落,沈老毒立刻拼命咳嗽起来。他自是早已知道自家孙儿曾经犯下的大错,可是那鸳鸯子母盅非得找到母盅,等母盅成年才能解,怕皇帝小子怪罪,这些年一直糊弄着,不让他知道。原本还怕皇太孙告状,结果那少年竟也甚是义气,直替小七儿瞒了这许多年……实在不知为何今日突然翻了脸,真该死。你让他能说什么?      沈七狐狸眸子一瞥,不慌不忙道:“呵呵,太子殿下此话有误。若说我与春儿的缘分,可是早在春儿出生前就已经定下了。当年我师傅与她娘亲本有过一段露水姻缘,奈何回过头来寻她时,却已经被迫成了亲、怀了孕……师傅心中悔极,暗中给她一枚母盅喂下,那子盅则自己带回身边。本欲要逼我服下子盅,赖我十六年后娶她女儿,圆了他一世遗憾……却不想那颗药丸一滑,落进了旁的杯子,无端被口渴的太孙吃去……这又如何赖我下毒?”   口中说着,见周遭几人脸色白的白、红的红、绿的绿,又做出一副宠溺模样将春儿盈盈腰身一揽:“何况春儿腹中早已有了我的骨肉……那鸳鸯子母盅,既称做子母盅,倘若不能合房,只须初生子心血一滴便能解毒。太子殿下若不是存心猜我姻缘,只待十月后孩儿落地,取血一滴便可轻易解了毒去,不是麽?”      “嘁,原是带了绿帽子……枉你还将那女人当成宝贝供。”马大炮得意地发泄了多少年埋藏的嫉妒。。   那厢禾大富一脸得色早已不知何是化做鲜艳的绿,气得大肚皮一抖一抖再说不出话来。      春儿眼睛睁得大大的,原来娘亲不喜欢爹爹,果然是心里藏了个别人,还是江湖上的神医大侠、沈七的师傅……世界怎么这么小啊……难怪小时候姐姐们都骂她野种。   可是这些过去的就算了,却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肚子里竟然怀了个小东西……也不知被沈七什么时候偷吃了去。春儿心里头伤心极了,啪嗒一下站起来:“你们吵吧,我才不要听,我回去睡觉了……”      她的声音难得的十分低沉,背影很有些落寞。   沈七尴尬抽抽嘴角,这一夜找她可没少费劲心思,又怕她走丢,又怕她伤了腹中的骨肉,此刻好容易寻回来,可不能再让她轻易开溜。忙上前将她小心揽住:“好个傻子,别想再溜走……我错了,不该骗你,将你赶回娘家。”      春儿白了一眼,两颗眼泪掉下来,她才不是气这个呢……她生气的是,沈七什么时候将那个可怕的东西放到了她肚子里,竟然还让她怀上了宝宝……香花姐明明说过,那个东西一次未必怀得上,得好几次一直重复来……沈七这个混蛋,他到底吃了她几次?   心里头又羞又恼,袖子朝沈七脸上狠狠一拂,扭着腰身又要走,沈七却偏偏当众将她越发揽紧,哄着她,任由她打。      春儿无奈,满带着鼻音道:“你让我怀上宝宝,就是为了给小木姬治病对不对?……你家小翠又白又娇嫩,还给你生了那么多孩子……你明明不喜欢我,还要故意害我怀孕……”   “傻子,你没听我家老祖说麽?小翠原就是只狐狸……哪个女人一胎生那许多?你若要不信,明日便随我回京看看便知,休得听欧齐枫那小子骗你。”沈七气得无语,气到了头上又忍不住爱她的小女儿心思,忍不住狠狠刮了她鼻子一下。      这副场景看在桌边几人眼里,自是一副小夫妻斗嘴的恩爱模样,直看得欧齐枫心生凉意……再是如何,他终究有了与她的孩子不是麽?   当下便凉凉道:“那又如何?……在我毒盅未解之前,你二人休想离开我大凉境内。”他的眉目眼散着冷意,那副模样越发似寒宫嫡仙,可望而遥遥不可及。      沈七吃怒:“好个欧齐枫,从前我替你挡去多少桃花,你不念旧情便罢,如何竟恩将仇报?”   “那是你从前只当游戏……而这次却当了真。”欧齐枫心里默默道,这话却并未说出口。他自小到大只这一个朋友,早已了解沈七原是个顶顶滑头又顶顶无心无肺的无良角色,他的心思,沈七自然看不分明。      老皇帝却终于缓了神色,不是不喜春儿,只他欧家独此太孙一人可承皇位,立后纳妃终究要顾全大局,当下自然是看沈七夫妻二人越恩爱他才愈为心安。   咳了咳嗓子,作肃然状道:“毒害皇家性命原是杀头之罪,朕本欲要怪罪于你子孙二人,如今既然可用初生之血解毒,又念及你沈家世代为朝廷尽忠,这次便罢了。可是沈七你在京城惹祸频频,后又拒婚逃跑,气得柔柔郡主日夜哭涕,好在北契王子联姻,不然朕还不知该如何向给她交代……所以麽,死罪可免,活罪却难逃。”      皇帝老儿严肃说着,见众人齐齐看过来,方才勾唇笑起:“你祖孙二人最是狡猾,朕只怕你二人在京城无聊难耐,几时偷偷逃出城去也未必。故而……在春儿腹中小儿满周岁之日前,春儿暂居宫内……也让你个坏小子尝尝相思之苦,呵呵哈~~”话毕,自行乐呵呵笑起,哪儿看到其余几人瞬间苦下的脸色。      ————————      一年多后的某个春天。皇宫里春暖花开,繁花似锦。春儿着一袭鹅黄色明亮小褶裙,推着小木板婴儿车“轱辘轱辘”在皇宫内大大方方的走。   她如今成了太上皇爷爷的干孙女儿、皇帝的干妹妹,身份可不一般。生过孩子的她,因着在皇宫内得到精心护养,还有沈七祖孙爷儿两不定期拖人送进宫来的滋补宝贝,如今身段比从前风韵、皮肤比从前红润,在花枝招展脂粉飘香的后宫里头,一点儿也不比旁人逊色。      婴儿车是沈七使了不少银子从外头送进宫来的。那个坏沈七,一脑袋尽装着些神奇古怪的东西,用木头架子架成一把小靠椅,安了推手和木轮子,宝贝儿子沈毛毛坐在里头,嚼着一只赶紧小布偶好不悠哉。   昔日与他关系甚密的皇太孙似与他闹翻了脸,即位后独独不允他祖孙二人入宫半步,如今皇宫大内,哪怕一间小小的恭房外都守着侍卫,就怕他一个不慎偷偷溜将进来。春儿自是乐得清静,闲了无事便带着宝贝儿子与小翠家的一窝小狐狸在御花园内嬉戏。但凡沈七送了东西进来,她却回回照收不误,在她们老家,生了儿子的媳妇可是大功臣,得他点好处可不是应该吗?      转了个弯,便到得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欧齐枫一袭精致玄色龙袍,正在案前专注批着奏折,听见车轮子一路“轱辘轱辘”到得跟前,便站起身来,俊逸容颜上不着痕迹勾起一抹暖笑:“我的儿,可是你来了?”   做了皇帝的他越发神丰俊朗、英气逼人,春儿不敢抬头看,微微红了脸低下头来。      “爹爹。”沈毛毛奶声奶气的叫着,最喜便是这个漂亮的干爹爹,圆乎乎的小手臂张开,一把扑进了爹爹怀里。他聪明极了,继承了沈七的狡黠、袭了春儿幼时的聪慧,又加之皇帝爹爹自小的熏陶,才不过一岁不到,口齿便已十分清晰。      看“父子”二人如此亲昵,春儿嗫嚅着,都有些不好意思启口了。绞着手指道:“小木姬……我、沈七接我来出宫了。”      欧齐枫眼里一瞬有光影掠过,顿了顿,又作无事般逗起沈毛毛:“小子,可是你不想要爹爹了麽?”      “要,要爹爹。”毛毛很干脆地应着,又在欧齐枫脸颊上甜甜亲了一口。      完蛋了,走不了了……春儿一瞬好不沮丧。   其实若要说来,在小木姬的宫里头吃好的、喝好的,一直呆下去倒是很不错。可是沈七这些日子,日日使银子拖人送信进来,只说老妖怪思念孙子成灾,拖成了大病,日日咳着心血,大概行将做古,倘若再不回华离山救治,怕是春儿出宫那日便是替老妖怪收拾之时。春儿可不想老妖怪死呢,讨厌的老妖怪,那么看不起她,她可一定得在他闭眼睛前将肉乎乎的沈毛毛给他看一看,挣一点面子回来。   春儿道:“老妖怪也在外头等我呢……他都病得快死了……”      欧齐枫方才抬眼眼帘,好看的眼睛深深凝着春儿:“你这是在催我放你出宫吗?”   看得春儿好生紧张:“也不是……你的小公主也快出世了……没有了毛毛,小公主也可以陪你玩。”      “呵呵……傻瓜。”知按着约定时候已到,该走的还是留不住,该来的终究还是要回来,欧齐枫便也不再阻挠,霸道揽过春儿的肩:“走吧,我送你出去。”      皇城外果然候着三辆马车,一辆小巧精致、一辆简朴牢固、那最大的一辆却驮着大大小小好多个箱子。   车辕子上坐着一老一少两名男子,见春儿来,赶紧大步将将走上前。      欧齐枫冷冷笑道:“搬得这样空?再不回来了麽?”   “自然是。前头已经运走了好几车黄金,这厢却是专专来接我的第六代小孙儿。”沈老毒焦急从他手中抢过日思夜想的宝贝小儿,那副着急模样,哪儿像是个将死之人。      一年多不见沈七,他的身形好似比从前魁梧了不少,着一袭烟青色精致长裳,衣襟处绣着好看的图腾纹路;皮肤还是一样的黑,狐狸眸子弯弯的,带着一贯玩味的戏谑,直看得春儿脸儿通红通红,赶紧羞囊低下头来。   手心却被一紧:“走吧。”   她还不及低头,双脚又已经腾空,被他往那辆小巧精致的马车上抱去。      “傻子,这辆车可是专专为你我二人准备的……一年多不见,你比从前更让爷讨厌……”淡淡阳光下,沈七狭长眸子弯弯的,眼里掠过一丝又熟又陌生的促狭。   沈七这个坏人,果然还是本色不改……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春儿赶紧朝小木姬挥挥手,只她还不及说话,红唇却被沈七大手捂住,偏不让她同小木姬道别。      沈七朝一脸颜色莫名的欧齐枫挑了挑眉:“你个祸害,还算是讲信用~!爷告辞啦,谢你替我‘照顾’了这许久的妻儿……日后有机会再来看你。”他的声音在最后的时候顿了顿,可是却也知道不能说得太多……说太多,留下的念想便又多了。   转了个身,颀长身影便头也不回地向马车走去。宽长的衣摆在风中呼呼响着,掩盖了身后清隽帝王的淡淡轻语——      “呵呵,你去了,来日必然还要回来……朕等着你的宝贝儿子,回来娶我的小公主……”欧齐枫握着掌心里的琉璃小瓶子,里头赫然一枚小小的剔透小虫儿。      ——————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o(>﹏<)o嘤嘤,给亲们180°大鞠躬,亲们原谅瓦一章完结吧。。。 果然以后写文要根据自己的文风走,不能无厘头跟风~~~~(>_<)~~~~ 那段时间萌傻子、萌种田、萌娇憨女主,于是心痒痒,忍不住也开了个坑。。。结果捏,写了十万字返修,修完了还是各种卡,简直卡到销魂→→。。。于是,介就是胡乱跟风的悲剧呀(@﹏@)~ 于是,作为一篇失败的文文,更加要真诚谢谢一路支持下来的亲们%>_<%,谢谢大家的支持,尘子爱你们~!!给大家沏壶好茶招待之,群扑倒么么o(≧v≦)o~~ 本书下载于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zaxsw.org/